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太忠如此强烈的反应,隋彪只能报之以苦笑,事实上这已经属于党务范畴了,但他也不能出声反对,“那你的意思是?”
“其实这跟送温暖、下基层的姓质是一样,”陈太忠淡淡地回答,他原本只是想解决北崇劳动力技能提升的问题,不成想这个建议提出来,居然这么多人反对。
越是这样,他还就越是不服气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建议没有错,干部就只能坐办公室,或者下去走马观花地视察一番,又找个特定人群表示一下关怀,这就是全部的工作了?
既然说要讲党风建设,要忆苦思甜,为什么干部就不能下工地,是你真的那么娇贵,还是说下了工地的干部,身份就被玷污了?
所以他索姓就将事情往大里说,“我考虑这个活动,是可以形成一种制度,咱们的干部,每年抽出一段时间来,学习一门基层的技能,不需要精通,但起码要过了考核……党员干部要强调完善自身的修养,理论要和实践挂钩,这就是很好的方式。”
“一年学一样?”得,这次连林桓都惊讶地张开的嘴巴,“太频繁了吧?”
“那就两年学一样,起码干部提拔时,应该有一门非专业的技能,”听得出来,陈太忠是执意要把此事跟干部提拔挂钩了,“下次提拔时,再加一门……”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能坐在办公室里当干部,除了吃喝玩乐,就是作秀走形式,反而视劳动为耻辱,我就纳闷了,咱们的体制,什么时候堕落成这个样子了?再往前推六十年,这个作风打得过国民党吗?”
“你说得有道理,”隋彪点点头,这就是事实,由不得人否认,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但是你说到这个自我修养了,我就跟你说一说,不管劳动多么光荣,我们首先要强调的,是党的领导,是吃透党中、央和上级组织各种精神,不瞒你说,就算我是党委书记,光是认真学习这些理论和政策,我所有业余时间加起来都不够。”
“这种闭门造车,琢磨出来的也是党八股,”林桓的嘴巴真的不好,说出来的话很伤人,“太忠这个思路,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考核,这就意味着不会流于形式……反正都是送温暖,下乡看望贫困户是送温暖,教农民工手艺就不算送温暖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时候,刘望男插一句嘴,“我也是小县城出来的,陈区长这个提议,更符合老百姓的利益,不过……就是不好上电视。”
你这牙尖嘴利的,跟谁学的?隋彪端起面前的酒来一饮而尽,又夹起一片苦瓜来咬得脆响,好半天才微微一笑,“既然你坚持,那我也愿意支持,但是这个制度,不好形成。”
“那就开个动员大会吧,”陈太忠退而求其次,他这个主意想形成制度,真的不容易,而他本来也没想搞制度,只不过,他真没想到,大家对干部下工地,是如此地抵触,反倒让他心生不满——谁规定了干部就不能下工地?哥们儿还真要叫个真。
至于说可能引发众怒?他才不会在乎,虽然陈某人被众仙合力,打得穿越了回来,骨子里对众怒很敏感,但是他相信,这次不会有任何事。
首先,他的这个建议是务实的,不是务虚的——虽然看起来像是务虚,其次,他是政斧一把手,是领导,只要能跟隋彪达成一致,强行推行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句话在官场,是再灵验不过,当然,更关键的还是那句话,“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没有人敢空口白牙地说,干部就不该参加体力劳动——就连党和国家领、导人,还在深、圳等地种树呢。
“动员大会?让我考虑一下吧,”隋彪沉吟一下,最终还是没给出明确的答复,而且他有很强烈的划清界限的意图,“而且我最多召集,你的建议,你来主持。”
不管怎么说,隋书记今天的表现,还算是中规中矩,有一定的抵触,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陈区长总觉得丫有点心不在焉。
但是他也没太在意,年轻的区长在慷慨激昂地表现了自己的觉悟之后,开始了很私人的期待——今夜,我该如何享受姓福呢?
第二天一大早,陈太忠起来吃了早饭,正好姜丽质也起得早,两人在区政斧门口“相遇”,小姜同学表示,自己想去看一看大妮儿。
“小家伙恢复得不错,现在已经能满地乱跑了,”陈区长信心满满地表示,“除非知道内情的人,否则就算细看,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同来。”
“陈叔叔,”杨紫萱见到他到来,才甜甜地一笑,然后脸就一沉,她看到了他身后的女人,于是很恼火地发问,“你怎么带着外人来我家?”
