爆炸后的眩晕中,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后续带着竹梯的连队已经挤了过来,赵立生伸出手,帮着将长长的竹梯搭在了凸角堡的上面。
有个英国士兵试图把梯子推开,但才露头,就被火枪击中, 打碎了脑袋。
军官声嘶力竭地叫喊声,在铅弹的嗖嗖声和爆炸声中,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
“三连的继续往上面投手雷!压住他们!”
“你娘老子的吃屎去吧!不要往壕沟里躲,那不是找死吗?”
竹梯已经架了起来,后面的士兵举着长长的竹竿,竹竿的前面绑着一颗点燃的手雷,用竹竿把手雷送到了凸角堡的隐蔽射孔上, 死死地攥住竹竿,顶着里面的人用力往外推的力量。
几个士兵拿着短管的带刺刀的火枪, 抓着梯子往上爬。
赵立生帮着架好梯子后,被一个军官抓住了衣领,喊道:“爬上去!给我冲!快!快!”
军官的命令,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亦或许是平日里军官严苛的训练让赵立生产生了一种像是唤狗一样的反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军官薅着衣领的方向,拿着自己装填之后还未射击的火枪,爬上了梯子。
抬头一看,是不知道哪个战友的屁股,晃悠晃悠地向上挪动着,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盾牌,可以挡住所有的子弹。
虽然那只是一块脆弱的肉。
低头看了一眼,挥舞着短铳的军官, 也已经爬到了梯子上。
梯子的旁边,是正在忙着装填的士兵,还有猫着腰正在摩擦硫化磷引头的同伍伙伴。
那个在战前询问他哥哥在南大洋过的如何的同袍, 紧跟在军官的后面。
上面传来了一声惨叫,一只蜷缩的手臂从梯子旁边落到了壕沟里,应该是被上面的英国人用斧子砍掉的。
最上面的士兵也不知道是被英国人,亦或者是嫌他碍事的同伴,推或者拽下了梯子,跌落进了满是污泥的壕沟里,低头茫然地寻找着自己被斧子砍掉的手臂。
又是一枚铅弹贴着赵立生的耳边飞过,顺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可以看到凸角堡上一個露头的英国士兵才开完枪,硝烟还没散去。
但这个露头的英国士兵,很快被下面的散兵和桅杆射手给射落了。
下面又是一枚手雷被甩了上来,爆炸后的硝烟中,赵立生发现自己眼前的那个硕大的、给他足够安全感的屁股,已经离开了梯子,跳到了上面。
军官还在后面催促,让他快一点、快一点。
虽然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但赵立生还是双臂发力,从梯子搭到的凸角堡缺口上跳了进去。
对面一个英国士兵慌张地在完成最后的装填,赵立生端起插着刺刀的海军款稍短管的火枪,噗的一声扎进了那个还未完成装填的英国士兵的肚子。
血味儿已经闻了很多,这里本就靠海,印度洋咸腥的海水味道, 遮掩了血的臭味。
他向前跨了一步,双手握住步枪,左脚踏地,右脚抬起,对着那个还未断气的英国士兵的胸前,猛踹了一脚,双手发力把自己的刺刀拔出来。
后面传来一声惨叫,抽出了刺刀的赵立生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那个催促他快点爬的军官,运气实在太差。刚踏上凸角堡,大腿就被铅弹击中,在地上翻滚了两下,躲在了一处角落。
不过军官依旧保持着军官的素养,一只手捂着大腿,另一只手挥舞着短铳,喊道:“往运兵甬道里扔手雷啊!愣着干什么?不要让他们再过来!堵住这里,等后面的人上来!快!”
虽然已经演练过无数次,要不是这个军官的提醒,赵立生差一点就提着枪继续往前冲了。
听到军官的提醒,赵立生才发现,曲折的胸墙后面,自己目力所及的范围并不大,前面就是一处拐角。
他也不知道拐角的后面是否有敌人,却遵从着军官的意思,擦燃了最后一枚手雷,朝着拐角的方向扔了过去。
“去拐角那,护住梯子!去!”
军官高声叫喊着,顺便把腰间的另一枚手雷,递到了赵立生的手中。
军官的大腿上已经血糊糊一片,铅弹造成的巨大创口,一直在向外涌出有些发黑的血。加上之前杀人积累的血,地上有些粘滑。
身后之前问过他哥哥在南大洋如何的同袍,推了他一把道:“等他们上来。等他们上来!”
赵立生听到熟悉的同吃同住数年的声音——仅就同吃同住来讲,比他和老婆的时间都久——终于缓过来口气,把军官递给他的手雷擦燃,朝着拐角投掷出去,喊道:“二狗,你还有手雷吗?”
那个被唤作二狗的,摇着头骂道:“那些火力支援的连队,都是吃屎的!还有那些桅杆射手,平日里一个牛批轰轰的,打起仗来,他们的枪就打不准了!这上面还有这么多的敌人!我的都扔完了!”
