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赵白露和对方秘书先通完气，陈林芝随后搭乘一架直升机来到默沙东总部。
安娜塔西亚刚买不久的直升机，型号是贝尔412。
黑色的涂装跟她外表不符，性格上倒是有点像，机舱被加钱改造过，隔音效果更好，座椅也挺舒适。
纽约交通状况糟糕，再加上有新工厂设立在新泽西州，安娜塔西亚购买一架直升机确实方便出行。
不过陈林芝总觉得这种交通工具比较危险，远不如加装甲板和防弹玻璃的汽车，所以即使陈林芝自己也有直升机，却极少使用。
私人飞机至少能跳伞，也能在失去动力后继续滑翔，他那架波音747在安全性方面只比空军一号差了点，虽然没有反地对空导弹系统，也没有战斗机伴飞，却配备了多重脉冲频率无线电通讯设备、抗干扰雷达等安全设备，并且在机尾加装弹出式舱门，拆掉了驾驶室的门锁。
倒不是富人怕死，而是谁都怕死，假如技术上允许，陈林芝甚至希望再加装战斗机那样的弹出式座舱。
默沙东老板罗伊·瓦杰洛斯在办公室里接待陈林芝，普普通通的装修风格，很难看出对方也是个超级富豪，办公桌的正对面墙上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我们应当永远铭记，药物是为人类而生产，不是为追求利润而制造的。只要我们坚守这一信念，利润必将随之而来”，同样标语陈林芝在楼下大厅也见到过。
普通人常常陷入一个误区，会觉得超级富豪们也跟中产们一样，喜欢比谁更有钱、喜欢计较谁在富豪榜上的排名更高。
事实却是身家达到十亿美金以上，金钱确实成了一串数字，超级富豪们更加看重的是社会影响力、人脉关系之类的软实力，这才是真正能够决定实力的因素。
陈林芝作为世界首富，社会影响力毋庸置疑，尽管近几个月以来比较低调，可上层圈子里谁都没忘记他的存在。
至于人脉关系方面，陈林芝跟老布的好关系早已不是秘密，在中东和亚洲也大受欢迎，一举一动能够影响到华尔街的风向，无数投机者和基金公司都在盯着他的动向。
因此即使不需要攀关系，在罗伊·瓦杰洛斯眼里，像陈林芝这样的人，即使不当朋友也最好别得罪，毕竟后台硬得很，而默沙东又是家上市公司，一旦被以陈林芝为首的这帮穷凶极恶的投机者们盯上，即使是小问题也会被疯狂放大，况且还有老布那层关系在，制药公司哪能不跟官方打交道。
不同于罗伊·瓦杰洛斯的提防和忌惮，陈林芝倒是显得挺随和，笑眯眯将手上的盒子打开，告诉说：“我的礼物，去年收购了洪都拉斯CAO品牌雪茄，这是限量版，即使不抽拿着收藏也挺不错。”
“……谢谢，我知道这个品牌，口感非常棒。”罗伊·瓦杰洛斯说道，性格比较稳重，客套笑了笑。
陈林芝入座后，直接聊正事说：“过去二十年时间里，华夏有三千万婴儿因为没有疫苗而患上乙肝，我这次之所以冒然登门拜访，主要就是想从慈善和商业的角度，跟你聊聊这件事。也许你听说过，那里是我的故乡，而且我正在那边展开许多生意，其中包括制药，今天主要就是想跟你谈谈，如何以一种合适的方式达成合作。”
罗伊·瓦杰洛斯点着头，开口道：“我记得这件事，之前他们派来代表团，就是由我负责接待，只不过价格方面没有谈妥，董事会方面不同意降低报价，因为会影响到正常的商业秩序。其实为了照顾贫困地区，我已经跟董事会达成一致，降低了采购价格，可惜他们还是不能接受二十五美金一支疫苗的价格。据说他们已经在生产血源性乙肝疫苗，后来就中断了联系。”
“我知道，当时华夏的研究人员为了研发血源性乙肝疫苗，由于买不起用做试验的大猩猩，开发人员拿自己做试验，这才拥有了乙肝疫苗技术。只是现在你们已经开发出更出色的产品，生产方便，也更加安全，假如能够用你们公司的产品替代当然更好。”
陈林芝说话语气平静，继续道：“一支二十五美金，总共需要三支，这需要许多人工作小半年才能赚到。既然不用你们的产品，也能用血源性乙肝疫苗替代，为什么你们不尝试将利益最大化呢？比如以一个合适的价格，从你们公司购买生产技术的授权，产品只局限在华夏使用，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正常经营，并且还能给你们公司留下一个好名声，要知道那里可是一个人口多达十一亿的庞大市场，现在经济状况不佳，可增速很快，必然能够帮你们默沙东公司带来丰厚利润。”
