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驿馆。
房间内光线并不是很亮。
午后略显炙烫的阳光从窗格撒落一角,又被书架遮挡,些许浮尘于光线内轻舞。
由太后特意派遣而来的朱雀使白纤羽静静的坐在桌前,低头看着手里南乾国特使呈上的文书,若有所思。
南乾国突然派使者前来和亲,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不过分析形势后,倒也合情理。
近百年来北方赫云国崛起甚为迅速,先是以虎狼之势吞并了周边小国,随后对大炎一些盟友国开战。
刚开始大炎派兵进行援助,欲扬强国之威。
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在享受了数百年的和平年代后,大炎军队战力退化严重,大不如前,竟连续几出兵援助都吃了败仗。
可谓是颜面丢尽,士气大跌。
再加上当时国库亏虚严重,朝纲混乱,****问题始终难解决,很难再调兵援救。
最终只能发外令进行谴责,做了些表面文章。
随着几个盟友国相继沦陷投降,大炎与其他盟国的关系也一度变得紧张起来,信任难存。
好在先帝继位后重振朝纲,大力整治军队。
提拔陆戈为镇北大将军,许芝麟为首辅,历经数年苦战才帮忙击退了气势汹汹的赫云国,让盟友国松了口气。
意识到信任危机,于是先帝主动提出与盟友国和亲,来拉近彼此的关系。
南乾国便是其中之一。
南乾国是诸多盟友国中实力最为雄厚的。
双方经过磋商后,南乾国护国大将军的义女南雪嫁给了首辅许芝麟,促成了这段政治联姻。
虽然属于政治联姻,但夫妻二人感情却日渐深厚。
后生下了女儿许彤儿。
当许彤儿最终被选为贵妃后,南乾国与大炎王朝的关系才正式进入甜蜜期,两国贸易往来不断,百姓通姻着无数,很是友好。
一度有着‘兄弟之邦’的美称。
然而狸猫太子一案的发生,使得两国甜蜜期开始结束。
许贵妃被活活烧死,飞琼被斩首,许家被诛灭三族……一系列的事件最终让两国关系降至冰点。
甚至当时一度有传闻说,双方会开战。
但随着先帝病逝,皇后染青影执政,两国局势才渐渐缓和,只是再也回不到昔日甜蜜阶段。
先帝病逝后,赫云国也迎来了新皇帝。
这位皇帝生性更为好战,无论是执政或是军事,各方面能力皆是出类拔萃,拥有雄才大志。
将国内局势稳定,便再次开始扩张侵吞计划。
这一次不仅仅只是与盟国交战,而是直接对大炎边境发起冲击。
虽然之前大炎先帝在位时重肃了军队,但终究未能将烂在根基里的问题祛除,导致军队问题频频出现。
面对准备万全的敌人,始终难以压制。
即便有战神之称的陆戈也只是苦守边关,从未主动出击过一次。
好在太后借着上位,在清理反对势力的同时将一些无用庸才之辈从朝堂和军队里剔除,开始大改革。
朝堂官制、民生经济、军队改制、外交政策……太后都从根本进行了有效治理,这才让大炎于风雨飘摇中渐渐稳定下来,也更有力的抵挡了赫云国的冲击。
在外交的诸多盟友国中,太后对南乾国最为重视。
不仅在贸易上给予十足的优惠政策,在文化交流方面也是放平姿态,予以很大尊重,未有主人的傲慢与轻视。
在她的努力下,大炎与南乾国的关系从冰点脱离,趋于平和。
此次南乾主动和亲,足以说明了态度。
“太子……”
白纤羽缓缓放下文书,套着玉足的小蛮靴儿时不时轻声叩击着地面,进行深层次的思考。
结亲可以理解。
但对方竟然直接让自家太子结亲,这阵势有些大。
以南乾国的婚姻习俗,作为未来的国君,在挑选太子妃一事上需极为慎重,德貌才全是基本。
如今以结亲方式娶妻,显然他们那边的情况很不好。
“朱雀大人,听说太后她老人家生病了,身子不大紧吧。”
南乾国使者取出一个精致小盒子,恭敬递上。“这是我们南乾国独有的顶级冰参,有养身护心之奇效,希望太后她老人家早日安康。”
南乾使者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肤色黝黑,面孔瘦削。
虽然外表看着木讷,但眼里时而闪动的精明说明此人绝非外表那般老实憨厚,藏有智慧心思。
不过对方身边的护卫,却引起了白纤羽的注意。
那护卫看着也不过二十上下,清晰分明的脸部线条给人一种刀削斧劈般的立体之感。
漆黑如墨的眼眸宛若星辰,一表非俗。
很有男子气概。
当然,比起自家男人是不够看的,毕竟在白纤羽心目中,陈牧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除了好色。
“胡使者有心了,太后身子已无大碍。”
白纤羽接过精致小盒,打算拿回去给自家夫君。
“那就好。”
胡使者稍稍松了口气。
之前跑来谈和亲,结果迟迟未能得到太后召见,心下很着急不安,还以为对方在故意冷落刁难。
后来听说是太后生病了,宽心之余却又担忧起来。
倘若太后病情严重,那对于两国是极大的打击,毕竟如今的局面必须有太后撑着才行。
那个叫季珉的小皇帝根本不顶用。
“如果本官没记错,今年七月份赫云国来犯你们峨青关,结果吃了大亏,综合战事对你们很有利。为何文书里又说,战事吃紧?”
