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3章阴阳婚(上)
周一下午,区政斧召开了办公会,陈太忠区长以北崇一中为例,提出了地方和企业建立协商机制的建议,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跟在陈区长家谈的不一样,一中和移动之间深层的矛盾原因,陈区长并没有提及,他将此事表象化了,无非是一中师生担心辐射,而移动没有做出足够的沟通——双方都有责任。
解决方式也很简单,检测之后充分沟通,一中师生担心设备年久失修,那移动就答应每年会同学校的老师,做两次检测,以保证师生不受到任何影响。
至于移动反应说,学生可能将设备搞坏,那由移动在楼梯处加装铁门……反正双方已经说开了,就没有事情是不能协商的。
关于增加移动租金的问题,陈区长并没有过问,任由那俩去谈,谈成什么样他也没掺乎——一中感受到了区政斧的压力,移动感受到了一中的不甘,想必总能达成一致。
“在协调地企关系时最该注重的,其实就是一本书的书名,《傲慢与偏见》,”陈区长侃侃而谈,“只要我们的政斧能放下傲慢和偏见,用诚意打消企业的傲慢和偏见,那么就不难携手发展,实现双赢。”
年轻的区长在建议中还提出,每当地企协调成功,政斧要做好相关记录,万一再起什么争议,做到有据可查,而且出现类似的情况,也可以沿用惯例,或者再对以往的偏差做出一些纠正,以更好地完善这个协商机制。
协商机制听起来不错,但是大家更关心的是,这个地企协调,协调的并不仅仅是央企,还包括了地方企业和私企——私企也需要协调吗?大家的脑子一下转不过来这个弯。
私企当然是需要协调的,在征地问题上,在减免税务上,在三通一平上……都离不开地方政斧的大力支持,然而事实上,以上举的这几点,只是政斧的承诺,在招商引资时必须提供的承诺。
私企真正需要协调的地方,不在这些承诺上,而是在于其他方面:比如说受到人为刁难,受到恶意打压,甚至被人惦记上家业。
而往往地,类似麻烦不需要政斧的协调——想协调也不好插手,企业往往通过一些利益团体或者个人,小小地出点血,来把路子走通。
所以陈区长强调说,跟私企也要建立协商机制,给人的感觉真的非常怪异,大致形容一下就是:这岂不是把私企放到国企的高度了?
私企不是不能摆到那个高度,很多地方还有私企吞并国企,小鱼吃大鱼甚至蛇吞象——种种胃口惊人吃相难看,也就不用说了,但是必须指出的是:在大多数干部的眼中,私企终究是私企,不是国企,对于私企,只存在惹得起惹不起的问题。
不过有鉴于陈区长最近在北崇气场越来越强,大家心里就算有疑惑,也要暂时忍耐,只有谭胜利表个态,“我认为这个协调平台,选择工商联比较合适一点。”
一中和移动的纠纷,说到底还是他协调不力,没错,墨经理没必要买谭区长的账,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分管教育的。
所以就算陈区长没点名说他的不好,谭胜利心里也犯嘀咕,这个时候,他就跳出来充当开路先锋,也好给区长留下个好印象。
因为“桑拿房晕倒”事件,谭区长的权力无形中受到了不少的限制,但那是他自己掉了链子,而且受到的限制再多,今后几年科教文卫的口儿上,钱也只会比以前多得多,他没有理由不为陈区长摇旗呐喊。
“这个事情只过工商联,不过区政协,会不会不太好?”葛宝玲皱着眉头,针对他的建议提出异议。
陈太忠听得暗笑,心说谁要以为葛区长只会冲冲杀杀的,那还真的错了,她挤兑起人来,也是很有一套。
眼下的北崇官场已经有传言说,陈区长和政协黎主席不对付,依据就是放焰火那天的晚宴,黎主席坐了没几分钟就走人了,而两人结怨的缘故,说法就比较多了,但是居然有很大一部分人猜到,根源就在陈区长上任的那天,黎主席没有去界迎。
可见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陈区长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个原委,他听说该传言之后,都禁不住生出了吐血的冲动,大家都把这份心思用在工作上,北崇早就是全国百强了吧?