罗伊·瓦杰洛斯当然知道对岸已经大批量生产血源性乙肝疫苗，甚至知道官方开始为这种疫苗提供了补贴。
身为商人，管理着这样一家大型老牌巨头企业，不仅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其他股东们的利益考虑，罗伊·瓦杰洛斯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被陈林芝打动。
他点点头，笑着询问说：“不知道今天你是以什么身份过来跟我们谈？”
“……有差别？我只能说我不是为了挣钱，你就当我是个慈善基金会的慈善家，为了一年二十多万人的性命、数千万乙肝患者才登门，每年那么多婴儿被传染，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陈林芝说道。
按照他从对岸官方得到的消息来看，从1988年血源性疫苗就已经具备量产的条件，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产量依然很小，安全性方面也落后了点，这大概就是跟默沙东谈判失利之后，一度暂停谈判开始量产血源性疫苗，现在又想重启谈判的原因。
就跟著名的电车难题差不多。
如果因为担心血源性疫苗可能带来的少数弊端，就停止大规模接种，很可能就会有更多人丧命。
但假如接种，又有可能出现个别的其他疾病传染，因为这是一种用患者血清中分离出乙肝病毒表面抗原颗粒制成的疫苗，除此之外还将面临血源有限，成本增加等问题。
也就是说，用默沙东的技术更好，但是如果不用至少不会没苗可用。
罗伊·瓦杰洛斯本来以为陈林芝想从中牟利，现在才发现原来想岔了，这让他有点郁闷，主要是原先觉得如果有陈林芝帮忙，双方可以合作捞一笔。
他开口道：“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需要考虑到其他股东们的利益，价格可以进一步降低，但是很难给予专利技术授权。”
陈林芝自己也是商人，太了解商人们的脾气，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可能存在的利益，但假如换个处境，反而更容易谈。
跟早先安娜塔西亚借助卡地亚，逼宫厉峰集团差不多，陈林芝这次也是有备而来。
陈林芝翘起二郎腿，嘴里说着：
“我过来之前已经询问过，考虑到对岸的人口和新生儿数量，以糟糕的财政状况肯定无法负担长期采购。永远别低估那个国家的动员力，作为乙肝重灾区，数千万甚至是上亿人都可以去献血制作疫苗，我也能捐赠批量生产血源性疫苗的设备，虽然存在一定的难度，但是至少可以负担得起。
到时候人人都会知道默沙东是一家怎样的公司，挂在墙上的口号，只是口号而已，你们将永远无法全面进入那个十多亿人口的市场，他们会永远记住你和默沙东的名字。或者，我可以花费上千万美金从你们公司采购设备，年产四千万剂疫苗的生产线，并且额外给予一笔一千万美金左右的技术转让费，而这只是眼前的利润，往后可能还有数亿美金甚至是数十亿美金的长远收益，生意人的目光应该放长远一点不是么？”
“很有道理，听起来有点像威胁？”
“不不不，我只是个慈善家，在帮你分析局势而已，我深知我同胞们的性格，虽然有一小群人容易遗忘，但绝大多数人很记仇，非常记仇，有些仇恨跨越百年。考虑到我一直对默沙东感兴趣，也许接下来还有可能大量入股，我可不希望你们错过那个大市场，自己将发展空间限制住了，会影响到长远的潜力，少赚一笔额外的利润，短期财报也不太好看。”
从某些角度来看，陈林芝在外界的名声一直不太好，像个臭名昭著的华尔街混蛋那样。
在一些曰本人面前提到他的名字，多半还会有人往地上吐口水。
因此很多时候，陈林芝并不需要刻意维护自身形象，当个坏人比当个好人轻松多了。
嘴上说着不是在威胁，但确实是在威胁，光是想到陈林芝大量入股默沙东，都够罗伊·瓦杰洛斯头疼的，更别提还有恶意收购之类的骚操作。
谁都知道陈林芝手里现金多，哪怕少说点，也在五十亿美金以上。
前两年在曰本赚翻了的新闻接连登上头条，外界传言利润至少在一百三十亿美金左右，比默沙东总市值还高出一截。
恐怖之处在于，手里的现金能够加杠杆，而且陈林芝还掌管着一家联合资本集团，在华尔街的影响力短期内无人能及。