白纤羽纤嫩如玉的手指轻轻搓挲着文书边缘,开口问道。
胡使者苦笑:“那次战事我们确实赢了,但对方也没吃什么大亏,不过损失了几千人而已。只是那次战事过后,我们朝廷内部出现了一些分歧,甚至后来还有叛徒投靠敌人。”
白纤羽眯起凤目:“胡使者,你老实告诉本官,是不是你们宫廷之内出现了政变?”
面对女人直接询问,胡使者吓了一跳,忙摆手:“这倒没有。”
不过随即又补了一句:“朝廷内部确实有一些小更替,但并无影响,主要还是外来强敌太过凶猛,若长久耗下去,对我南乾国实为不利。
想必朱雀大人也知道,赫云国切断了我南乾国数条经贸之路,时有货物短缺,亦或有货物难销停滞,尽管有大炎帮忙援助,但终究不是长久办法。
唯有我们两国彼此绝对信任,共同驱敌,方能太平……”
胡使者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可白纤羽一个字都懒得去分析,这些在她眼里都是废话而已。
对方和亲背后必然有着更深目的存在。
胡使者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偏,轻咳一声,恭敬问道:“具体一些内情本官希望能与太后她老人家详谈。”
简单来说,就是你还不够格。
“这件事太后也在考量,很快便会给你们答复,胡使者耐心等待便是。”
白纤羽淡淡说道。
胡使者皱了皱眉头,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作罢。
今日身为太后派遣绝对心腹的朱雀使专程前来接见他们,说明太后对此事极为重视。
估计很快便会得到召见,无需着急。
白纤羽又随意闲聊了一会儿,见从对方口中套不出多余的话,便离开了驿馆。
白纤羽走后,跟在胡使者后面的年轻护卫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以前听人说大炎朱雀使虽性格冷血,却是个大美人,可惜今日前来戴着面具,未能一睹芳容。”
“殿下,这种女人可惹不得,您别乱来。”
胡使者连忙提醒。
没错,眼前这个伪装成护卫的年轻人便是南乾国的太子骆文海。
胡使者知道眼前这位太子一向对美女颇有兴趣,再次提醒道:“太子殿下,这里是大炎,我们是来做正事的,切莫惹出事端。
这次与大炎结亲也是无奈之举,若殿下未能找到强有力的后盾,在与宫廷斗争中很难占据上风,以后必然也会处处受制于王爷与二皇子。所以,一定要安稳。”
骆文海不耐道:“行了,我知道了,其实也是你们杞人忧天了。二弟和叔父一心只想着抗敌,所以才手握军权,他们对皇位没什么兴趣的。”
胡使者面露涩然:“下官倒是希望这么想,但……”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皇族之人又有几人会顾忌亲情?又有几人对权力不热衷?此次陛下让他来结亲,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王爷和二殿下手握军权,绝不是好事。
太子殿下生活的环境太过优越,完全无防人之心啊。
整天就知道混迹于胭脂堆里。
胡使者道:“太子殿下,您现在要做的是找到舞衣郡主,在结亲之前先培养一下感情。”
“这女人不清白啊,不能找别的女人结亲吗?”
骆文海很是抗拒,不满道。“最开始与皇帝有传闻,后来听说被一个捕快给亲了嘴,现在又成了道姑,这种女人也配当太子妃?”
