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牌泼水,拒马抹泥。”
“水军备战,准备拦截上游河面。”
李定国稳坐箭楼之上,手举着望远镜时刻注意着营外的动向,嘴里不时发出道道军令。
没过多久,数千蒙古大军逼近了关帝军营外两百步。
大概是忌惮关帝军的火炮,蒙古军不敢继续推进,大部停在了原地,只推出百来架盾车,每架盾车后面跟着十数名步弓手,喊着号子朝大营步步逼近。
进入百步范围后,盾车后面突然烧起了一根根火把,那些弓箭手纷纷取出箭支,将绑在箭头后面沾满油脂并晒干的布条点燃。
紧接着,一千多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了百步外的关帝军大营。
随着一阵剧烈的弓弦声起,无数带着猩红火焰的箭支划破天际,朝大营呼啸而来。
那一道道猩红,宛如天外陨星雨,映得整个天空血色一片。
在栅栏后面列阵的关帝军对此丝毫不为所动,只齐刷刷地竖起了淋湿的盾牌。
有好奇心重的会从盾牌中间往上瞄一眼,发出声声惊叹。
眨眼间,无数箭支落在了关帝军防线上,除了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声响之外,还溅起了一大片星火,像是天女落花,煞是好看。
“灭火!”
关帝军的将校早有准备,箭雨刚过便大声喊道。
防线上的关帝军开始纷纷清除盾牌上的火箭,而拒马和栅栏上的箭支和火焰则无暇理会,因为敌人的第二波箭雨很快就到了。
李定国料到对方会用火攻,这是对付拒马、栅栏和箭楼最有效的办法,这些都是木料打造的,只要烧掉了,整座大营的防卫就形同虚设,火烧产生的浓烟还会导致守军阵脚大乱,攻方就能趁机攻进来。
为此,李定国早就制定并演练过相应的防守战术,任凭对方的火箭再密集,抹上湿泥巴的栅栏和拒马根本就烧不起来。
有栅栏的抵挡,对方的箭支对他麾下的关帝军也造不成多大威胁。
而且蒙古人缺乏桐油,猛火油更是奇缺之物,只有牛油或羊油,这两种油烧得并不是十分猛烈,烧得也不会太久。
对关帝军造成伤亡的,是极少量从栅栏上方落下,并从盾牌缝隙中钻下来的箭支,或扎伤底下的关帝军,或引燃身上的衣物,还有燃烧的油脂碰到盾牌上的水份造成轻微炸裂而四处飞溅的火花。
关帝军人人披甲,这些绑了布条的箭支威力相对弱了许多,造不成多大伤害,被点燃的衣物也迅速被扑灭。
李定国知道,油是贵重之物,蒙古人的火箭数量肯定不多。
他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只让麾下那两千多关帝军顶着箭雨坚守在防线上。
巍然不动的军阵能给敌人带来压迫感,能打击敌人的士气。
果然,三轮箭雨过后,蒙古人的火箭用完了。
关帝军的大营并没有他们预料中的那样燃起大火,只有插在拒马和栅栏上的箭支在燃烧着,火苗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却点不燃木制的拒马和栅栏。
从栅栏的缝隙可以看到,关帝军非但没有溃败,反而军阵齐整固若金汤。
那整齐的盾墙,似乎坚不可摧。
一时间,盾车后面的一千多蒙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放箭,继续放箭。”
蒙古军中的首领连忙大喊道。
听到命令,那些蒙古人纷纷取出箭支,再次朝关帝军大营倾泻箭雨。
只不过,他们已经没有了火箭,只有最普通且制作粗糙的轻箭。
一波又一波箭雨中,大营的栅栏被打得劈啪作响,后面的关帝军不时发出几声闷哼,但整个阵型依然稳如泰山。
有栅栏和盾牌的掩护,那些轻飘飘的箭支对他们造不成多大伤害。
连续几轮之后,蒙古人的箭支威力开始大打折扣,射程原来越近,很多箭支开始落在了关帝军大营前面的空地上。
终于,十几轮之后蒙古人的箭雨停了下来。
他们没箭支了,手臂也没力气了。
无奈之下,在前线指挥的首领只得下令后撤,带着这一千多步弓手往回撤。
撤退是极其打击士气的行为。
后面的数千蒙古主力见状面面相觑,并嗡嗡议论了起来。
在关帝军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强弓利箭似乎毫无用处。
接下来,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强攻,二是继续围困。
强攻必然伤亡惨重,还未必能攻得下来。
毕竟他们蒙古人不擅攻坚。
但若不强攻,他们又担心关帝军分兵去拦截后金军渡河。
毕竟关帝军大营后面晒着数百艘木筏。
一时间,几个蒙古部落的首领陷入了两难境地。
