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桢苯其实没有对萧宪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他并不觉得那位昭王是个能听女人话的君王。再者,他此番来太原其实还准备了第二套方案,即私下里联系吏部尚书虞世南。
虞世南出身江南虞氏,族中亦有人在梁朝为官,若是能说动虞世南,这才是最大的保障。
然而,现实和理想相差的不要太远,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让人越过监督他的北晋军士,前往虞府送信,希望能私下里能与虞世南见一面。但是对方丝毫没有给他回信,到这里,他基本上就明白了事不可违。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来到了十月。
岑桢苯终于得到了姜承枭的接见。
在这段被监视的日子里,岑桢苯每日都是如坐针毡,他在太原拖一日,梁国就危险一日。
垂拱殿。
“贵国未经允许擅自出兵我朝巴蜀之地,这是何理由,贵国欺我朝无人乎?”姜承枭语气不轻不重,压迫力却是十足,一张口就问罪梁国,丝毫不给岑桢苯面子。
裴矩目光深藏帽檐底下,淡然不惊的看着跪坐中央的岑桢苯。
此刻,岑桢苯心中别扭至极。
“昭王言过了,汉中巴蜀本是无主之地,我朝出兵乃是为了平贼匪,保百姓。”
“荒唐!”姜承枭没说话,裴矩冷笑着打断,“普天之下皆为晋土,你等擅自出兵巴蜀就是在对我朝宣战!”
这么说有问题吗?
丝毫没有问题,真算起来,除了北晋,其他人都是反贼。裴矩以晋臣说这种话毫无问题。
但是,这话听在岑桢苯耳中则十分刺耳。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你点的这么清楚有意思吗?
还要不要谈下去了?
哦,原来是我有求于人,那算了。
岑桢苯苦笑道:“我朝已经退兵了,请昭王明鉴。若是您不信,两国就巴蜀归属,可签署条约,我朝绝不会犯境半步。”
合约是什么?
一张轻飘飘的纸罢了,谁会当真?
“荒谬!”薛挺喝道:“巴蜀汉中本就是我朝之地,岂有拿自家土地签署条约的道理,使者这话还请立即收回,否则休怪本官无礼了!”
姜承枭倒是挺好奇薛挺会怎么无礼,但很可惜岑桢苯立马收回了前面一句话,选择了从心。
六位尚书不需要姜承枭招呼,很自觉地轮番上阵和岑桢苯嘴炮,喷的岑桢苯节节败退。
“昭王殿下,外臣此番来此乃是为了让两国重新修好,贵国大臣一再阻挠,这是何意!”岑桢苯憋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求于人就是这样处处被掣肘。为了梁国能度过危机,他认了。
“修好?”姜承枭轻笑道:“要结盟的是你们,撕毁合约的还是你们,现在要修好的又是你们。梁主这是将孤当成什么了?”
“还是说,贵国从上到下从未将我朝放在眼里?”
姜承枭语气徒然一紧,殿内气氛瞬间紧绷。
岑桢苯咬着牙,拱手道:“昭王言重了,我朝一直以兄弟之礼相待贵国。”
“那巴蜀之事又当如何?”姜承枭逼问。
“都是叛将不听我朝陛下擅自做主的行径,还请昭王放心,我朝陛下已经将其押入大牢了。”岑桢苯睁着眼说瞎话。
要是姜承枭真的逮着这件事情不放,大不了他回去随便找两个人顶罪就是了。
想到这里,岑桢苯心情很是沉重,明明被北晋屠戮了五万将士,可他却仍旧要卑躬屈膝的和北晋修好。
弱国无外交啊!
姜承枭‘哼哼’两声,也不点破他,讽刺道:“梁主御下不严啊。”
事到如今,面皮是小事,岑桢苯只想要翻过这一页,重新和北晋修好。
“昭王,外臣深知巴蜀之事,让你我两国有所误会,我朝陛下说了,愿尽我朝之物盛,结贵国之欢心。”
耻辱啊!
仿佛一刀刀划在心脏上一样,岑桢苯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耻辱。
可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真的要和北晋翻脸,然后面临北晋与陈国的双重夹击吗?
听到这里,姜承枭双眸微微一松。难道陈国真的要向梁国动手,两国私下里真的没有结盟吗?
还是说,这是梁国为了让自己深信不疑,故意加大的筹码?