胡使者道:“那些传闻都只是误会罢了,即便不是误会,舞衣郡主也是最适合与您结亲的。
如今大炎太后执政,皇帝年轻未有子嗣,而舞衣郡主是唯一皇室宗女。再加上她的爷爷是大炎战神陆戈,对我们极其有帮助。
所以,舞衣郡主是最完美结亲之人,找不出第二个。”
可面对胡使者的劝解,骆文海依旧不满。
当然,不满归不满,表面上还是要招抚胡使者情绪的,于是装模作样的点头答应:“嗯,我会找机会去见她的。”
“听护卫说,这些天你都去一家名为霁月楼的青楼?”
胡使者忽然问道。
骆文海还想否认,但看着对方锐利的眸子,挠头笑道:“就随便散了散心,没找姑娘。”
胡使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道:
“太子殿下,您是诸位皇子中最为杰出的,您不能再把精力放在女人身上了。那些风尘妓女不值得您浪费时间,即便是卖艺不卖身,也终究是妓,上不了台面。”
听到这话,骆文海忍不住反驳道:“那个薛采青姑娘还真不是普通女人可比的,让她当太子妃我是一万个乐意。”
“太子殿下!”
胡使者有些恼了,怒其不争道。“您这话若传到陛下耳中,想过后果吗?竟然想让一个妓去做太子妃?成何体统!”
骆文海嘀咕道:“我就说说嘛,不过回南乾国时,我一定要给她赎身,把她带回去,无论多少钱都可以。”
“你……”
胡使者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太子殿下带过来。
大炎的花花绿绿迷醉了他的理智,没曾想一个小小的妓女都将他迷得神魂颠覆。
“好了,我就开个玩笑而已。”
骆文海也不想跟父皇身边的这位最信任大臣起矛盾,笑着说道。“我这就去找舞衣郡主。”
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胡大人摇了摇头,示意护卫跟上去。
……
白纤羽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时分。
家中依旧是陈牧一人。
男人正悠哉的在院内凉亭中写着字帖,口中时不时吹着小曲儿,看得出心情颇为爽快。
旁边的葡萄架上,随风晃荡的秋千增添了几分惬意。
“夫君,妾身回来了。”
褪去满身疲惫的白纤羽随手将脸上的面具扔到一旁,挽住男人的手臂巧笑嫣然道。“不好意思,耽误了这么久。”
本期盼着男人会抱起她一通亲热,可出乎意料的是,陈牧并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先去沐浴吧。”
白纤羽一怔,俏脸浮起诱人霞色,主动踮起脚尖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妾身很快就好。”
沐浴结束,女人特意挑了一件好看的裙衫。
可等在房间半响也不见男人出现。
怀着疑惑的心情白纤羽出去找他,发现陈牧还在悠哉的临摹着字帖,好像压根没别的想法。
夫君这是生气了?
白纤羽一头雾水,咬了咬水润的香唇,忍着羞意主动暗示:“夫君,我们……我们回房间休息吧。”
“哦,我不累。”
陈牧笑了笑说道。“娘子劳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
啊这……
看到男人清心寡欲般的眼神,白纤羽有点懵了。
这是怎么了?
她试探性的小声问道:“夫君,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牧面带疑惑:“什么生气?”
他伸手摸了摸白纤羽的额头,担忧道:“娘子,如果真的劳累就赶快休息去吧,别熬坏了身子。”
白纤羽有些沮丧,索性直接提醒:“夫君,你忘了之前我们约定的吗?”
陈牧一愣,随即正色道:“马上言卿她们就要回来了,现在不适合。况且娘子你也应该多休息,不要整天想着那些事,做的太多也会很伤身体的,劳逸结合才是重点。”
被男人一通说教,白纤羽面红耳赤。
搞得好像她欲求不满似的。
这时,她偶然瞥见葡萄架下有一些水渍,而且还有秋千上还缠绕着断裂的细长藤蔓,奇怪道:“夫君今天浇水了吗?”
陈牧面不改色道:“打算把院子好好布置一下,以后还要娶言卿她们,算是提前布置新房。”
听到这话,白纤羽顿时有些吃味,醋意翻腾。
妾身成亲时也没见你如此上心啊。
不过女人也没说什么,随意坐在了一旁石桌前说道:“这些事情让青萝去做好了,你一个大男人能布置什么。”
看到桌上果篮里放着几颗葡萄,女人随手拿起一颗放在嘴里。
“别吃!”
哪知男人忽然呵斥了一声。
白纤羽眨了眨美眸,一脸困惑:“怎么了?”
见对方已经吃入口中,陈牧张了张嘴,随即笑着说道:“没事,我还没洗呢,别吃坏了肚子。”
“妾身又不是那种娇气的人。”
白纤羽俏白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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