“这怎么是外人呢?”陈太忠的眉头微皱,略带一点威严地批评她,“姜阿姨上次还给你带来洋娃娃,那么漂亮的洋娃娃,她是很喜欢你的。”
“她……她就是外人,”杨紫萱见他翻脸,吓得身子往后躲了一躲,嘴里却是小声地嘀咕,“你是我叔叔,咱们是一家人,她就是外人。”
“咱们都是一家人,”姜丽质笑眯眯地回答,一点都不生她的气,然后手一伸,亮出了一个装衣服的纸袋,纸袋上是一个小女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阿姨给你带了条裙子来,让你开学时候穿的,喜欢吗?”
清晨的阳光斜射过来,照在白衣白裙的女孩儿身上,隐约间似乎带了一圈圣洁的光环,但是她纵然在开心地笑,依旧会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怜惜来。
“我……”看着那纸袋上漂亮的裙子,杨紫萱不由自主地咽口唾沫,但是下一刻,她将双手向身后一背,很坚决地表示,“我不要,我爸爸会给买,爷爷奶奶和陈叔叔,都会给我买,你拿回去吧。”
“阿姨专门给你买的,你不要,阿姨会很难过的,”姜丽质眉头一皱,做出一副垂泪欲滴的哀伤——她原本就是忧郁气质的女孩儿,再这么一装,那真的是楚楚可怜。
“好吧,我要了,”杨紫萱虽然人小鬼大,却也是有怜悯之心的,她有点暴躁地回答,“谢谢阿姨了,我和陈叔叔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不要当不光彩的第三者。”
“你你……你说什么?”姜丽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紧接着,她的身子就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她在强压自己的笑意,对很敏感的小女孩儿来说,这可能意味着嘲讽。
“陈叔叔就是我的,你争不过我,”杨紫萱很认真地警告她,虽然这小女孩的认真,怎么看都感觉有点可笑,“他摸过我,今生今世我就是他的人了,他是老天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我说,你少看点《还珠格格》之类的,行不行啊?”陈太忠哭笑不得地发话,搁给一个成年女人敢这么说话,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但是大妮儿还是个孩子。
尤其是她被解救回来之后,不但对他依恋极深,更是对他的态度分外敏感,他若是稍有不耐烦,一转头,大妮儿就能在家里折腾十几个小时——到最后,杨伯明就会打电话求助。
被这么折腾几回,陈区长也疲了,反正尽量依着她吧,所以他现在也不说重话,“多看一看学前班的教材,马上就开学了。”
“好吧,我容忍你在外面的女人,”杨紫萱叹口气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发话,“但是我开学,你得陪我去,这是我的底线……”
陈太忠和姜丽质出来之后,整整地笑了半条马路,到最后,陈区长笑得都开始咳嗽了,“咳咳……现在的孩子们,真不知道她们整天看什么。”
“其实,也挺可爱的,”姜丽质抬手抹一抹笑出来的眼泪,“我小时候也喜欢院子对面的一个男孩儿,一个很霸道的男孩儿,尤其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时候,特别希望他们能在街边打乒乓球,那是一种安全感吧,但是……我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
“这个男孩儿叫什么?”陈太忠冷哼一声,双掌交互着搓一搓,狞笑着发话,“敢勾引我老婆的芳心,回头我去绕云……我一定乒乒乓乓,把他打成乒乓球。”
“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二胖、二蛋?似乎是带个二字……小学一年级我就搬家了,”姜丽质笑一笑,“总之,那个时候,我很缺乏安全感,所以我能理解大妮儿的心情,不过,她敢说出来,这就是现在孩子的厉害。”
“好了,不说这些了,”陈太忠抬手看一看时间,“马上八点了,咱们还要去武水玩。”
陈区长现在已经想开了,生活和工作要兼顾,虽然这一群美女煞是扎眼,但终究都是打着汤总朋友的旗号来的,倒也不怕人嚼谷。
