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阳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等他确认了一遍后,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浓烈的疑惑。
因为不止是第一名,乍一看班长大人连年纪前三都没能挤入……
徐向阳的视线慢慢往下滑动,直到在十几名的位置才发现了“竺清月”的姓名。
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就算是这段时间里班长大人因为某些原因无法专注于学习,成绩上有所退步,名次也不至于跌落那么多!
按照徐向阳的估计,就算她从上次考试以后一堂课没上,老师发下来的作业试卷等等一个字都没写,都不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毕竟现在是高三了,他们早就没有新知识需要学习,剩下的无非是对之前所学习过的内容进行反复敲碎、汲取和吸收。
这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水磨功夫,就像武侠小说中的内功修炼一样,唯有日积月累才是正途。
想要真正超越名次排在前面的人,不是一次考试期间就能得到效果的;反过来说,要像班长大人这样退步得那么明显也很难想象……
不是单纯的学习方面的因素。
徐向阳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在成绩排名上,他确实一直都想要对竺清月取而代之,哪怕是已经对自家女友的实力心服口服的当下,这种想法都没有改变……
但徐向阳是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来超越对方,而不是直接得到一个连他本人都会感到莫名其妙的结果。
另外,认真来讲,如果只是为了现实的前途和利益的话,他和星洁、清月她们从现在开始就不用努力了。
毕竟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考上好大学,而上一所好大学则是为了找一份好工作,好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养活自己,在成家立业后养活全家人——
拥有超能力的他们,其实早已经不需要担心这些物质方面的需求。
以徐向阳而言,他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能早点长大为莲姐分担责任,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这个理由就不复存在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继续老老实实待在校园环境中扮演学生的理由,无非是为了自身的进步与充实,证明过去的积累并非白白浪费、以及对眼下的环境还心怀留恋罢了。
徐向阳抚摸着开始发烫的额头,眉头皱得很紧。
“恭喜你啊。”
坐在他的前排,关系要好的男生笑着转过头来对他庆祝;教室里剩余同学们的目光这会儿几乎都落在了他身上。
徐向阳在校内万年老二的位置已经坐了有一段时间,大家就算不了解他和清月的关系,看到雷打不动拍在前俩的名字,也会不由自主地猜测他们间是否存在某种竞争关系。
甚至连讲台上的班主任都难得露出了笑容。
“这次,我们班的徐向阳同学一如既往保持着稳定的成绩进步,并且拿下了年级第一,大家要向他学习……”
徐向阳露出尴尬的笑容,自然是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连老师的声音都跟着听不见了。
他开始低头冥思苦想。
清月身上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受到某种精神状态上的影响?
他开始感到不安。
等老师开始讲解题目的时候,徐向阳忍不住转过头,视线穿过人群,与坐在最后排的星洁对上了。
长发女孩瞳孔中的蕴藏的情绪,和他如出一辙。
*
下课后,徐向阳和林星洁两人并肩快步行走在廊道上。
他忍不住对身畔的女孩问道。
“过去的一周时间里,你觉得清月的状态有哪里奇怪吗?”
林星洁摇摇头。
“没有。”
……是啊,没有。
虽说这段时间他和星洁一起沉迷学习,清月也没有到他们家里来拜访,但大家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
而且,就以班长大人平常表现出来的那股亲热劲儿,她要是有哪天没过来“骚扰”他们俩,徐向阳会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徐向阳一直在为能和星洁修复关系而感到兴奋,却因此忽视了另一位女孩的存在——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他的。
每个人的心灵大小十分有限,以普通人的情感承受能力,注定无法容纳下太多在意的人,否则只会分散注意力,变得对谁都显得关心不足。
但徐向阳真正放在心中的人从来都不算多。在学校里的时候,他的目光盛放的唯有她与她,所以能绰绰有余地装入眼里。
他回想起上一周和班长大人一起度过的平凡又幸福的校园生活,他还能回忆起和她聊天时的开心,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庞凑到自己面前的可爱模样,这一刻连他的鼻子都仿佛都嗅见了并不存在的香味……
总之,清月的表现与往常并无区别。
“但是,以她的伪装水平,”
长发姑娘轻叹了口气。
“就算对我们有所隐瞒,也看不出来吧。”
徐向阳不由点头认同。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两人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相同的念头。
幸好,事到如今,他们早就习惯到不能再习惯。
……
来到高三五班的教室门口后,两人往里面张望,发现清月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徐向阳叫住了走出门口的几个学生,向他们询问清月的事情。
五班同学几乎都认识他和星洁的脸,因为这三个人总是呆在一起,而且腻腻歪歪的模样实在太惹人瞩目。
他们现在也应该都知道了最新的成绩排名。从高一开始就稳坐年纪第一的宝座、两年以来始终独孤求败的班长大人,她的位置终于被眼前这个男生取而代之……
所以,大家表情都有点怪
“今天班长她好像请假了。”
有人回答道。
“是从今天开始的吗?”
