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五十艘奇怪的大船驶入刘家港码头的时候,码头上的士兵和商人都惊呆了,这些战船与中原的楼船差不多大小,但外形大不一样。
大船上张的不是中原的帆布,而是三角帆,船尾上还有一座塔楼,有的大船两边还各有三排大桨。
大船上的人,也都不是中原人,有金发碧眼的高大武士,也有黝黑的船夫,还有短小精悍的卷发劳工。
在刘家港的士兵们如临大敌,挥着令旗张弓搭弦示意大船停下来。大船上一名红发碧眼的汉子摘下头盔挥动白旗,用生硬的中原话喊道:“做生意的,我们,柳神仙的人!”
士兵们仍旧张弓搭弦,巡防的统领喊道:“我们不认识柳神仙!你们待在船上不要乱动!”
话音刚落,一人挥着长剑跃上码头的旗杆顶上,众人抬头看时,只见此人一身红衣大氅单脚站在旗杆顶端,反手把一柄有五尺多长的大剑朝着码头上的空地投了下去。
船上的人纷纷下跪:“柳神仙!柳神仙!”
码头上的士兵们却指指点点:“这不就是在北郊掌管未央楼的道士吗?”
“这些番邦来的人是不是傻,把他当成神仙!”
柳明歌把手一扬:“下锚!靠岸!”
巡防统领大喊道:“不许靠岸,我们要上船去看看!”
“去吧!”柳明歌的声音刚说完,人已经落到统领面前,右手提起这统领就扔上了船。
柳明歌再一跃跟着上了船,正好落在掉进麻布堆里的统领面前:“你可以看了!”
这统领已经脸色发白,哪里还敢继续看:“既然是柳道长的船,不看了,不看了”
柳明歌笑了:“我这五十艘大船可是要去资敌的?你不看了?”
“柳道长说笑了,不看了”,转身就向码头上的士兵挥手大喊:“是柳道长的商船,不要紧张,都放下手里的家伙!”
“统领大人,未央楼里给你免费三天,拿好这张字条!”说罢,柳明歌便勾了勾手指,立即来了名皮肤黝黑的少年端来笔墨纸砚双手奉上
“柳神仙,可以写字了”少年的中原话说的极为流利,统领上下打量起这少年来
“统领,别这样看他们,不礼貌!这个天下,所有人,无论各颜色高矮胖瘦贫富,都是一样的,拿好字条”说着话柳明歌已然写好了未央楼凭此劵单人免费三天的字条
统领小心翼翼接过字条美滋滋的下船去了。
柳明歌自己是多年在海外游历,对这天下人的看法当真是以万物为刍狗了,但他心里知道真把这五十条船上的各色人等请到岸上,必定会惹出事。
于是柳明歌定下规矩,在金陵刘家港停靠十天,所有人不得离开码头前往他处。
这些人倒也听话,当真在码头卸货上货十天,这十天里,买了不少药材生丝装船。柳明歌原是想买些粮食的,但朱药师下了严令,禁止买卖粮食,所以只得作罢。
旗舰上有一名女子,柳明歌叫她黑珍珠,言语之间与众人不同,这女子名虽叫黑珍珠却是金发碧眼白皮肤一身红裙,身材高大背着双剑。柳明歌一拍她肩膀:“黑珍珠,这里便是金陵城,可惜这城我们今天进不了,倒是北边的未央楼可以让你去开开眼界”
带着女子逛青楼开眼界,天下间怕也只有柳明歌做得出来了。
黑珍珠不明就里,以为这未央楼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便跟着柳明歌骑马去了。
却说吴贞昌退回黎阳后,赶制木筏小船,加紧渡河南下,钟志明等人在新黎望见这场景都惊呆了。
本就只有一百多丈宽的河上密密麻麻的木筏小船载着挤挤满满的士兵朝新黎城开了过来。新黎虽然有大船,但架不住对面的数量优势,对面也全然不计伤亡,争先恐后的赶着上岸。
凌云还算尽忠职守,带着本部人马用弩箭抛石机攻击河面上的吴军,每次都能砸翻一只木筏或者小船,吴军落水者不少。可木筏和小船太多,以至于落水的人只要没被箭只射中,很快又攀上木筏继续渡河了。
“都疯了,难怪漠北的骑兵都被他们干掉了,这简直是不把人当人,不把命当回事!”钟志明感叹到,但他更担心一旦新黎陷落,自己要是落在吴贞昌手里肯定是没命了。
“诸位,他们不怕死,可我们还想活,这形势下,新黎定然守不住了,赶紧走吧”李小飞倒是看得很开
凌云刚准备骂李小飞贪生怕死,身边几名亲信一齐说到:“头领,我们何苦在这里为朱药师殉葬,返回巨野继续静观其变不好吗?”