这些都是罗伊·瓦杰洛斯忌惮的理由。
如此一来，拿钱提供技术专利授权，似乎就成了更好的选择，毕竟按照消息来看，华夏的确具备大规模生产血源性乙肝疫苗的技术，并且更加经济实惠。
假如不授权，不仅会让默沙东背上骂名，还会损失一大笔钱，同时又会得罪陈林芝。
考虑到陈林芝手里不仅有钱，还有制药公司，又跟华盛顿方面关系匪浅，万一什么时候捅上一刀子，足够让罗伊·瓦杰洛斯喝一壶了。
来之前，陈林芝也想过用怎样的方式谈判，思来想去，总觉得直接图穷匕见比较好。
一是对岸的情况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无论采用哪种疫苗，越早大规模生产越好。
二是彼此都是商人，直接把话题说开了聊起来也方便，免得默沙东制药公司董事会方面抱有幻想，认为还能再价格方面做做文章。
血源性疫苗确实不够出色，但在代价太大的前提下，只要做好品控和检测，无非多花点钱。
一旦动员起患者们为了下一代积极献血，或者采用有偿献血的方式，血源方面应该不大，前提是要有上面的支持。
在这种涉及到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陈林芝相信他们为了后代不会含糊，至于设备之类曰本就能采购，对他而言没什么压力。
刚抓到牌就甩出王炸，将难题甩给了罗伊·瓦杰洛斯。
倘若换位思考，陈林芝认为自己也会选择拿钱合作，博取一个好名声的同时，趁机敲开对岸市场的大门，总比什么都得不到要好。
商界真有大善人，可绝大多数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据说第一次谈判期间默沙东公司咬死了一百美金三支的价钱，后来得知对岸也能量产血源性乙肝疫苗，这才主动降价至七十五美金一支，扭扭捏捏不愿再继续让步。
因此陈林芝不是在赌资本家会良心大发，而是在有方案B的情况下，试图将对方推进博弈论的陷阱里。
倘若对岸没有血源性乙肝疫苗，陈林芝为了救人，肯定不会摆出这份容易帮倒忙的嚣张嘴脸。
他太明白商人的思维方式了，因此有恃无恐。
如果为了争一口气就拒绝上千万美金纯利，还跟一个拥有十多亿人口的庞大市场结仇，不必陈林芝动手，默沙东那帮股东们就会气到想要掐死罗伊·瓦杰洛斯。
而默沙东已经是一家老牌上市公司，跟许多老牌巨头一样，股权分散，意味着绝不可能像陈林芝的产业那样铁板一块，想要对付总能找到办法。
趁着罗伊·瓦杰洛斯思考权衡时候，陈林芝想到了资料上记载的一位叫做陶其敏的女科学家，她独立研制出了对岸第一支乙肝疫苗。
按照国际惯例，乙肝疫苗必须在动物身上接种，先确认有效之后，才能在人体上接种。
可是1975年，以对岸的实验条件无法买到大猩猩，因此研发出的疫苗被冷藏起来，让她心急如焚。
于是，她选择把疫苗打进了自己的体内，此后五个月每周抽血五毫升进行检验，三个月后没有患上肝炎，而是获得了抗体。
可以说，此刻让陈林芝占据主动权的谈判筹码，是那位女科学家用自己的生命健康换来的，而不是美国人的慷慨相赠。
正是由于有许多这样的人，也有许多为了生活日夜辛劳的人，所以陈林芝才三番五次协助对岸，先有港城半导体产业园，再有三峡大坝，最近甚至试图悄悄从苏联购买水轮发电机组技术，已经有了眉目。
就在沪市的新区里，还有一块刚划出来的免费土地。
总共三百多亩，陈林芝将通过基金会出资，去打造一所理工类的顶尖学府，不仅培养人才，还要留在自己手里。
算上建造在港城和赌场的两所大学，以一己之力同时负担三所学校的建造，也就只有陈林芝能不当回事。
这倒不是说捐出去就没了，将来培养出的人才、研发出的技术，很可能让他再连本带利挣回来，可以看做是一项比较超前的投资。
办公桌对面。
样貌消瘦的罗伊·瓦杰洛斯，并没有让陈林芝久等，他很快就吐出口闷气，说道：
“我需要先跟董事会商量一下，你是指一千万美金的专利授权对吧。按照我个人的想法，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救援还是公司利益，这次都有破例的必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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