“嗯。”
“听老师说好像是感冒……”
“可能是考试的时候身体就不舒服了吧?“
五班学生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为班长大人的发挥失常辩解。
徐向阳和林星洁面面相觑。
无论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要是清月决定不来上学的话,就不可能不通知他们。
“换句话说,就是今天吧。”
林星洁的语气颇冷淡。
“因为她很清楚,学习成绩一旦下来,就再瞒不住我们了。”
……
两人离开教室后,不约而同地走向天台。
上课铃声在背后响起,但他们俩都没有心思去理睬。
林星洁挥了挥手,通往天台的楼道门便自动打开了。
这扇门在一般情况下始终是封闭的。国内的学校几乎都这样,没有太好的防护措施,校方肯定会担心上去的学生出事。
不过正因为如此,这里的隐蔽性更强,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除了空调机、储水罐,太阳能电池板,就只有一堆散乱摆放在各个角落,经过饱经风吹雨打已经变黑的杂物。
他们俩上来既是为了散心,也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讨论情况。
接下来该怎么做?
徐向阳的脑海里才刚浮现出这个问题,而当他的视线与星洁对视之后,问题便在倏忽间消失了。
“我今天要请假。我去她家里找她。”
徐向阳直接开口说明了自己的决定。
怎么做?根本不需要考虑。
有问题就得想办法解决。事关清月,他一刻都不想拖延。
“干嘛?这是向我请示?”
林星洁的嘴角微微上扬,翘起一个小小的幅度,然而却不太像是在笑。
“嗯,对。”
徐向阳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有别的想法吗?”
“她是你女朋友,问我干嘛?”
长发双手环胸,冷笑着说。
“如果我阻止你,你就不会去吗?”
真是犀利的问题。
但徐向阳早就考虑过被阻止的可能性,因此回答得不假思索——
“我会劝说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那样不是浪费时间吗?”
长发姑娘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
在沉默片刻后,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快去吧。不然我可能会改变主意。”
徐向阳想了想,脚却没有动,又说道:
“那你快改吧。”
“……啊?”
林星洁惊讶到又把脑袋转回来了。
“你和我一起去。”
“我才不要!”
“真的不要?”
“当然是真的。”
见女孩的态度坚决,徐向阳不再强求,转身前往那扇通往楼道的门。
“要是真的遇到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也知道该如何联系我。”
在徐向阳即将离开之前,背后传来女孩低沉的声音。他没有回头,举起手做了个“OK”的手势,随后大踏步跑开。
林星洁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天台边上往下俯瞰,看见男孩的身影从教学楼底下跑过,离开校门,直至看不见……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天台边沿一屁股坐下来,仰着脖子望向天空。
两条曲线优美的白皙小腿伸出外头,轻轻摇晃。
高台的风远比楼道内更盛烈,一头墨色的长发在她背后随风轻扬。
连林星洁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开心之类的正面情感肯定没有,但要说伤心和愤怒,也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
就像她抬起头时,那双澄澈瞳孔所映照出来的这片天空,没有刮风没有下雨,却又像是恶劣天气即将到来前的征兆,阴霾密布,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没错,是“征兆”。
一切都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当然,这不仅仅是指徐向阳在意识到清月出现异常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过去这一点。
就连竺清月身上会发生异常这件事本身……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样说听起来很了不起,实际上只是一种预感而已。哪个人都会在某些偶然的时刻灵机一动,她的感触与此无异。
林星洁之前就觉得,那个家、还有班长大人母亲身上一定隐藏着某种秘密,当时清月那激烈的反应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当他们撬开了那扇门、亲眼看到了清月的母亲后,拥有异于常人的通灵能力的向阳,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们本该不再怀疑才对。
可是,所谓的“预感”、所谓的“直觉”,就是这种不讲理的东西,它就像一条并不存在的毒蛇,始终盘踞在人的心脏深处,明知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还是会有种随时随地都在受到威胁的感觉,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有利齿咬破心脏、毒液流遍全身。
——要变天了。
她没来由地心生悲哀。
无论是这个现实存在的世界,还是只属于他们三人的小小世界,总有一天要面临巨大的改变。
其实,我们都知道。
却总会心怀侥幸。
校园内很安静。
师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空无一人的学校里,唯有那位黑长直发的少女,正在天台边沿俯瞰风景。
也许还会有人把她当作幽灵。但不会有幽灵会看上去那么孤独、又那么强势,比活人还有存在感,若是有人不小心见到,恐怕会在眨眼睛被夺去全部的全部注意力。
晦暗无光的天穹下,独身一人的美丽女孩,坐在悬崖般的孤楼高处摇晃着小腿,要是有艺术细胞的人瞧见这一幕,一定会灵感大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夹杂着阴冷水汽的狂风,朝着正在发呆的她的脸扑涌而来。
“下雨了啊。”
林星洁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颊边的湿润。
那触感,就像是从眼角淌下的泪水。
*
徐向阳乘坐公交车,前往清江苑。
他心急如焚,身上什么都没带,就直接朝着班长大人的住处过来了。
而等他走入公寓楼下的园林内部,心情却突然间平静下来了。
徐向阳若有所觉,抬起头望向面前不远处的那栋大楼。
就在十几层的位置,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一位身穿白色裙子的短发女孩正坐在栏杆外头。这坐姿十分危险,随时可能跌落下来,叫人心惊胆战。
她同样看到了自己,正在用力朝他招手示意。
尽管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徐向阳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他还是本能地觉得,她正在笑。
就像平时那样,因为看见了恋人,既开心又甜蜜地笑。
竺清月就在那个地方。
一阵狂风袭来,裙摆不再蹁跹、而是狂乱地舞动,她的身姿苗条纤细,好像风中精灵似地摇摆,整个人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被卷上天空。
孤零零的高楼矗立在铁灰色的天空下宛如一堵悬崖,而白裙少女就像是生长在峭壁上,一朵谁都无法触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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