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老臣已时日无多,今天专程入宫来拜见陛下和皇后,是有些心里话要说,臣不说不放心也死不瞑目!”
帕贾其力和忽律看着脸色发黑的胡高,不禁有些惋惜起来,这个怪老头为了他们的国家操碎了心,如今看样子已是病入膏肓了。
“老先生,您就不用跪了,您有什么要教我们的尽管说,我们一定都听”帕贾其力一把扶起胡高
胡高拄着拐杖缓缓坐下:“老臣说话是非常刺耳的,还请皇上和皇后耐心听下去。老臣首先要问的,就是皇上还是火龙族人的皇上吗?”
“老先生是不是糊涂了,我自己都是火龙族人,怎么会不是火龙人的皇上呢?”
胡高慢慢伸出手指往宫外指去:“那怎么这许多的火龙人成了丞相尚书以及大小官吏家的仆人甚至奴隶了?我还以为皇上是从江南过来奴役漠北人的呢?”
帕贾其力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这不是朕待各族如一家,让他们依法按律经商种田当兵纳粮吗?这世上有富人就得有穷人,这是自然之理啊。朕不能因为自己是火龙人,就要去抄了中原人的家,夺了他们的财物啊。”
皇后忽律也觉得胡高有些糊涂了,于是补充起来:“老先生的好心我们领了,可是就算把现在这些富人的财产分给火龙人,再过几年,还是会出现富人和穷人啊”
胡高笑了笑:“不不不,臣的意思不是要你们把这国内所有人的财物给均分了。臣的意思是火龙人还未开化,不识字,除了牧羊放马其他的都还没接触过,贸然让他们和中原人在同等条件下竞争,肯定是毫无优势的。譬如让一个十岁孩童与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在同一起点赛跑,结果不言而喻。这根本不公平,要公平就得让十岁孩童距离终点更近,或是给三十岁的成年人加上负重。”
帕贾其力和忽律愕然,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在他们看来,身边的将领和原先的长老们都已经更富有了,就已经代表火龙人都富有了,根本没有去想过普通的火龙族百姓的生活。
“先生这番话,是在敲打我们,想来也是很久没去草原上看看我们的牛羊马群了,也没去围猎过了”帕贾其力觉得胡高又是在提醒他不能忘本,要保持骑射的传统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应该体恤穷苦百姓,而不是简单看他们是哪里来的人,是这样吗?”忽律还是学过不少中原典籍的,胡高一席话,她已经知道问题所在了
“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百姓单个的来看,好像很弱很穷,没有什么用。但若是百姓聚在一起了,便是天下最强的力量了,我们吃穿用度要靠他们辛勤劳作,我们的兵源也要靠他们。如果有一天他们活不下去了,我们这些人也就没有活路了。老臣要说的也就是请皇上一定要善待百姓,尤其是当年跟随陛下一起放牧打猎的火龙族人们。他们是陛下最后的依靠!”胡高其实很失望,但又不得不说,他希望的是皇后忽律能够起到作用。
“最后的依靠?先生是不是糊涂了,我们已经雇来流鬼国兵马南下去攻打朱药师去了,如今放眼天下,最强的国家就是我们了!”帕贾其力有些不悦,听惯了歌功颂德,如今胡高不识时务提醒他什么危险什么最后的依靠,在他看来都是不吉利的话语。
忽律咳嗽了一声:“陛下,先生是良言逆耳,现在是无敌于天下,不等于将来也是,我们的眼光确实要看长远。昔日的大梁,横绝大漠攀过葱岭,把安西都护府都搬到碎叶城去了!扬帆万里收服上百海外番邦,如今不也是苟且在西南一隅?”
忽律这番话说的是极好,把帕贾其力的妄自尊大一下子给击倒了,现在的虞国说穿了不过是割据河北和漠北的一半,还没实现天下一统就觉得自己无敌了,确实是井底之蛙。
“嗯,朕当然不会满足于眼前,朕将来要超越大梁,开疆拓土万里,一统天下!先生和皇后说的都对,朕一定虚心接纳!”帕贾其力这几句话说的极为敷衍,他自己不信,忽律和胡高更不信。
有哪个志在天下的皇帝会去借兵来防备一群乌合之众,整天和一群文臣武将尽想着赚钱享乐的事,能保住这一亩三分地都不错了。
胡高见说了半天只当是白说,便起身要离去:“臣想回回草原看看羊群,喝一喝烈火酒,死后葬在草原上!还请陛下恩准!”
