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和快班的衙役们也不解,简清站在廊檐下,她边褪下手上的手套,边道,“胎儿若在母腹中被憋死,胞衣称紫黑色,血瘀模糊不清。而李张氏身下的女婴,身上呈淡红色,胞衣正常白色。分明是生下来之后,才没了的。”
简清无法克制心头的怒气,怒目圆瞪,“温氏,你既然一直接生,应当知道我所说的对不对?我欺负你一个婆子?我看你是欺负我年幼无见识吧!”
“给我把这婆子绑起来,狠狠地打,打到她说出真相为止!”
门口,传来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简清等人忙看去,见是县太爷,这大晚上的,居然也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又一桩命案扰了他的好梦,感觉他怒气很重。
“老爷!”老邱头在旁边轻轻地喊了一声。
蒋中林稍微有所克制,但效果甚微,迈步过来,站在温氏的旁边,“还不说,谋害主家,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
蒋中林的话音未落,门口冲进来一个小厮,扑地就跪了下来,“老爷,夫人要生了,让老爷快点回去。”
蒋中林一下子呆住了,喜极而怔的模样,良久,他缓过劲来,脖子有点僵硬地朝李张氏的卧房门口看了一眼,转过身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牛二,去请师爷来主持这个案子。”
蒋中林一阵风一样地来,又一阵风一样地走。
简清等人从地上起来,都有点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温氏,嚎啕大哭,声音直冲云霄,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和着呜呜从门口卷过的北风,令左邻右舍都毛骨悚然。
师爷周韶很快就来了,他背着手站在廊檐下,面朝院门,既不说怎么查,也不催着查,就跟一尊木雕一样。
牛二拉了简清到后院里,“简兄弟,你说这怎么回事啊?”
周韶三十出头,身上有秀才功名,穿一身直裰,脚上一双圆头布鞋,因为无妻,身上的补丁都打得不太隐晦,一片片贴在上面,好像在向世人叫嚣,这就是读书人的下场!
蒋中林之前是靠不上进士,而周韶十八岁进学后,参加府试多次,一直都上不了榜。老母去世后,因为机缘巧合,被老邱头带了回来,做了蒋中林的师爷。
简清走了过去,朝周韶一拱手,“周师爷,可否挪步,听小的们问一问温氏?”
周韶一看是简清,不知为何,一脸不耐烦,居然就被风拂去了一样,眉眼也变得温和,“请!”
在李家的明间临时布置了一下,将方桌挪到了一边,周韶坐在正中间,简清和牛二一左一右站着,温氏坐在凳子上,于下首。
大约从来没有看到凶手还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周韶抬头朝简清看了一眼。
“周师爷,私设公堂于法不合!”
周韶不置可否,“你问吧,我先听听!”
“温婆子,你说说今晚的事,你家太太是什么时辰发作,什么时辰生产,孩子生下来后,又是什么时候没了的?怎么没的?”
“亥时末发动的。我家太太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了,谁知是个死胎,啊,不,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还有气儿,谁知,一直不哭,我,我等费了老劲,孩子有小半个时辰没有哭,就这么去了。婆子给人接生没有七八十回也有四五十回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事儿。”
“孩子是什么时候落地的?”
“是丑时吧?丑时末,寅时初。”温婆子额头上挂满了汗珠。
“你之前说生下来就是个死的,现在又说生下来还有气儿。温氏,你是说着好玩儿呢?”简清的声音突然提高了,“温氏,你从保安堂买来用于治疗风湿的药呢?”
温氏全身一抖,“吃,吃了!”
“三天前,你一共买了十副药,一副药可以吃一天,你全部吃了?还不快交出来!”
温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跟筛糠一样,“吃,真吃了!”
简清让牛二按住温氏,自己和王虎去温氏的房间里搜,搜出来之后,并未看到药材里面用小包包着的砒霜,问她,“砒霜放在哪里了?李实是不是你毒死的?”
“不是!”温氏咯噔一下,就晕了过去。
隔壁是一家卖豆腐的,人称豆腐张,他媳妇姓苏,苏张氏被传了进来,“我睡得好好儿的,听到这屋里的女子哭得挺吓人的,就醒了,张着耳朵听了好半宿,我就跟我老头子说,不行,得去瞧瞧。我们披了衣服起来,才走到门口,那哭声就没了。”
“那时候是什么时辰?”
“打更的才从门口走,寅时二刻。”
“后来呢?”
“门没上锁,我们一推就开了。进去看了一眼,孩子落了地,可惜是个死胎。”
简清相信自己验尸不会验错,女婴是在生下来后死的。而且,以李张氏的身材与盆骨尺寸,这么小的女婴,不可能到了九个月还没有入盆。这个女婴或许并不是李张氏这次生下来的孩子。
简清问完了话,朝周韶拱了拱手,“周师爷,小的没什么要问的了。”
“你有什么主张?”周韶问道。
简清不防备他会这么问,也不知道周韶口中的主张指的是什么,以为他问的是案情,“小的可以断定,死去的这女婴并不是李张氏生的孩子,这孩子口中还有溢奶。而李张氏并未开奶,可见,孩子吃的并不是李张氏的奶,此其一;其二,正如方才小的所言,若胎儿死在母腹中,胞衣将呈黑紫色,而李张氏体内所排出的胞衣颜色正常,李张氏乃血崩而亡,但这孩子却并非正常死亡,是被憋死的。”
周韶吃了一惊,“孩子被憋死?何以见得?”
“婴儿眼突出,口鼻中溢奶里掺杂血水,面赤带黑,粪门突出,可见是落草之后被人闷死的。”
周韶胸口剧烈起伏,闭上眼,深呼吸好几次,才压制住情绪,“岂有此理!”
“依你之见,凶手是何人?”
“小的不知,但小的认为,既然温氏是为李张氏接生的人,这件事应当好好问询温氏,她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大人,小的冤枉啊!”温氏不知何时醒了,听了这话,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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