其实,有点或多或少的物议,也并不是坏事,没有哪个干部,希望自己的领导是个圣人——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这话是没错的,领导和下属保持距离是有必要的,但是有个圣人领导,大家都会活得很累。
3891章要改(下)
众美这次出游,坐的就是丁小宁的改装凯斯鲍尔,陈区长假巴意思地开着他的桑塔纳,心思早就飞到了大巴车上。
总之,这是很悠闲的一天,中午大家在外面野炊,凯斯鲍尔做饭的这一套家什,比金龙大巴要略略逊色一点,不过也相差仿佛,大家吃得还是很开心。
傍晚的时候大家回转,在路上,丁小宁接到了白凤鸣的电话,说是单子已经拉出来了,希望能跟丁总详谈一下。
所以回了区里之后,陈区长就跟众美分道扬镳了,他要去刘骅家,探望一下死者家属,相关的工作,葛宝玲这边都准备好了,他仅仅是过去表示慰问。
刘骅的家很可怜,就是教委的一间小平房,是四十年前盖的,算是教委的单身宿舍,总共十二三个平米,比之纪守穷还要差一些——据说就这一小间房子,刘骅也争了很久。
刘骅的尸体不在小院,前来慰问的人也有十几个,院子里搭了简易的灵堂,刘骅的妻子带着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在那里陪着来客说话。
尤其令陈太忠感到震撼的是,来访的人里,有两户是全家老小都来了——而这两户就是屈沟人,是刘骅的学生,跟着家长一起来祭拜老师。
从他们的言谈中,陈区长能听出来,刘骅虽然抱怨在屈沟的教书经历,但作为一个老师,他还是很称职的,他负责教授语文、音乐和思品——思想品德,大约这便是政治水平高?
感受到这哀伤的气氛,陈区长和葛区长也没有多呆,葛宝玲将一千块钱塞进刘骅爱人的手里,悲恸地发话,“这是同事们的一点心意,至于这个肇事凶手,请你们放心,区里一定严惩,会给刘老师一个交待。”
肇事的真相,其实已经出来了,跟车司机表示,师傅说了,这北崇人卡断了路,真的太可恶了,无论如何也要吓他们一下。
这样来说,这个思路就很清晰了,不是说肇事司机要撞人,但也不能说他没有故意的心,丫就是想制造一个“擦身而过”的惊险,好让北崇人收敛一点,至不济也要记住自己,记住这个车队——这次罚款我们可以出,但是下次再拦的话,小心被撞啊。
但是司机也没有想到,就碰上刘骅这么个生瓜蛋子了,所以……就悲剧了。
“老刘他……算是因公牺牲吧?”刘骅的老婆流着眼泪发话,“我婆婆伤心得住院了,我妈在医院陪她,我们可以跟凶手要赔偿吧?”
“你们要赔偿,区里绝对支持,只要你们能出了气,”陈太忠听得点点头,“再有就是,不但凶手要赔偿,区里也会有补偿……我们打算申报他为烈士。”
“我们没钱,但是穷得有志气,也不差那点钱,”旁边一个老汉冷冷地发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只求一命抵一命。”
“别啊,老爸,”另一个中年人发话了,“老二评个烈士,小妮儿的工作有着落了……陈区长,烈士能评上吗?”
能评上,享受待遇的也是直系亲属,跟你没关,陈太忠不知道这个中年人问话的目的,一时间觉得有点心烦,“我们尽量。”
正在此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正好借此机会,躲出去接电话。
来电话的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陈区长你好,我是省委组织的方文,你还记得吗?”
“原来是方处,”陈太忠干笑一声,“真没想到你给我打电话……李竞最近还好吗?”
李竞就是省委组织部前来查陈区长作风的那位,结果被同行的方调阴了,但是陈区长不在乎谁阴谁,他在乎的是这件事情是否收场了。
“李处最近调整了一下,搞调研去了,”方处长的回答四平八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恭喜了,现在干部监督处,就是方处了吧?”陈太忠笑着发话,“我后知后觉,这个恭喜有点晚了……不过不知者不罪,回头方老板来北崇,我摆酒赔罪。”
“嗐,什么老板不老板,都是给领导打下手的,”方文叹口气客套一句。
其实这不个否认,就已经坐实了他的职务变迁,只不过在陈太忠面前,一个省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的处长,真没什么可炫耀的。
下一刻他就岔开了话题,事实上,他打电话给陈太忠,还真的是有事,“陈区长,听说你们打算搞个‘长征路在脚下’的活动?”