商讨良久,他们最终做出决定,继续派人前去放箭,牵制关帝军,若对方分兵拦截后金军渡河的话,再朝大营发起强攻。
很快,又有一千多蒙古兵推着盾车来到关帝军大营百步外,纷纷张弓搭箭,继续朝大营倾斜箭雨。
箭楼上的李定国哑然失笑,此情此景,正如大将军讲述的诸葛亮草船借箭。
不说十万箭支,三五万还是有的。
只是蒙古人缺铁,箭头做得实在糙了点,其中甚至夹杂了大量骨箭。
几轮箭雨骚扰之后,蒙古人的木筏也终于抵达了对岸,两百余艘大小相近的木筏,在河岸停得满满当当。
没多久,一部分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建奴好不容易将战马拽上摇摇晃悠的木筏,一个个绷紧身体,死死抓住缰绳,任由蒙古人划动木筏朝西岸缓缓前进。
大部分木筏底下都垫有多个气囊,气囊乃是由整张牛皮或羊皮制成,里面吹气,扎紧口子垫在底下能增加不少浮力。
但,这些木筏几乎都是新砍伐的木材拼接而成,仅晾晒了十余日,其中水分含量还很大,吃水沉重,载重量自然大打折扣。
宽一丈多,长两丈有余,四个角各垫一个气囊的木筏,只能载三个人一马,其中两人负责划桨,也就是说一艘木筏每次只能运送一人一马。
每往返一趟,只能运人马各两百左右,需要往返超过二十趟才能将多尔衮仅剩的四千多兵力运过河。
若在河面狭窄的乌海渡,半刻钟就能将木筏划过对岸,加上人马登筏所耗费的时间,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往返一趟。
甚至,只要木筏足够,就能在乌海渡搭起浮桥,大大加快渡河的速度。
可如今乌海渡被李定国率部扎营堵死了,他们只能从上游过河,虽然距离渡口只有两三百步,但河面却比渡口处宽了一倍有余,划船所需时间增加一倍不止。
多尔衮并不指望能将麾下四千多兵力全部运过河,因为秦川肯定会派兵追击,他只要能将一两千兵力送过河,跟对岸的蒙古人一起攻占渡口那座关帝军大营即可,剩余兵力可以在追兵抵达之前继续往北逃,再绕路回辽东即可。
但事与愿违,多尔衮很快便发现,他这一趟西征算是彻底失败了。
当第一批木筏驶离岸边,往东岸摇曳而去的时候,东岸的关帝军大营后突然冲出一群人,迅速将岸上的数十艘木筏推入河,并迅速登上木筏,熟练且快速地朝上游划来。
看到这一幕,多尔衮顿时脸色一变,那些关帝军要在河面拦截。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关帝军只有四五十艘木筏,而他麾下已经驶离岸边的木筏已有四十多艘,且后续仍有木筏源源不断地离岸,只需让木筏上的大金国勇士用弓箭射杀对方,甚至将对方撞沉即可。
想到这,多尔衮没有让部下退回来,而是连声催促岸边的部下迅速登上木筏,并下令已经离岸的部下主动朝关帝军发起进攻。
关帝军的木筏同样垫有气囊,而且木料晾晒已久,浮力较大,每艘木筏只载四人,没有马匹,吃水相对浅了不少,速度自然也快上一些。
而且李定国在此扎营之后,就在河里留十来艘木筏,挑些熟悉水性的部下每日操练水战,操控木筏的技巧自然也比蒙古人更熟练。
只小半刻钟,五十艘木筏便抵达江面中心,并迅速列成两排,朝率先驶出的七十多艘有蒙古人操控的后金木筏冲去。
后金木筏不退反进,也突然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木筏上的建奴则纷纷取出弓箭,距离数十步便开始张弓搭箭,指向迎面而来的关帝军。
但,射箭讲究下盘稳,甚至要先从腿脚发力,在漂浮不定的木筏上站都站不稳,既无法发力,更难以瞄准,再高明的神箭手也毫无用武之地。
七十多支箭,不是软绵绵地落入江面,就是准头偏得离谱,仅有寥寥几支射向了关帝军的木筏。
关帝军有备而来,他们刚张弓搭箭之际,便纷纷从木筏上立起一面面燕尾盾,并用两根棍子支撑,人则坐在盾牌后面继续划桨。
那几支无力的箭支甚至都钉不进盾牌,没有对关帝军造成任何伤害。
反倒是他们射箭时要放开缰绳,而战马在摇曳的木筏上很容易受惊,有好几匹战马就因受惊而乱窜,导致整个木筏倾翻,上面的人马全部掉落水中。
更致命的是,距离仅三四十步时,关帝军的木筏突然放慢了速度,那一面面盾牌上方,齐刷刷伸出一根根黑洞洞的枪口。
五十艘木筏,一百名火枪手,几乎同时将手中的燧发枪架在燕尾盾上,瞄准了不远处那七十多艘后金木筏上的战马。
开枪并不需要腿脚发力,只要木筏不摇得太严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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