骂完这一句,虽还未尽兴,但按照操典训练的机械动作,让他的嘴里含了一枚铅弹,这时候也骂不出来了。
后面的士兵还在往上爬,赵立生正要跟着那些人一起往前冲,被二狗拽了一下衣裳,喊道:“你他妈的快点装弹!”
赵立生一怔,只见其实已经完成了装填的二狗,还在那用通条不断地捣着,他也反应过来了,急忙从腰间的牛皮袋子里摸出来一枚定装的子弹,用牙熟练地撕开了浸润了油脂的油脂,把铅弹含在嘴里,开始装填,并不继续往前冲了。
新上来的士兵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两个,毕竟在战场上装填是很正常的事。
直到又爬上来五个士兵,几乎快要把火药捣成块的二狗,才把通条抽出来,喊着赵立生一起跟着人群,顺着凸角堡后面胸墙的狭窄甬道向前突击。
赵立生敏锐点观察着前面的情况,看到远处一个刚刚站起来的英国士兵被下面的子弹击中,回头道:“那些桅杆射手和散兵,打的还行啊!”
二狗骂道:“我他妈要是在下面,用的是膛线枪,打的比他们还准!对了,大柱子刚才在壕沟里被人打死了,他昏了头,掉进壕沟里了,我眼瞅着他想往外爬,没爬上来,被人踢进去的手雷炸死了。”
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火枪,将对面一个英国士兵击杀,然后再度躲在了角落里装填。
赵立生举起刺刀,把一个躺在地上还在动弹的英国士兵扎死,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带着插着雉羽尾巴帽子的军官,也从梯子上爬了上来,喊道:“装填!装填!准备跟我上。”
他将插着雉羽尾巴的帽子从头上摘下,举起来高高挥舞着,先上来的一波士兵很快聚集了过来,按照他的命令,低头装填自己的火枪。
这些无头苍蝇一般的士兵,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即便他们演练过许多次了,仔细想想应该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干啥,但若没有军官出面组织,他们就会发懵。
一旦军官把攀爬梯子上来的士兵组织起来后,这些人也都清醒过来,知道这时候要做的,是从胸墙往前打,绕到旁侧,去把凸角堡上的大炮干掉。
但,按照操典,其实到了这一步,这些找到了主心骨的士兵都明白,最艰难的战斗已经过去了。
赵立生低头看了看下面的壕沟,壕沟前面的斜坡上,至少倒了三十多具尸体。
这段棱堡前的斜坡,就是此时普遍范围内最残酷的战斗场地。
不能往壕沟里躲,因为壕沟里随时可能落下手雷。可能是敌方的,也可能是己方没投上去落下来的。
不能期待和指望炮兵的支援,因为这么近的距离压根不可能给支援,而且支援的话己方的大部分炮弹都会落在斜坡上。
不能胆小,因为胆小的话,这种残酷的场面会让人惊慌失措,或者往回跑,或者迷迷糊糊地往前跑躲进壕沟里被炸死。
甚至也无法依靠列兵线列的阵型让自己保持镇定,因为到了斜坡上,只能靠勇气来撑住自己,冷静地投掷手雷和装填火枪,没有队形依托提供心理安慰地自由射击和投掷。
即便大顺特化了攻城能力,可如果不采取围攻到死的战术而采取强攻战术的话,斜坡上的伤亡就是不可避免的。
减装了发射火药的加农炮,砸到凸角堡造成的弹跳炮弹,很难彻底肃清上面的敌人,那只能靠运气。
那些发射榴弹的虎蹲炮,精度显然不够,只能压制侧面的火力和支援的运兵甬道,以及确保壕沟前土坡后面,并无英军列阵射击。
桅杆射手和散兵,也只是起到压制左右。
真正决定堡垒能否攻下的,那是吃着高额军饷的战斗工兵,在斜坡上靠勇气往上面投掷手雷和近距离射击,然后顺着竹梯爬到上面,展开残酷的肉搏。
虽然赵立生的同袍二狗骂的凶,但实际上,这场战斗相对于正常的攻堡战斗,已然不那么残酷。
那些散兵、桅杆射手,和火力支援的用改良虎蹲炮的抛射掷弹兵,实际上已经完全把英军压制。
就此时赵立生所经历的战斗,虽然残酷,但仍旧是被全面压制之后的残酷。如果没有他们的压制,这种强攻,在壕沟前的斜坡上,就不会只伤亡三十几个人了。
像是近距离被三磅炮、一磅炮的霰弹扫一遍这种事,不管是炮击还是桅杆射手的掩护,都是无法杜绝的。
藏在上面的英军,也根本不可能完全被打死或者炸死,更不要提躲在后面往下扔手雷的敌人。
唯一能反击的手段,就是靠勇气和那股子狠劲儿,要么近距离扔手雷、要么冲上去拿刺刀捅。
战斗工兵要在斜坡上站住、站稳、不退,后续的攀爬和肉搏才有可能。
一旦他们越过了壕沟前的斜坡,剩下的战斗那都就好说了。十三营的任务,就是攻上斜坡,控制凸角堡,等着十四营的伙伴,把这里炸开、填平,将后面的大炮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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