一时间,姜承枭有些摇摆了。他目光看向裴矩,后者会意。
旋即,六位尚书开始和岑桢苯讨价还价,一来是为了白拿更多的东西,二来则是在不断试探岑桢苯的底线,看看梁国到底是不是在玩阴的。
不过岑桢苯也不傻,他知道北晋一定会趁机提出诸多要求,他一边态度十分诚恳的还价,一边面对晋臣的恐吓表现的极为强势,甚至说出‘臣服许国’这样的话来。
可是岑桢苯越是这样,姜承枭心里面就越怀疑岑桢苯这是在玩苦肉计。
甚至他怀疑这是许、陈、梁三国一起玩的计谋。
他决定,岑桢苯这边敲诈照样进行,但是要不要和梁国修好,则要等项寂那边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岑桢苯败兴而去,他无法和北晋谈拢。按照晋臣提出的要求,他是不可能答应的。
“诸位,你们怎么看?”姜承枭眼眸深沉,脑海中回想着岑桢苯刚刚的表现。
虞世南斟酌道:“依照刚刚岑桢苯所言来看,陈国确实像要对梁国动手。他此番低三下四哀求王上,其一是担心一旦梁陈开战,我朝会从秭归出兵,二来也是想稳住我朝,好方便梁国全力解决陈国的危害。”
薛挺道:“臣觉得,还是要等项寂的消息。”
姜承枭点了点头,“这样吧,岑桢苯那边接着和他谈,但是不要给他任何承诺,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不得轻举妄动。”
“是。”
值此之际,姜承枭每走一步都要稳稳当当,若是让别人钻了空子,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项寂身为北晋使者,这也是他第一次作为使者出使一国。相比较岑桢苯那样匿名前往太原,项寂则大摇大摆的穿过青州,直接抵达会稽,在陈国的鸿胪寺下榻。
一开始抵达陈国的时候,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陈仇晋,接待他的是司马珐和沈兴俩人。
虽然沈兴和司马珐在政见上多有不同,但是面对北晋的使者却不敢怠慢。
双方一番深谈之后,项寂抓住机会抛出结盟意向。
对此,司马珐和沈兴的态度截然相反。项寂能看出来,司马珐偏向于结盟,沈兴则不愿意结盟。
看出破绽之后,项寂不停的和司马珐走近,加上暗处北晋细作的帮助,项寂送了不少好东西贿赂司马珐,希望他能在陈仇晋面前促成两国结盟的事宜。
陈国皇宫,御书房。
陈仇晋面色怏怏的盘膝坐在榻上,面前的司马珐和沈兴已经吵成了一团。
其核心矛盾无外乎是否和北晋结盟。
沈兴道:“陛下,我朝在边境动兵威胁梁国,目的就是为了借助北晋占据巴蜀的机会。若是此时和北晋结盟,梁国必然全力反扑,不智也!况且,只要我朝不动兵,梁国便会因为秭归的晋军不得不向我朝服软。”
“若是北晋能够主动攻打梁国,那么我朝便能够坐收渔翁之利,进图梁国!”
司马珐冷笑道:“何不干脆和北晋结盟,晋军攻打江陵,这样能给我们牵制更多的梁军,我军才能够减少伤亡以获取最大的收获!”
“肤浅!”沈兴怒道:“吾之所以赞成陈兵边境威胁梁国,这是为了逼迫梁国向我朝服软,进而联手将北晋赶出巴蜀!”
“北晋鲸吞天下的野心谁人不知,若是答应和北晋结盟瓜分梁国,这就是在引狼入室!”
司马珐讥笑道:“陈兵以威胁梁国结盟,沈大人这是多此一举,可不干脆直接和梁国结盟对抗北晋。何必如此多费功夫,引的梁国警惕不已。”
沈兴压下怒气,对着陈仇晋拱手道:“陛下,臣之所以这么做,乃是为了我朝着想。只要梁国向我朝低头服软,我朝可趁机提出割地要求,让梁国心甘情愿的送出国土,同时也能联合许国,共同将巴蜀之地的晋军赶出去,保得南国安宁!”
这就是此番沈兴建言在梁国边境陈兵的主要原因。
他就是看准了梁国担心巴东郡秭归的晋军这一点,只要他们表现的强势一点,梁国定会投鼠忌器。
到时候,梁国为了能将北晋赶出巴蜀,一定会割肉伺鹰!
但是他没有想到,萧统会派遣使臣前往北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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