正是因为这个传言,谭胜利果断地跳出来,强调此事应该由工商联牵线,而不是政协,工商联可不仅仅参加政治协商,它还要接受政斧工商、财税的指导。
这个口儿是常务副负责的,目前陈区长代管,葛宝玲目前还没获得上级组织的推荐,但是风声已经在小范围传开,她就要保持一份警惕,所以她发问。
相煎何太急?谭胜利有点无语,他也猜到,葛宝玲必然是听了某些传言之后,知道区长不喜黎珏,所以才果断地跳出来挤兑自己。
那就让区政协做这个平台罢,他很想这么回答一句,来看一看葛区长黝黑的脸膛是否能泛起红光,然而……他真的不敢,他可以不在意葛宝玲,但是这句话一说,讨好区长的行为,就成了了故意惹怒区长——没错,看在别人眼里,他是引蛇出洞,有意而为之。
“政协是协商大事的,这种纯粹的地企矛盾,没必要无限制地拔高,工商联就比较合适,”他硬着头皮回答,并且淡然地迎着一道冷冷的目光。
目光出自于区政协助理调研员刘海芳,往常这个时候,区政协会来的人,就是林桓和她,或者是二者之一,今天林桓本来要来,结果前屯镇出了一桩偷结阴婚的事情,可能引发(*),林主席知道之后,赶过去协调了——这事儿不归政协管,但是谁让他威望高呢?
刘助调是阳州下放下来的,除了级别,她在区政协也不算一回事,按理说带着耳朵来就行了,但是谭胜利这话,实在有点太当面打脸了。
可谭区长还偏偏不在乎,都是副处,我实职你助调,就算是明煮党派也不怕你主流党派。
“我保留意见,”刘调最终冷冷地表态,她绝对是不能支持的,也没资格支持,可反对的话,成本高还未必能获得认可,那么她只能将意见保留。
“平台是哪里,对政斧工作影响不大,”陈区长终于一锤定音,结束了这个话题,谭胜利这番讨好,他其实并不很在意,能借此看清楚一些人的态度,就足矣了,“协商的最终结果,要交由区政斧存档。”
“区长,有些事情太小,存档好不好呢?”白凤鸣举手笑着发言。
这个问题,还是针对私企去的——有些人就是借着程序,在小环节上微微地卡一下,只要领导过问马上就放,而此种小事还是最常见的,区里存档合适吗?
“只要反应上来,区里就存档,我不相信下面的同志连协调点小事的能力都没有,”陈区长冷冷一笑,“这个协调步骤分四步,问询、承接、解决并存档和后续观察……”
这种流程他轻车熟路,问询就是过问企业反应的情况,下面要是没能力处理好,或者搞得企业再度告状,那协商机制就启动,这是承接,至于后两项,那也就不用说了。
陈太忠大致介绍一下,相信大家也不会陌生这些东西,然后他又看一眼白凤鸣,“凤鸣,要是下面的同志总办不好小事,总要增加咱档案厚度的话……”
“那就让他们去处理更小的事,能力不足嘛,”白区长笑着回答。
陈区长最信得过的,果然还是白凤鸣啊,不止一个人心里感慨,就连葛宝玲暗暗庆幸:亏得是这家伙手里握的项目太多,要不然我还真的争不过他。
经过这几天的细细品味,她已经反应过来了,为什么白凤鸣紧跟陈太忠,却是还呆在原地,而她有望上一步,说来说去,还是姓白的手里大项目太多,想走都走不了。
换个角度说,白凤鸣一旦升任常务副,必然不能艹心这一摊了,陈太忠放心交给谁?
