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怀中的兔子蜷缩着身子,躲在小主人怀中,享受着宁静。外界的纷纷扰扰和它一只兔子有什么关系,如果它能说话,它或许会说自己再也不想要看见尉迟迥那个一巴掌能捏死它的猛人。
姜承枭变戏法似的从袖子中取出一只精巧的匕首,当着姜恒的面拔出来,插在地上。
看着父亲的动作,姜恒很是不解。
“恒儿,看见匕首了么。”
姜恒点了点头。
“拿起它,杀了你怀中的兔子!”姜承枭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刚刚说的话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实际上,他杀人远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可是对于姜恒来说,杀一只兔子,比让他背诵《急就章》来的冲击更为猛烈。
他甚至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突然要他杀了兔子。
风过园林,吹起父子俩人的长发。
许是因为冷风,兔子感受到丝丝寒意,不由得贴紧了姜恒手臂,毛茸茸的大耳朵更是蔫了下去。
“为...为什么?”姜恒茫然无措的看着父亲。
他不懂,为什么突然要杀了小兔子。一开始,不是父亲允许他养小兔子的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私自带小兔子来上书房,父亲很生气?
“爹爹,我以后一定乖乖进学,一定不会再带小兔子来上书房了。”
他低声的哀求。
“杀了它!”姜承枭双眸骤然狠厉,仿佛一头噬人恶兽的目光。
他的语气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直刺姜恒心脏,一刀又一刀无情的割破姜恒薄弱的心理防御。
“爹爹,我......”
“杀了它!”
依旧是这三个字,然而语气却是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无情。陌生的让姜恒感到恐惧,这样一副面孔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见过。
不远处的南霁云垂了垂眼眸,看着地上的小草。
僵持不是拖延时间的办法,姜恒这一刻心头闪过很多哀求的方法,但是都没有胆子说出口。
因为,父亲的目光让他头皮发麻,不敢违逆。
姜承枭目光咄咄的看着姜恒,整个人散发的气势像极了当初在高句丽下令屠城的那个他。
血腥,无情。
看着儿子脸上闪过的无数种表情,不可置信、彷徨、无知、难受、纠结......
姜承枭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铁血。
恒儿,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把握的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身为自己的嫡长子,姜承枭对他是给予了一定的希望的,他的机会也要比他其他的兄弟更多。
能不能成事,看你自己的了,恒儿。
小兔子是他看着养大的,在繁重的学习之余,这只小兔子是他倾诉的好伙伴。现在,让他亲手杀了它,还是父亲的命令,这让姜恒陷入了凝滞之中。
他内心不愿意杀了兔子,他甚至活到现在都没杀过生。可是,父亲的命令,他又不敢违背。
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姜恒怯怯的目光看向姜承枭,眼中满是哀求。
然而,回应他的是姜承枭万古不化的冰冷目光。
“我...爹爹,我不会杀...”他终是忍不下狠心。或者说,他仁厚的性子,与小兔子的情感等等因素纠结在一起,让他下不了这个手。
“杀了它!”姜承枭最后重复了一次,依旧的冰冷无情。
姜恒怔怔的看着父亲,良久之后,缓缓地跪在地上,将怀中的小兔子摁在草地上。
他伸向匕首的手在颤抖,精美的衣袖上沾满了泥土,小手勉强握住匕首。
拔出匕首,带出一丝草屑,于空中轻舞。
森白寒冷的刀尖,充满了割裂的冲击感。白净的刀刃上映照而出一双悲痛的眼睛。
他缓缓的扬其匕首,小拳头握的虽紧,却也颤抖的剧烈。
姜承枭如铁塔一般矗立在他面前,姜恒跪在地上,一只手摁着兔子,一只手高举匕首。
这一刻,画面仿佛定格一般。
风,似乎在这一刻也停止了舞动,天地间仿佛安静下来一般。
粘稠的氛围将父子二人笼罩,还有那一只早就注定结局的兔子。
“啊——!”