“对,凌将军,如今撤回金陵肯定会被治罪,投敌也是凶多吉少,不如带着大家回巨野好了”钟志明也加入到劝说的队伍中来
凌云见众人都已无心守城,只得挥了挥手:“罢了,都走吧!”
三千人马带着本就不多的百姓出了南门向东南逃去,好在吴军占了新黎后是欣喜若狂,没有在意这三千人的去向,也就谈不上派兵追击了。
陆怀光一家老小都还在金陵,如今被裹挟着往巨野走一路上是叫苦不迭:“你们行行好放我回金陵吧,不然我这一家老小就全被害死了!”
凌云起初是不肯的,毕竟手里有朝廷的官员将来还能讨价还价
好在钟志明这次挺身而出:“凌将军,我这个挂名元帅只要还在,我们去巨野便不是逃走,而是避敌锋芒。让陆大人回去复命争取援军岂不是更好?”
韩如陵也劝到:“钟元帅说得对,留陆大人在这里,金陵城内不知道我们的情况,还以为我们投敌了,到时候大军压境两边都是死路,我们去巨野还有什么意义呢?”
凌云说出了她的担心:“今天我们放了他回去,难保他回去之后不会把战败的罪名全部推给我们!”
“哈哈,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左右逢源的人了?有我在,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加上与朱药师的交情,顶多是把我免官,这战败的事我来担待!”李小飞也不想去巨野,于是便帮着陆怀光求情,好一道回金陵
“我不敢信你这个小滑头,你嘴上说的漂亮,到时候回去了指不定会怎么说”凌云始终不肯相信李小飞
“我钟志明与李小飞也是相识多年,凌将军,在下以性命担保,李小飞回了金陵定然不会把罪责推给你凌将军!”钟志明说的是斩钉截铁
凌云不禁看了看钟志明,这个男人几年前说要追剿她就一直追着不放,他的话倒是比较可信
“算了,我回不回的无所谓,放陆大人走吧,我跟着去巨野再认识些人,熟悉下山川地理,也好”李小飞表现的并不急切
凌云一想,这小子太能说,长留在自己队伍里也不是好事,这些天自己的兄弟们都跟他喝酒赌钱混熟了,再让他把这三千人都混熟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也把我看的太小气了,我派五十人护送你们二位回金陵,你们说到底是上差,我凌云虽说嘴上不积德,分寸还是有的!”
“谢凌将军,在下回到金陵后择日再来谢过”陆怀光喜出望外,要不是李小飞拽着,都要给凌云跪下来了
“好,我就听你这个大美女的,对了,要善待我钟大哥,千万别把他给害了!”李小飞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钟志明,毕竟凌云的这支队伍过去就是盗匪
“你别嘴贫了,他过去死追着我不放,我不好好折磨他个十年八年,是不会罢手的,你小子要是再多嘴,我就把你阉了放回去!”凌云觉得李小飞话太多,便威胁要阉了他
李小飞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裤裆:“哈哈哈,我还是不说了,走了,走了”
五十余骑兵护送着陆怀光和李小飞南下,陆怀光一路上回头看有没有人追来,李小飞不厌其烦的拽他:“别看了,你就安心赶路好了,人家真要追你,你看也没用,何况我们边上还有这五十个兄弟不是?”
“你们这些书生啊,完全不懂什么叫江湖,我们凌将军说出来的话岂是会随便反悔的?”
“要是不想放你们,就是一句话的事!”
“真要是杀你们,早就杀了,何苦要我们跑这上千里路?”