这个猜测,在区长问她是否舍得坛坛罐罐时,她就曾经灵光一闪,不过遗憾的是,当时她开啤酒动作过大,洒了区长一身,再也顾不得多想。
回家之后几天内,她终于想通了,想不通的话,这个常务副她也当不安生——官场里最可怕的不是已知的敌人,而是未知的情况。
按说,猜到了陈区长不选择白凤鸣的可能原因,她就不该这么感激了,然而事情并不是这么回事,葛区长知道,区长对自己不是很满意,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把徐瑞麟扶起来。
对于一个异常强势的区长而言,她比徐瑞麟强的那么一丁半点儿,真的不算什么优势,而徐区长最近的工作,也确实很出彩。
所以她心里还是认为,陈区长很公平,事实上,她都不认为白凤鸣有多吃亏,北崇的工业一旦上去,显赫的业绩摆在那里,只要运作得当,姓白的捞够了之后,直接破格调任某个县区的一把手,都很正常——北崇目前运作的工业项目,盘子太大了,大到别人不服不行。
3684章阴阳婚(下)又商谈一些其他项目之后,办公会就结束了,不成想才宣布散会,林桓从屋外走了进来,他浑身(*)的,“呀,紧赶慢赶,还是不赶趟儿啊。”
“刘海芳把该记的都记下了,”陈太忠笑眯眯地回答一句,“你回去看一下就行了,嗯……还有,你跟卓孟明通个气儿,今天的办公会,给他找了点事儿。”
卓孟明是区政协副主席,工商联的主席,不过林桓听到这个名字,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我还是先看一下会议记录吧。”
林主席看记录,不会找刘海芳,刘助调的记录,怎么都赶不上李主任的完整,别说,李红星这货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写的字儿还是不错的,又快又好。
陈太忠出来之后,抬手看一看已经五点了,想到一会儿林莹和董飞燕会来,他禁不住食指大动——藤缠树啊,好久没有体验小林总的层峦叠嶂了。
可是越是期待,时间便过得越慢,他走进办公室,看了一阵文件,发现才过了五分钟,他觉得自己这个状态不对,站起身要出去走一走,却见林桓推门进来了,“太忠,卓孟明这货,他也能有协调能力?”
“这总得有个平台,哪怕是样子货,”陈太忠无奈地撇一撇嘴,他理解老林的愤怒。
卓孟明这货,确实是个奇葩,原本是城关镇的党委书记,丫有个爱好,就是喜欢裤裆底下那点事儿,结果有一次被人堵住门了,那女人的夫家又挺强势,有做混混的,也有混政斧的,还有做买卖的。
男人家弟兄十几个,追着他光屁股跑了三条街,最后大冬天跳进河里才脱身,结果摔断了一条腿,他花了好几十万,才摆平了这件事。
卓书记裸奔被很多人看到了,还衍生出很多版本,这个书记是干不下去了,他养了半年的腿伤,就来了政协,正好工商联主席不干了,他就兼了这个差事——北崇的工商联,比党史办还有所不如。
林桓就挺看不起这人,想他堂堂的区委副书记,跟光屁股裸奔的镇党委书记平级,那真是不能忍受,“他要是跟你呲牙,你跟我说,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要不你来干这个工商联主席吧,”陈太忠建议了,“北崇下一步,工商肯定要发展,这么个恶心玩意儿,我看着也头疼。”
“他干跟我干是一个样,”林桓信心满满地回答,“敢不服气,我打断他三条腿。”
“咱北崇人做事……也太野蛮了,”陈太忠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其实我想规范这个协调机制,大家还是讲理的好。”
“遇尧舜,讲礼乐;逢桀纣,动干戈……政斧工作要讲道理,但不能只讲道理,”林桓叹口气,“像我下午遇到这结阴婚的……真他妈的。”
“怎么,林主席你出面都搞不定?”陈太忠听得就笑。
这个结阴婚,是北崇甚至阳州都非常流行的风俗,像廖大宝和扈云娟结婚,那是俩活人结婚,叫阳婚,两个死了的人结婚,那叫阴婚。
“啧,搞定好说,大家心里不服,”林桓叹口气摇摇头,以他的年纪、身份和资格出马,要是不能服人,那就是失败。
这前屯的阴婚纠结,是源于一个李姓老汉,李老汉婚姻几次,总是若干不顺,有个儿子也被前妻带走了,后来又得一个儿子,前一阵白血病死了。
这死了的孩子只有十二岁,但是李老汉已经六十二岁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瞅着李家要绝嗣了,他就想着办个阴婚,让孩子在地下成亲,也算对李家祖宗,对自家孩子的交待。
有了这个想法,他就四处打听,知道二十里之外姜家村死了个女娃,才二十一岁,女娃娃平常有点疯癫,掉进河里淹死的。
疯傻不要紧,这些都是皮相,北崇人讲这个,疯傻一辈子,哪一天猛地正常了,这就是你该走了,人间呆不住了——所以这女娃娃已经死了,她生前是什么样子,那并不重要。
关键是李家也没钱,跟人攀不起阴婚的亲家,也就没得挑——在阳州,阴婚阳婚都是要交彩礼的。
姜家的女娃儿埋了一段时间了,李老汉为了自家儿子在阴间的姓福,也为了对得起列祖列宗,就在前两天的夜里,把棺木悄悄刨出来,运回来跟儿子合葬了,阴婚不说洞房,但合葬是必须的……阳婚还说合葬呢。
姜家一看,自家女儿的坟被刨了,棺材盖子大开着人没了,那立刻就不干了——谁把我女儿抢走,结阴婚去了?
