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来,双膝落地的时候,心里安慰自己,作古的死人了,明十三陵都给挖了,死者为大,拜就拜吧!她就跟演戏一样,扯了扯破羊皮袄的袖子,盖住了她乌七八黑的手,额头磕上去,“爸爸有什么吩咐?”
从小,她就被父亲教导,做事一定要专心致志,她也一直秉承这个家训,前世三十年都没有出过差错,谁知,刚才就这么走神的一瞬间功夫,出了错。
“爸爸?”赵棣皱着眉头,这是什么骂人的话?
“不是,我是说爹爹,啊,不是,我是说王爷!”一激动,真是错上加错,简清渐渐语无伦次,没有受创却有了应激反应,她恨不得干脆把自己舌头吞了算了。
这算怎么回事啊?
前世金主都是爸爸,马爸爸,云爸爸,一大堆,写个网文,读者也是爸爸,搞习惯了,现在一张口就跟着来了。
“你想我当你爹?”燕王俯身过来,胳膊肘撑在炕沿上,和简清平视的样子,一双凤眸似笑非笑。
简清一抬眼,就看到他双眼皮折叠得很好看,两条平行线一块儿朝尾部翘起,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桃花味儿。
“也不是不可以!”简清没有多想,只在揣摩燕王的年纪,也不知贵庚几何,屈尊给人当干儿子,对前世也曾拜支付宝为爸爸的简清来说,没什么心理负担。
为人处世,自尊心不能太强,能屈能伸才是英雄好汉!
赵棣被噎了一下,“不是不可以”,他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孩子了?但,和眼里没有尊卑,认知里他这个尊贵的王爷和下九流的老鸨估摸没太大区别的人一般见识,赵棣觉得,他气晕估计对方都不知道为什么。
赵棣刀下一向没有糊涂鬼。但简清并不知道,她是靠实力的稀里糊涂捡回了一条命。
“哦,可惜我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赵棣芳年十八,简清年约十四,就算是娘胎里结婚,也的确养不出简清这么大的儿子,“况且,我对收干儿子不感兴趣。”
赵棣直起身往后躺去,缓缓地闭上眼睛,动作慢且夸张,这让偷偷打量他的简清心里一阵气,有必要这么浓墨重彩地描绘出一副很不待见她的样子吗?
“起来吧!”赵棣被气得不轻,无力地抬了抬手,“我是说张度。简仵作,你言简意赅地说一下你查案的进展!”
意思是张度起,不让她起?简清也被气得不轻,心里已经将赵棣定义在了非主流神经病的范畴,她在看到赵棣的第一眼就明白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赵棣肯定要问案情的进展的,但凭什么非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简清是典型那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不让我好受,我就一定让你难受的人。她狗腿子地一笑,一双眼睛弯得跟月牙一样,任何人在看到这种招牌式的简清笑面前,都会心情莫名好,歹徒都能放松警惕。
只可惜,大约,赵棣并不属于人类。他依然峻眉冷目,靠在和他的风格十分不搭的牡丹靠背上,冷白色的指尖慢慢地揉着额角,就像在看一只对他摇尾巴的叭儿狗一样,“怎么,没有进展?”
“答对了!”三个字已经爬到了喉咙里,被简清生生咽下去了,她不是不识时务,而是打破生活了近三十年的规则,然后用新的材料,做成新的结构的规则,换成谁都做不到一蹴而就。
“贱民还需要确认几件事情。”
“什么事?”赵棣朝张度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反正,张度是明白了。
“第一,死者王璞初三日晚申时末进城,戌时二刻住店,刨开路上功夫,中间一个时辰,他是在哪里喝酒?王璞的车夫也坦承过,王璞与他分开前,并没有喝过酒。”
“你认为在哪里喝过?”
“城里的客栈酒楼和青楼我们都查过,王璞那么大个活人进出,不可能谁都没有看到过。既然都没有看到,那么说明,他并不是在这些公共场合喝酒,而是在某一处私宅。王爷,王璞在灵丘是否有私宅?还有他的私人关系,贱民没有任何信息。”
“私人关系?你要他的私人关系做什么?他是在灵丘被杀的,不是在南边!”
真是白痴一个!
简清腹诽了一句,但不得不耐着性子道,“王爷,如果不查他的私人关系,如何定义这一场凶杀案?是情杀?仇杀?还是妨碍了谁的利益,劫财?劫他身上有用的信息?如何锁定嫌疑人?”
“嫌疑人是什么东西?”
“在刑部没有正式对杀人的凶手定罪之前,这个人只能称其为嫌疑人,不能称其罪犯,这是对司法的敬畏,也是对社会秩序的维护。”
很意外地,赵棣没有反驳,简清觉得,在这样一个家天下的社会里,自己这可称之为常识的论调,大约是取悦了这位社会利益既得者的王子,并非是这人有多高的思想觉悟。
赵棣再次朝张度看了一眼,张度转过身子面向赵棣,再次弯腰行礼,“是!”他说完,就下去了。
“还有呢?”赵棣有些不耐烦,一副简清很多事的样子。
简清忍气吞声,一边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封建社会害死人,一边恢复了正常,“初三日晚和初四日晚,这个房间,都有哪些人来过?”
“为什么?”
“啊?”简清没有张度那种察言观色,领导没想到的他能想到,领导没说的他能领悟,天天和赵棣肚子里蛔虫抢班夺权的本事,自然听不懂赵棣这三个言简意赅的词,指向是什么?
赵棣有种要被逼疯的感觉,他闭了闭眼睛,“为什么要查这间房?你在怀疑什么?”
我在查要杀我的人是谁?但,这话,简清是不会说的,这不是假公济私吗?她相信,燕王脾气再好,也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忽悠他,这是上位者的尊严,也是禁忌。
“杀王璞的人是个女子。”
燕王的眼皮子猛地一抬,看着简清。如果是张度,此时肯定会继续,条分缕析地说下去,但简清却又成了死了的蚌,壳撬不开的那种,甚至还带着一点吊人胃口的优越感。
“说!”
语气很平静,但在门口守着的沈仓双腿一软,后背靠到了墙上,他为里面那个和他一样单薄的少年,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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