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都很听话,但我没动,片刻后,胖子回过头,招呼我道:“我说……万里长征只剩下一步了,别这时候拖后腿啊,快跟上。”
我没动,闷油瓶也回过头,神色不变,看不出什么问题。
我盯着他的眼睛,指着洞口,有意无意道:“那人好像是个活的。”
“活人?”胖子惊了一下,从新退回来,盯着那半截手,道:“我说天真,你功夫渐长啊,就看一只手就知道是活人还是死人?”结果他话刚说完,那只手突然动了。
动得十分虚弱,但两根手指,开始有节奏的敲打起木板,很显然,即便那是个死人,是个粽子,但粽子也是不懂得节奏这一回事的。
胖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显然,他也没想到,闷油瓶居然困住了一个活人。
最后胖子神情变得十分古怪,他退到的身边,眼神怀疑的盯着闷油瓶,侧头低声道:“别又是个西贝货吧。”
我摇了摇头,道:“他的血有用,不是西贝货。”
胖子纠结了,显然想不到,已经将救人当成职业的闷油瓶,为什么会突然去困住一个人?是那个人该死还是说那个人会坏事?
但胖子不像是我这么追根究底的人,他想的十分明白,这要这个人是闷油瓶,他就绝对不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既然如此,就不要管太多了。
胖子于是笑了笑,道:“走吧,别耽误了。”
顿了一阵,我终于还是迈开了脚步。不错,这个人是闷油瓶,他不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我信任他。
至于上面的那个人……就当做我没有看到吧。
然而,就在我们向前走了没几步,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很微弱的声音。
是人的声音,十分低弱,听不清在说什么,就像一个重伤的病人,临死前的低喃。我下意识的就顿住了脚步,胖子加紧扯了我一把,低声道:“没什么好看的,相信自己人。”
闷油瓶回过头,大半张脸都藏在黑暗里,看不太正切,让人感觉更像是一个虚影和假象,但我知道,他是真的。就在我们停顿这片刻,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我很清晰的听到,那个人在叫我的名字,不,确切的说,他是在叫‘小三爷’。
我猛的想起一个人。
难道是黑瞎子?
现如今,在这个斗里的人,还会叫我小三爷的,除了黑瞎子,别无他人。
闷油瓶为什么要困在黑瞎子?更重要的是……黑瞎子怎么会去第三层?
猛的,我想起闷油瓶之前那句话:上面:放了一样东西,除了我,没人有资格接近它。
难道是因为黑瞎子去了第三层,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所以要灭口?
我为自己的这个推测而感到震惊,对于救人一哥的闷油瓶来说,有什么比他动手杀人更难以置信?那个声音还没有停止呼唤,但换了两声后,似乎越来越虚弱,慢慢的低下去。
紧接着,我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会这么叫我的人,斗里除了黑瞎子,还有二叔手底下的伙计,会不会是幸存者?想到这儿,我有些挪不动脚,胖子见我还不动,面上也浮现出无奈的脸色,他冲闷油瓶使了个眼色,大约是想让闷油瓶说点什么
但最终,闷油瓶只说了一句:“他不值得救。”如果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我反而忍不住了,其实,我现在算是一个比较能忍的人,但潜意识里,我是将闷油瓶和胖子,当成了很重要的自己人,因此我没有人,而是直接反驳了过去:“为什么不值得救,他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你要灭口?”
胖子呛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敢这么跟闷油瓶说话,看着我的脖子,忧心忡忡道:“天真同志,你的脖子可没有血尸硬啊。”
我本以为闷油瓶会立刻反驳,再不济,一怒之下也该冲我飞眼刀,但令我震惊的是,他没吭声,默认了。
最后,连胖子都惊了,嘴巴张的像一个鸡蛋,半晌,他砸砸嘴,违心道:“杀人灭口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完,他大概也觉得这是句屁话,问闷油瓶:“小哥,那上面是谁?他做了什么事,让您老人家大动肝火?”
闷油瓶终于抬起头,说了一句话,让我们所有人都大跌眼镜:“那个人不许救,谁想救他,先杀了我。”
这下我更加确定,那人肯定是犯了什么闷油瓶极其忌讳的东西。
胖子眼见僵局了,连忙打圆场,拖着我往前走,道:“别为了一个外人伤和气,多大点事儿啊,就当没去过三楼,没看见人不就得了,吴二爷还在前面等着咱们,再耽误,黄花菜都凉了。”
胖子边说,边猛给我丢眼色,让我别在这时候犯浑,最后我几乎是被拖着前进的,接着,我便一直用一句话来安慰自己:闷油瓶是自己人,他这样做必然有道理,总之不会对我们不利,这就够了。
这句话,我反复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就像是自欺欺人一样,最后我竟然真的觉得无所谓了,放任那种虚弱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们所有人,沿着这条墓道,都走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墓道里有设火龙,但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我没并没有试着去点燃,为了节约光源,我们只打了一支探照灯,胖子陪着我走在最后,戌时,他大约是看我恢复过来了,便教训我道:“见死不救,那是禽兽,救人一命胜造八级浮屠,这虽然是硬道理,但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因为想了不该想的、做了不该做的、看了不该看的,所以才沦落的猪狗不如,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这人明显是挡了小哥的道,活该他认命。”
顿了顿,胖子又语重心长,教儿子似的给我打比方,道:“你又不是没在道上混过,有些人不知好歹,挡你路,胃口大,肖想把你们吴家吞了,你不照样整的人家哭爹喊娘?这事儿你别懵我,别看胖爷当时在巴乃,消息灵通的很。”
我知道胖子是在安慰我,不禁扯着嘴笑了笑,道:“别说了,我明白。”
我没再去想三楼那个人,但我却想起了闷油瓶的为人,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但或许,那只是因为没有人影响到他,而现在我才发现,其实闷油瓶也只是一个人,一个原本被我想象在云端上,实际上也是有血有肉,甚至会玩挡我者死的把戏。
确实,那个人挡闷油瓶的路了,所以救世主闷油瓶消失了。
这有些残酷,但这却是属于人的本性。世间的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立场而已。
当你是一个黑道,为了生活去抢劫时,你会很厌恶好人,而当你有一天洗心革面做好人时,你就会厌恶黑道,厌恶你曾经的同行。
我终于有那么一点觉得,闷油瓶其实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是离的很近的。
胖子见我真的放下了,便没再说什么,我们开始专心的留意起墓道的布局。由于有了之前渗水银的教训,这次我看的很仔细,再加上走在最后面,因此更便于观察。
如果这条墓道曾经有人走过,或许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我们走了不长的一段距离后,便都停了下来,因为我们的前面,出现了一道石门,石门前是同子和灰老鼠。
一见我们追上来,同子有些面红耳赤,摇头道:“这个堵住了,我们还没有想到办法。”
墓室里的石门有很多种,常见的是对门,中间封蜡或者填朱砂的结构,但比较少见的是我们面前的这种石门,它有个别称,叫千斤坠,是一整扇封锁起来的,一般阖上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打开,要想进去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饶盗洞,从其它位置重新开洞口,但这里全部是礁石结构,很显然,我们无法在礁石上打盗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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