稚嫩而撕心的吼叫猛然响起,紧跟着匕首落下,无声的扎进兔子体内。
突然出现的致命疼痛让兔子骤然疯狂挣扎,姜恒那只手死死的摁着兔子,另一只手疯狂的在兔子身上捅窟窿。
随着一刀刀的下去,兔子的挣扎越来越无力。
姜恒手上,脸上,衣袖,前襟全都沾满了兔子的血。星星点点的血渍在姜恒脸上绽放,他边忍着泪水,边给兔子补刀。
直到,兔子被他捅得血肉模糊,再也不能动,他终于停下了。
看着眼前这一切,他又看了看沾满鲜血的双手、鲜血染红的匕首。
先前还在他怀中的兔子,现在,却死在了他的手中。
无言,无念。
“站起来!”姜承枭一声宛如炸雷一般的声音徒然响起,将姜恒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缓缓的站起来,低着头。
“恨为父吗?”姜承枭轻声问道。
姜恒茫然的摇摇头,“爹爹...孩儿真的不懂,为什么...要杀了小兔子,它明明没有错,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不该将它带来上书房,是孩儿的错。”
“你没错,兔子也没错。”姜承枭道。
“那为什么?”
姜承枭缓缓蹲下身子,伸手轻轻的给他抹去脸上的血渍,看着儿子的眼睛。
“恒儿,你要记着,你之所以能杀兔子,那是因为刀在你的手中,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将你的心意轻易表露出来。因为,那不仅是在阻碍你,更是在危害别人。”
“孩儿不明白。”姜恒真的不懂。
今天这一切,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这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承受的。
“没关系,以后,为父会慢慢的教导你。”姜承枭道。
“爹爹,刀...”姜恒拿起匕首,送到他面前。
“这是为父送给你的,拿着它。”
姜恒失魂落魄的走了,大脑一片空白,两只脚自己在动,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儿子的背影,姜承枭默默无言。
恒儿,这是你必须要走的路,这是你与生俱来就该承受的。
南霁云不知何时走到了姜承枭身边,轻声道:“主上,要不要通知孙太医,殿下晚上回去可能会做噩梦。”
“噩梦?”
姜承枭不屑道:“如果他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就说明他没资格去承受将来的一切。若是那样,孤以后,绝不会逼他。”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对待一个孩子,可是,将来若是他不能成器,到时候不仅是他痛苦,他的兄弟姊妹,乃至万万生民都会一样的痛苦。
享受着别人没有的东西,自然而然也要承受别人不用承受的痛楚。
随着孩子们年纪越来越大,姜承枭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要亲手去做。
希望,姜恒不要让他失望。
另一边,柳憞元在垂拱殿没有找到昭王,听说昭王去了上书房,于是急匆匆的赶往上书房。
半路上,他看见浑身是血的姜恒步伐虚浮的走着。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柳憞元赶忙过去扶着姜恒。
姜恒瞥了他一眼,继续走着。
其身后两名亲卫朝着柳憞元摇了摇头,那意思就是‘跟你没关系,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两名护卫,柳憞元认出来是昭王的亲卫,他只能跺跺脚,然后紧赶慢赶的前往上书房。
待他抵达上书房,正好瞧见昭王立在廊下,隐隐约约能听见上书房中传来读书声。
那是二王子姜恪的声音。
“微臣参见王上。”柳憞元拱手行礼。
姜承枭收回目光,看向柳憞元。
“原来是柳爱卿,有什么事情吗?”
“王上,臣刚刚见大王子...”
“无碍,小孩家的游戏罢了。”姜承枭打断他。
“可是...”柳憞元还想说什么,却瞧见昭王平静的双眸,顿时闭上了嘴。
显然,昭王不想要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爱卿来此,所为何事啊?”姜承枭问道。
柳憞元暂时摒弃姜恒的事情,转而诉述此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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