虽说眼前这个老头子讨厌,但没有他,确实还没有今天的大好局面,帕贾其力和忽律上去搀住他要挽留。
“谢过皇上和皇后好意,老头子要死了,这最后的愿望还请你们不要拒绝!”胡高说的言辞恳切,眼睛里已露出哀求之色。
眼见胡高说的情真意切,帕贾其力与忽律也只得松开,派人护送胡高去草原。
远在襄阳的萧倩,突然接到自称萧氏家主从和仁城寄来的书信。
看罢来信,才知道当初留在漠北的萧氏庶出的一支族人现在已经成了虞国的世家新贵。
新任家主名叫萧达必利,现任虞国中书侍郎,范阳有一半的田产都归了此人。
萧达必利写信的目的,是想得到萧倩的承认,而且希望萧倩能够聚拢侥幸逃命散落民间的萧家族人,重振萧家。
信中还告诉萧倩,不光萧家在北方重建,谢家袁家王家等等都有人在北方重建了。
看罢书信的萧倩,把此事迅速告知了刘简。
刘简拿起书信看了几遍,摇了摇头:“这漠北人的心思,朕很是不明白,辛辛苦苦打了几十年死伤无数。到头来为的就是帮助我们大梁的世家们重建,给世家大族做嫁衣。哭笑不得啊!”
萧倩的内心有些复杂,她又想起了惨死的父亲以及族人们,她从内心里也是希望重建萧家的。
一来是自己身上流着萧家的血,二来她也需要有个娘家。但捎信来的萧达必利显然不是适合的人选,且不论亲疏,萧达必利毕竟是在敌国做着敌国的官。
刘简抬头瞥见萧倩复杂的神色,大概也猜到了萧倩的心思:“朕已经派人去寻找萧氏族人了,萧氏肯定能重振起来!”
“不必了,这世上我也只有临江郡王这个亲人了。重建萧家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话虽如此,刘简依然派人在寻找萧家谢家袁家等世家的近枝后裔。
刘简的目的倒不是要自己再扶植起旧的世家,而是要掌握这些人,不能让他们再被其他势力利用了,尤其是崔举!
其实这些世家们侥幸逃出来的后裔,早就全部去了北方的虞国。
朱药师对世家从不手软,江南自然不能待了,刘简那里情况不明,唯有北方优待世家,所以王萧谢袁等残余的族人全部去了虞国,投靠原本就在北方经营的远枝本家。
虞国境内的世家,在南方逃过去的那些人眼里,不过是暴发户。
吃饭穿衣礼制府邸宅院都不行,按理说这些北方的世家好不容易超越了原本的本家们,应该扬眉吐气了。但嫡庶之别在他们骨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南方逃过来如同乞丐的人们,在虞国受到了优待,而且还给他们官做,按照他们描述的去建改府邸宅院,去吃饭穿衣。
和仁城里已经有了当年洛阳、金陵的气象。
各种从前没有的精致富丽堂皇的衣服器物纷纷出现,金镶玉的痰盂马桶,珊瑚床碧玉瓶、象牙箸等等开始出现在虞国的官宦之家里。
吃饭从吃一整条鱼到只吃鱼脑,从小牛的脊背肉和烤乳猪等等,直接导致虞国的牛羊猪价涨了三倍。
原本骑马出行的虞国文武官员,开始坐马车坐八抬大轿了,还有人背着出门的。
就连替代兵替代僧这样的事物也开始在虞国出现。
虞国的君臣在朝堂上议事越来越少,一起欣赏歌舞倒是越来越多了。
“朕今日才知道做中原皇帝是如此享受!多亏有几百年的世家指点!”帕贾其力志得意满,越发觉得这卢老夫子和他的弟子们是大才贤臣
除夕焚香祭天的时候,帕贾其力特意弄来五车香料焚烧,在香气缭绕的宴席上笑着问卢老夫子:“丞相觉得朕今日之举是不是非常奢侈?梁朝当年鼎盛之时也不过如此吧!”
卢老夫子笑了:“陛下是明君,就不要与亡国相比了!”
“朕只想知道,除了朕,还有哪一朝君王能在祭天的时候烧掉五车名贵的香料?哈哈”
“陛下恕罪,臣年轻的时候,被宣召进宫,当时梁国祭天,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的名贵香料!”
帕贾其力呆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汪会之机智:“陛下,当今世上,除了陛下还有谁能如此阔绰!老师所说的旧事,早晚都会在陛下面前黯然失色!”
君臣一起又是一番豪饮,欣赏起刚编排的新舞新曲。
朱药师的金陵城里,也悄悄在兴起一股暗流。
朱药师本来是下了许多禁令的,但朱药师自从忙于征讨吴贞昌和应付后宫两位贵妃以来,执行力已大不如前。
商人们开始结交官员,官员们也开始私下里偷偷吃一些禁吃的山珍海味。有胆子大的,已经在乡下的别苑养起歌舞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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