两家离着二十里地,说远真的不远,再细细一打听,李老汉的小娃娃最近结阴婚了——阴婚也是要艹办的,场面肯定赶不上阳婚,但是多少要走个仪式。
于是姜家就找上门了,李老汉见苦主来了,一口否认自己干过这事儿,阴婚的亲家,认不认真的无所谓——阳婚的都还扯淡呢。
姜家人自然就不干了,要刨坟,说把你儿子的棺材打开看一下,如果我们冤枉你了,给你一千块钱算赔罪。
李老汉是家徒四壁,儿子的棺材都是薄木做的,这一千块钱对他来说确实不是小数,不过对方就算给五千,他也不敢打开这个棺材不是?
姜家想动手,可是李老汉这一支虽然落魄,旁支族人也不能坐看他被人欺负,虽然不少人都知道,他确实刨了别人家的坟,但是这是帮亲不帮理的时候,就算有人心中鄙夷,最多也就是不做声,断不会出卖族人。
一边要刨坟,一边不让刨,人越聚越多,姜家把赔款也提高到了三千,眼瞅着要动手了,镇长唐亮赶到,疏散群众的同时试图做工作。
这个工作肯定难做,偷刨别人的坟可是大忌,光明正大地刨坟也是大忌,而且这是两家人的纠纷,不是政斧事务,唐镇长不便使用极端手段。
他本来就不是本地人,说话的影响力不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家在阳州市区的镇党委书记苏卫红索姓就没到场。
派出所的警察支持开棺检验,但是李家人绝对不退让,尤其是李老汉就躺在儿子的坟头,你要刨坟,先把我刨了吧。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林桓赶到了,林主席处理类似事情有经验,先喝退了姜家人,说你想刨坟我支持你,但是你得把人证给我带到跟前来,不能光听别人瞎说。
其实人证遍地都是,可真没人会站出来,然后林主席私下劝诫姜家:事儿已经是这样了,你看李家给你多少彩礼合适?已经是这样了,别把丑事闹大了。
两万!姜家人开口很不含糊,两万的彩礼,阳婚也不过如此,但是他们有理由,李老汉特么的太欺负人了,他要是不刨坟好好商量,也就是三五千块钱的事儿,两家人能成了亲家,还能共同艹办婚事。
李老汉这边则表示,我们坟里就只埋着一个人,什么钱不钱的一概不出——尼玛,两万……要是一两千块钱,族人没准还能凑一凑。
林桓再三调解,也调解不下去了,就告诉姜家人,你找到证人的话,可以跟派出所报案,警察就可以起这口棺材了,派出所要是不管,你们来找我。
但是!没有证人之前,你们不许胡来,要不然我林桓收拾你!
“这彩礼钱还真是不少,”陈太忠听完之后,苦笑着摇摇头,这个阴婚他是第二次听说,第一次是别人念叨起来,说徐瑞麟也不给徐波配个阴婚,结果就有人说,徐区长是党的干部,搞这个肯定不合适。
今天这是第二次听说,听到林主席将事情说得如此严重,他就禁不住又问一句,“这姜家是不是有点狮子大开口?”
“人家开始要五万呢,还是给我面子,”林桓哭笑不得地一摊手,“没办法,北崇人讲个输人不输阵。”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陈太忠叹口气摇摇头,“不会再打起来吧?”
“应该不会了,”林主席自信满满地摇摇头,“太忠,饭点儿了,去你那儿蹭饭?”
“今天外面有客人,就不接待你了,”陈区长笑着摇摇头,他在本地固然没有沾花惹草,但总有王媛媛那个传言,外面来的投资商之类的,又多是美貌女人,被人嚼谷得多了,总是不好。
林莹和董飞燕大约会在七点左右赶到,陈太忠回了小院之后,吩咐王媛媛一声,说谁来找都说我不在,又拿着菜谱点了不少菜,“叫宾馆准备一下,随点随就到。”
他摩拳擦掌地等着两位佳人到来,不成想眼看着七点了,接到了唐亮的电话,“区长,犁头村这边的阴婚,打起来了,我们该采取什么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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