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纷乱,庶民苦于饥馑,天下人恐怕万万也想不到,如今最安乐之地,却是大秦北地。
秦人尚有方晓怜悯,想尽一切办法让人民能够活得下去,除却自救赈灾以外,在夏日里种下的小麦,如今几近十月,却已然可以看见一抹淡金的色泽了。
且不管这麦到底是否有毒,秦人庶民,在看见这样代表着丰收的色泽之时,总是心中有底。
附带的连心情都愉悦了许多,再加上有王妗领衔的“中央宣传部”,不遗余力的排制出新的戏剧,乃至于秦人们,农闲之时的娱乐活动都丰富了许多。
如今这关中或者说秦土之内,最为流行的戏剧,却是大将军击破魔鬼项籍的故事。
这故事之中的大将军,是王妗柔和了王离、韩信与李信三人的形象,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
而项籍,则正是山东那楚人逆贼的首领,一点也做不了假。
这样的宣传,无疑很有作用,多台戏剧演出下来,项籍之名在秦人心中,足可以止小儿夜啼。
秦人的日子仿佛一日一日的好了起来,可山东六国,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因为征战,而错过农时的黔首数之不尽,再加上楚军掠夺军粮、钱物征收赋税,于是越来越多黔首纷纷因饥饿而死。
若非范增时常规劝项籍,他麾下的楚军,为了进款凑齐军粮,再次发动对秦战争,恐怕会对黔首们的搜刮更加不遗余力。
这样的情况,自然惹来了民怨沸腾,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项籍却又作出了一件让楚人震怖,秦人又惊又喜的举动。
始皇帝三十八年十一月初三,项籍带领短兵亲卫,自不断发生小规模冲突,而显得有些焦灼的前线战场,归返郢都。
进入郢都之后,项籍没有丝毫的停留,直奔王城而去,在他走入之后,宫门紧闭。
只待一时三刻,项籍便冷着面孔,擦拭着手上的鲜血自王宫之中走了出来。
而后就有军司马当众宣布:“义帝突发疾病,于数刻之前,驾崩于郢都楚王宫。”
这消息一出,郢都之内心向义帝的群臣惊怖异常,但为了活命,却不得不厚着脸皮,拜倒在项籍的座前。
并且也不知是谁率先提议,这楚国的大王,应该由项氏来做。
这则消息远远的传回前线,落入范增的耳中,这位头发花白的亚父,仿佛一瞬间又衰老了十年一般。
枯坐在榻上,直直过了半日的功夫,他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提笔给项籍去了一封信。
三日之后,郢都之内,已然决意要自己做楚王的项籍,接到了范增的信。
看过之后,他却露出了既是惊喜,又是心痛的表情。
“羽儿,既然事已至此,这楚王之位,你自可做得,只是你莫要忘了,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还是秦人。
而秦人强大,想要胜之,就必须联合一切能够联合的力量,是以你做了楚王,一定要大封群臣,不要吝啬官位、财货,这些东西只待日后击败秦人,又有什么得不到呢?”
……………
项籍诛灭义帝熊心,而后大封群臣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秦人的耳中,不知是否因此,前线里六国的将士们士气高涨,这让正在推行府兵制的韩信等人赶到了一丝压力。
与此同时,一封从咸阳而来的诏书,也传递到了身在南阳的王离手中。
关中平原之上,方晓与他的八千秦军,纵马疾驰,仅仅近两日的功夫,他们便堪堪进入了汉中地界。
成都军情紧急,若非整顿兵马在本就不足的粮草之中“克扣”出足够的数额,耗费了数日的功夫,恐怕张良来到咸阳之时,方晓早就已经提军入蜀了。
“报!皇太子殿下,于汉中郡境内,似有楚人逆贼出没!”
“楚人?”
听见这话,方晓心中一惊,但脸色却是丝毫不变,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一定是楚人逆贼在围困成都之后,将兵力撒出,欲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汉中,把住出入关中要道,以至于在日后的战争之中,可以占据有利地位。
一念及此,方晓背后不由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还好来得早,否则自己的大后方,都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偷了!”
“传我军令,全军急速前进,目标汉中城下!”
“唯!”
都尉甘平闻言,当即领命打马而去。
“白翼,让你麾下的骑士随时做好准备,汉中城下,恐将有一场恶战!”
“唯!”