身边的骑兵也都有些不耐烦了,李小飞索性躺在马背上闭着眼睛哼唱起来:“陆大人,我把你好有一比,月下偷香窃玉,不料惊起狗儿叫的急,一伸手攀高枝挂住了,脚蹬在墙上怕扯坏了衣,哈哈”
众人都乐的哈哈大笑,陆怀光红着脸低着头:“李大人尽拿我开玩笑,这偷香窃玉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哈哈,陆大人敢不敢指天发誓”李小飞本是有心打趣他
“这,这,誓言不能乱发,不发的好”陆怀光头低到马脖子边上了,支支吾吾的
“哈哈哈哈哈,看来陆大人以前也是风流才子啊,这偷香窃玉的事没少干啊”
“哈哈,这李大人真是鬼精鬼精的,把郑大人的陈年旧事读给勾出来了,过瘾啊”
“哈哈,你们别打趣陆大人了,再笑他,他头都要钻马肚子里去了!”李小飞见陆怀光无比窘迫,便开始解围起来
“各位,你们的家人还好不,有没有相好的在家里等着?”
这一问,众人便相互说起自己的故事来,一路上是好不热闹,全然忘了都是败退的人儿。
等到了金陵,李小飞向朱药师回禀黎阳和新黎的战况,朱药师脸色无比难看,陆怀光一直跪着大气不敢出。
朱药师注视着众人,此刻他倒不是恼怒吴贞昌叛变,而是众位文武的神情很微妙,这吴贞昌是朱药师亲自褒奖过的人,如今竟然叛变了,这个脸打的太疼了。
朝堂上除了李小飞还在讲着钟志明引军退守巨野的事,其余人都低着头不敢看朱药师。
朱药师不禁想起了邱行之,如果他还在朝中,他一定敢拿出对策,可眼下的朝堂上,除了山呼万岁皇上圣明,指望他们拿出什么对策,基本上的没啥希望。此刻,朱药师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诸位公卿大臣将军们,如今吴贞昌叛变,诸位可有良策?今日朝会可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朱药师竭力收起怒容,微笑着向殿上的群臣问到
“臣以为当召何元帅与王元帅一起前往新黎挡住叛军,再派人去吴贞昌军中查探详情,毕竟吴贞昌的军队也是陛下的军队”贾元恩倒是胆子大,第一个提出了对策
“谁愿出使去吴贞昌军中?”朱药师再一次扫视群臣,群臣却都看向李小飞
朱药师摇了摇头:“难道我朝中无人了?”
李小飞此刻说话了:“臣愿为陛下前往吴贞昌大营!”说完便看向朱药师
朱药师摆了摆手:“你刚与他交战,贸然再去只恐被吴贞昌害了,你不能去!”
张平南转出身来:“陛下,臣与吴贞昌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臣愿往!臣的一家老小就拜托给朝廷了!”亏得张平南自己主动提出来让自己家人做人质,不然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张平南是要去投敌。
朱药师总算遇到个敢出使的人了,竟走了下来,双手拉着张平南的右手:“先生此去一定要保重,朕不指望你能与那叛贼议和,你只要能探得实情回来便好!万勿与那叛贼逞口舌之争!”
众人都看向张平南,面露惋惜之情,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张平南从小家境读书以及各方面都是要比那吴贞昌好出许多的,如今这吴贞昌小人得志,怕是不会让张平南好看。
张平南却笑了:“陛下,臣此去,会与他好好说话,臣自有分寸!”
出使的事议定了,李小飞的去留朱药师有些犹豫了,现在的局势来看,留下李小飞意义不大。一来是李小飞武功不高,二来是炼丹的无极殿里邱行之已经开始在运作了,即便是北郊的太庙也已经快完工了。但就这么放李小飞走,又觉得不太妥当。
“李小飞,你说说,你现在想做什么官,去哪里,朕都会满足你!”朱药师索性把问题踢给李小飞
“臣想去北郊的未央楼看看之前给陛下置办的产业,再贪污个几十万制钱!”李小飞没有多加思索就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他以为朱药师会很放心。
“北郊那边的产业现在做大了,你若想回去玩玩倒是可以,不过嘛,朕忽然想起一个差事来,前朝明帝的陵墓当时草草完工,需要你去修缮,这样可以洗清你贰臣的嫌疑!”朱药师对李小飞想留下来的动机十分警惕,北郊李小飞经营了几个月,多半已经安插了眼线,如果再放李小飞去北郊,恐怕以后会出问题,倒不如让李小飞去看守明帝陵墓,既能监视又少了许多人与李小飞接触。
李小飞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朱药师如何安排,都会立即接下,以免夜长梦多。
“臣谢过陛下良苦用心,臣定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此去一定尽心竭力为前朝明帝修缮好陵墓!”
李小飞爽快的领命了,朱药师也安心了,大手一挥让李小飞先出去了,然后再去众人商议如何应对吴贞昌南下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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