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的空屋中,执戈白鹅还在撞铁笼,席欢颜揭开黑布后,它反而因转换了场景停下撞击,张着翅膀,戒备地看着面前唯一的人类。
席欢颜看着它的眼睛,一步步靠近,将手搭在铁笼子的横杆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它。
她看得专注,心里却是在想别的事——共感。
石室的测试中,感官上的时间其实比实际更加漫长,她注意到了黑暗中的凝视,也精确与它对视,在那一瞬,她好像坠入了无尽虚妄里,与深渊融为了一体。
这种共感十分玄妙,她说不清,但她萌生了一个出格的想法,能不能借助这种共感,控制生物。
刚那四人间接的挑衅,点燃了她的情绪,她有种强烈的冲动,似乎换做原先的她,会毫无顾忌教他们做人,这种冲动也让她意识到那个她不像有好脾气。
可她不行,她要考虑形象,要考虑身体状况。
但如果能共感呢?
是不是可以做到以势制人,或者......控制其情绪、心灵、意识?
为什么不试试。
席欢颜阖上眼,捉住共感测试法过程中残留的玄妙感觉,也许是潜意识带来的错觉,也许是真的,她好似捕捉到了周围浮动的情绪。
愤怒、防备。
然后呢,她应该做什么?
以更激烈的愤怒情绪去回击?以更大的势去镇压?
不,那不是她体会到的深渊。
星烬也说对待任何事物时,不能带入自己的视角和情绪,应当从它本身出发,理解它存在的意义,如此才能准确预测其活动轨迹,找到其弱点。
那一丝残留的玄妙感觉倏然放大,她睁开眼,深不见底。
执戈白鹅抻着脖子,翅膀展得更高了,绷得紧紧的,如同即将冲刺的战士,可下一瞬,它那两只宽大的红掌在原地踩了两下,迟疑地后退半步。
紧接着,它扑了扑翅膀,又退后了一步。
“嘎嘎。”它仿佛感觉到了那目光里的东西,那是它永远想不透的危险,好像自己的羽毛都被拔光了,身子也剖开了,脑袋裂成了两半,供人观赏。
本能发慌。
它合起翅膀,缩回直剑般的长颈,恢复成优雅的弧度,充满敌意的黑豆眼也归于懵懂。
席欢颜依旧看着它,它像极了心虚的人,缩回视线,嘎嘎叫着转圈,左顾右盼。
“嘭!”
席欢颜冷不丁地锤了一下铁笼子,它合起的翅膀再度张开,看向这个人类。
然后在她的眼神中,慢慢地、小心地,收起翅膀,退去钢羽。
“嘎?”执戈白鹅歪了下头。
席欢颜心底那丝玄妙的感觉完全消散了,她似懂非懂,琢磨不透这个共感的具体来源,不过白鹅的表现,证明此路是可以继续探究的。
如此想着,她豁然开朗,对帮助到她的执戈白鹅也宽容了几分,抬手打开了笼门。
“出来,跟着我。”
席欢颜转身踏出房间,白鹅也试探着跨出了笼子,摇摆着身子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歪头看两眼前边的人类。
掌柜惊得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这还是他店里的那头白鹅吗?
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变得那么安分!
怕不是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掌柜同情地细细看了会儿白鹅,见它没什么伤,按下疑惑,跑回柜台,拿来一本册子和一条软皮链子,“客人,这是本店宠物的饲养手册,您收好,另外,执戈白鹅在人们印象中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您在外面,最好能拴着它,避免出现意外。”
“谢谢。”席欢颜收下手册,用软皮链子拴住了白鹅的脖颈,这不是怕白鹅伤人,只是遵循公俗良序,维护公众权益罢了。
这趟收获挺大的,席欢颜自认不贪心,心满意足地提着装了彩蛋的布兜,牵着绳链,慢悠悠往食楼去。
途中,她推不开食楼后门,又绕到了长街上。
此时日已近午,灵觉者的共感测试和武生的特招试炼基本都完成了,报名者们一身轻松,四处逛逛看看,也使得绿荫坊市里的人流多了好几倍,显出热闹景象。
长街上的店铺为了开门大吉,使了浑身解数,这边降价,那边搞捆绑买送,又走出十步,碰到一家店在大堂搭台唱戏,抬头,是茶楼。
妖娆的美人水袖一甩,勾住了往来客的心神,一个个着了迷似地往店里走去。
“这不是曲县的曲老板吗,被请到这里唱戏了?”
“犹记前几年看了她的英雄祭,一腔义愤难平,总想上战场拿回天火道,今日能进同图,也算离目标近了一步。”
“难得难得,听闻曲老板只在自家戏楼表演,曾经帝都里来人请都不去,今天竟到了这里。”
席欢颜听了路人的几句话,也在门槛前驻足观看了一会儿——里面满座,迟来的只能挤在门外。
这出戏已经唱到了末尾,她无法评价好坏,但台上人一词一句真真是从心间发出来的,单单是一道余音就把人勾到了戏中。
好强的共情力。
席欢颜微阖起眼,摩挲着攥在手里的绳链,思量着什么。
直到余音飘散,楼内才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所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掌拍得红彤彤。
也有看客摸出钱袋,往台上使劲儿扔铜币、银币、金币,阔绰得连身上的名贵配饰都摘下来扔上去打赏了。
台上人优雅地朝三面看客鞠躬,她脸上虽有浓妆,可一举一动无不透着至美的韵致。
楼内再次爆发出激动的喝彩,本要谢幕的人,停住了脚,重新向三面鞠躬。
席欢颜挑了下眉,从袖袋摸出一刀金券掷向戏台。
这刀金券越过满座客,飞至戏台上空,正好失了力,“哗”,分散飘落,仿佛下了场金钱雨。
众看客都被这场雨惊到了,全部失了语。
台上人微愣,目光顺着一个个往回转的头,看见了门外牵着鹅的闲客,双手相叠平举,在这场金钱雨中,躬身以额抵手背,行了一个戏剧行当里的至高礼。
再抬头,门外人已经走了。
“曲老板!”台下茶楼掌柜激动地喊她。
“劳烦您帮我收起来吧。”
“行行行,好好好!”
等曲老板也不见了人影,看客们顿时闹得沸反盈天,眼尖的瞧见台上金券都是一千金币的面值,粗粗一算,怎么也有十万金币!
换算成银币就是一千万!
这太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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