早就摩拳擦掌的白翼,战意高昂的应了一声,同样打马而去。
车架之上的张良见了,心中颇有些感慨。
“令行禁止,将士用命,看来这扶苏不仅仅会治国,于治军之上,同样有不小的本领!”
“子房,你在想什么?”
正当此时,声音传入耳中,惊醒了张良。
“没有,我只是在想,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这些楚人。”
“无妨!若子房还未准备好,我自不会勉强。”
听见这话,方晓并不着恼,只是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便即登上车架,继续赶路。
“郡守大人,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汉中城已经被围困了接近半月,若仅仅是围困,这么短的时间,自然不足以让城池崩溃。
只是汉中郡尉与麾下精锐战死的打击,对于汉中城上下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如今城内不仅人手短缺,更是士气低迷。
若在这样下去,恐怕楚将吕泽都不需要再度轮番攻城,只需要就这么围困着汉中,再过上三五日,这偌大的汉中就会自行崩溃。
一介郡守都有这样的见识,身为刘季麾下最为信赖的大将之一的吕泽,自然没道理看不出来。
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自打当日逆流而上,误入了巴郡,在“汉王”刘季的带领下,他们居然与孟氏蛮夷达成了一致,在作出全取关中之后,将巴蜀让给孟氏的承诺之后,他们得到了蛮夷不遗余力的支持。
要人给人,要粮给粮,是以这才有了成都之谋,与汉中之围。
“呼!”
案几之前,神色有些倦怠,颌下蓄着短髯的吕泽低沉的出了一口气:
“只要拿下汉中郡,扼住这交通要口,那关中秦人在想入蜀,恐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届时,汉王自可以巴蜀为根基,徐徐图谋天下!
郦食其,郦食其,果然不仅仅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狂生而已。”
想到这里,吕泽不禁又叹息了一声:
“只可惜,子房心灰意冷,不知去了何方,若他还在,想必定然能够想出不亚于郦食其的谋划罢!”
“将军!将军!汉中要撑不住了!”
正当此时,帐外突然有人高声胡喝,言语之中的兴奋溢于言表。
“城门开了?”
掀帐而出,吕泽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轻快。
“还未!只是城内的庶民似乎再也撑不下去,有人偷偷越墙而出,被我方抓住之后,却是泄露城内士气低迷,伤兵遍地,已然快要崩溃!”
“好!”
听见这话,吕泽一拍大腿,十分兴奋,不过旋即他却又皱起了眉头:
“派出去往咸阳方向的游骑回来了么?”
“未曾!”
听见这话,名为荀郄的都尉也是一愣,随后的声音中也染上了些许担忧。
“再派些人………”
正当吕泽想要下令之时,突然在楚营侧后方,一阵如同雷暴一般的巨响猛然传入耳中。
骇然之下,吕泽与荀郄扭头看去,就见天边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十数颗巨大且熊熊燃烧着的“火球”。
这火球来的毫无征兆,一落入楚营之中,居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与猛烈而炽热的光芒。
在那些“火球”落地炸开之处,不知多少未曾反应过来的楚军被炸得血肉模糊,骨断筋折。
一时间,楚营之中惊叫声、怒吼声、茫然奔走求救声与受伤未死者的哀嚎声连成了一片。
“天罚!这是天罚啊!”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旋即就开始没命的奔逃。
这所谓的天罚,自然是方晓捣鼓出来的,在他出征之前,北地就送来了一批制好的黑火药。
于是方晓便着人琢磨了一些空心的石球,而后剖开两半,灌入火药,如今再以石砲射出,这才有了如今的景象。
只是方晓从前的专业并非化学,类似这等土制炸弹的可靠性并不高,是以实际上他悄然射出的数十颗“炸弹”,实际上产生爆炸的却仅仅只有十来颗而已。
可就是这十来颗能够发出声光效果,实际上威力十分有限的“土制炸弹”,却彻底点燃了楚人的恐惧。
在这个愚昧的时代,未知就是最大的恐惧,楚人无法理解黑火药炸弹,是以只能将之认作天罚。
一里多地之外,小山头之上,方晓远远看着四处起火,陷入纷乱的楚营,眼神冷峻,而后没有任何犹豫,一劈领旗。
随后他的耳边便有雷鸣声传来。
汉中城头,本已经陷入绝望的郡守毕隙,惊喜且恐怖的看着城外发生的一切,一时间甚至忘了欢呼。
“这……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关中派来的到底是哪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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