“这个……目前在筹备中,”陈太忠干笑一声,心说这事儿怎么就传到省委组织部了呢?“只是一点想法,还不是很成熟,方处有什么指示?”
“我能有啥指示?”方文听得就笑,事实上,自打在北崇见了陈太忠的做派之后,他就下了决心,一定要以谦恭之心对某人,“就是觉得,这个想法挺有意思也有深度,没准可以推广……干部监督处对这种事情都很敏感,你知道的。”
“那我郑重邀请,请方处来参与这个动员会,有省委组织部的支持,我们也就能更名正言顺一点,”陈太忠沉声发话,然后又补充一句,“嗯,我们打算组织个动员会。”
“你邀请我,这个……好吗?”方文沉吟一下,然后略带一点犹豫地发话,“陈区长,组织部里我就是个小喽啰,你真有心的话,得邀请主要领导。”
对于方处长的犹豫,陈区长可不敢有半点的忽视,前一阵区党委的一幕他记忆犹新,这家伙看着迷迷糊糊人畜无害的,转身捅李竞一刀子,那叫个反脸无情。
这是个非常善于掩饰和隐忍,同时又很果决的家伙,陈太忠也沉吟一下,缓缓地发问,“我得邀请主要领导?”
“邀请一下比较好吧?”方处长加快了说话的节奏,“不管领导有没有时间,你打个电话,总是个端正的态度。”
“哦,那谢谢你的提醒,”陈太忠客客气气地回答,随即压了电话,跟方文说话,让他觉得有点吃力,当然,他并不知道,方处长也有同样的感觉。
接下来,他给岳黄河打电话,岳部长的手机“正在通话中”,过了十来分钟之后,又打电话过去,依旧是在通话,年轻的区长禁不住悻悻地撇一撇嘴巴。
六点半的时候,岳部长的秘书将电话打了回来,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将手机转交给岳部长,部长在电话那边淡淡地哼一声,“嗯,你说。”
陈太忠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一边,岳黄河在那边一声不吭,若不是听筒里偶尔传来的低微呼吸声,他差点要以为,自己是对着空气说话了。
听他说完之后,岳部长停了差不多三秒钟,才缓缓发话,“说完了?”
“嗯,我们想请省委组织部做个指示,要是能有领导来参加动员会,就更好了,”年轻的区长发出了邀请。
“首先,如果你能保证,不搞成形式主义,我是愿意支持的,”岳黄河不愧是省委常委,一句话就戳到了点子上,“领导干部不能光讲理论扎实,也要强调接地气。”
“听您这么说,是有人搞过这个?”陈区长禁不住出声发问。
“你先听我说完,”岳黄河老大不客气地训他一句,却又回答了他的问题,“绑钢筋拌混凝土,不止一个地方干过,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过,最终都是走了形式,你要是也搞形式主义,我没必要专门支持你。”
说到这里,岳部长有个停顿,可陈太忠也不敢再随便插话了,然后他又慢吞吞地表示,“其次呢,我不可能亲自过去,这个你知道。”
“最后……这个活动,据说你打算命名为‘长征路在脚下’?”岳部长向某人表明,自己虽然高高在上,却也能保持耳聪目明——事实上,他知道这些,却还能沉住气听完陈太忠的介绍,这本身就是一种涵养的表现。
“长征路在脚下,老百姓在心中,”陈太忠很简洁地回答。
“不好,要改,”岳黄河轻描淡写地回答,却是给人不容置疑的感觉。
为什么?陈太忠好悬就问出这个问题来了,不过想一想之后,他还是态度很端正地请示,“那就请岳部长指示。”
“这标题太大,省里都不方便用,”某人不问,岳部长却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一下,“关于这个主题,我安排人设计一个吧。”
“那谢谢部长了,”陈太忠又说两句之后,挂了电话,脑子里却禁不住琢磨一下——标题太大?
细想一想,这个评价不无道理,长征路在脚下,这个口号由一个小小的县区提出来,真的是太狂妄了点,而且隐约有影射的意思——现在的发展,比七十年前还是要强很多的。
说得更诛心一点,现在国泰民安,好端端地你为什么又要发起长征?目的何在?
“起名也是个学问啊,”陈太忠想到这里,轻喟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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