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阡陌信中所言的法子,与楚千凝所想别无二致。
宫中素来有贮藏已久的牛皮,因年代久远已腐朽变质。
是以他便提议,将那些牛皮拿出来熬成牛皮胶先供匠人使用,随后再去百姓处征收废旧牛皮,价钱自然要比买的便宜得多。
而且——
有这两处供给,也给了工部和户部喘息的时间。
即便不够,他们也可以差人去外地购置,如此于两边皆有益,既完成了陛下的任务,又不至于落下什么话柄。
得此方法,自然可解容敬眼下的困局。
老夫人激动的看着,顾不上许多赶忙命人将这封信送去了前院书房。
待到人一走,她方才反应过来,这府里与侯府素无往来,宁阳侯世子何故要帮他们?
诧异的看向楚千凝,却见对方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似乎并未觉察到这件事有何不对。
仔细琢磨了一番,老夫人还是试探着问道,“凝儿,你可知世子为何要写这封信给你吗?”
闻言,楚千凝愣愣的摇头。
可实际上,她心里却再是清楚不过了。
还不是打算趁机在外祖母面前留些好印象,待到将来上门提亲的时候才有话说。
先是舍命救了她,后又对容府有恩,届时就算外祖母不满意他,也不好直接回绝,怎么着也要顾及着这两次。
他倒是好个算计……
容敬、景佑帝、甚至包括她,都成了他的棋子。
楚千凝心知,黎阡陌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出手相助,是以才钻了这个空子,其心之敏锐,令人不得不佩服。
“侯府几次示好,究竟是何意……”老夫人紧紧的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无意间看到楚千凝明艳动人的样貌,心里忽然一紧。
该不会……
“凝儿,上次去侯府,世子可有与你说过什么?”老夫人问的又快又急,眼中暗含一抹忧色。
“不过是问问在延庆寺时我可有受到惊吓,旁的也没有什么。”
“你仔细想想。”
“嗯……还问过我,有没有意中人……”话至此处,楚千凝微微低头避开了老夫人的注视,一副娇羞的模样。
但实际上,她是担心被看出什么端倪。
可落在老夫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连“意中人”这种事情都打听了,怎么看都觉得宁阳侯世子目的不纯。
“你如何回答?”
“照实说啊。”
“那他是何反应,可又说了什么?”
“没了。”
“确定?”老夫人不放心的追问道。
楚千凝点了点头,心想一次吐露太多恐外祖母承受不住,是以便没再多言。
顺着黎阡陌的意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够意思了。
接下来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
回到梦安居的时候,楚千凝的神色明显不对。
似笑非笑的看着冷画,瞧得后者满心茫然,“小姐……您怎么这么看着奴婢呀……”
“黎阡陌派人送信给我,你事先可知道?”
“不知道呀。”冷画摇头,神情不似作伪。
“是吗……”
低低叹了一句,楚千凝转身走进内间,不知有没有相信冷画所言。
若是黎阡陌直接将信交给她,她未必肯如他心意行事。
但他偏偏掐算着时机,赶在自己去给外祖母请安的时候让人把信送来,目的就是让她无法隐瞒那封信的存在。
能够将她的动向掌握的这么彻底,除了冷画她想不到别人。
或者——
“方才有何人来过院子?”
“没有谁呀……”冷画仔细回忆了一下,眸光豁然一亮,“对啦,阿落刚才来过,不过流萤姐姐走后她就也走了。”
“阿落……”
想到那个行事怪异的小姑娘,楚千凝眸色微暗。
“小姐,可是有何不妥吗?”
“没什么。”
“鹤凌今晨来找过奴婢,说不日陛下便会出城围猎,变态前主子不能前去,让您也寻个由头推脱,免得遇到什么危险。”
“若果然有危险,留在府里就躲得过吗?”楚千凝幽幽道,明显不打算听黎阡陌的话。
“变态前主子也说了,依着您的脾气定然不会乖乖听话,是以他派了人来保护您,确保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不能保护我吗?”还另外派了别人过来!
闻言,冷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就奴婢那三脚猫的功夫,变态前主子怎么可能会放心呢。”
“他派了谁来?”
“霄逝。”顿了顿,冷画斟酌着解释道,“是一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
确定黎阡陌是要保护她吗?
“为何要派他前来?”派一名杀手,是何意?
“您有所不知,他武功奇高,连鹤凌都不是他的对手,有他在,定能确保您的安危。”而且,霄逝为人随和无拘,比较好相处。
当然了,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
实际情况……
“他几时过来?”
“已经来啦。”
“在哪?”楚千凝忽然有一种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
她话音方落,便见冷画颤颤巍巍的伸手指了指房梁,“在那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楚千凝看到了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年,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娃娃脸看着她,眸光晶亮。
见她看着自己,还弯唇挥了挥手。
楚千凝:“……”
倒是自来熟的很!
霄逝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行动间却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请小姐安,属下名唤霄逝,日后便随身保护您的安全。”霄逝乖巧的站在楚千凝面前,唇红齿白的模样,看起来格外讨巧。
“你……今年多大了……”看起来很小的样子。
“回小姐的话,属下今年刚满二十。”
“二十?!”
听出楚千凝语气中的怀疑,霄逝甜甜一笑,“属下长得显嫩,但的确年方二十。”
“……哦。”
就在两人短暂的交流间隙,冷画却尽可能的远离霄逝,一副不愿靠近他的样子。
察觉到她的异样,楚千凝心下觉得奇怪,“冷画,你怎么了?”
他们也算是旧相识吧,怎么看起来并不亲近?
“没……没事……”说着话,冷画又往旁边挪了挪。
瞧她这个样子,霄逝却故作不知,已经笑意盈盈的弯着唇。
“我这边没什么事儿,你先……”话说到这儿,楚千凝却不禁顿住。
让他去哪儿呢?
还让他去房梁上蹲着?!
未等她想出合适的说辞,霄逝便自觉地接话,“那属下先告退,小姐有何事情吩咐一声便是。”
话落,“唰”地一声便消失了。
楚千凝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房梁,却并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正好奇他去哪儿的时候,才见冷画神情紧张的扯了扯她的袖管,“小姐,您可别被他骗了,霄逝虽然看起来温和良善,但其实他可恐怖了。”
“恐怖?”
“嗯。”冷画一脸严肃的点头,“残忍至极。”
“……还真是看不出来。”
“您不信?!”冷画愕然。
“信。”
跟在黎阡陌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良善之辈!
不过——
他也提到了陛下会外出行猎,看来这事儿便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怕不日宫中就会传来消息了。
前世围猎之时,曾有猛兽出没,她险些受伤,幸而有凤君撷舍命相救这才免于一死,那之后自己对他便更加死心塌地。
今生……
想来凤君撷不会再故技重施了。
上一次在延庆寺,“英雄救美”的戏码已经被黎阡陌抢先用了,这一次他若是还想设计自己,必然会另辟蹊径。
至于他会如何做,楚千凝不仅不怕,反而还隐隐有些期待。
她希望凤君撷按捺不住出招,唯有如此,她才能将计就计,一步步引他堕落深渊。
如此,方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
黎阡陌为容敬出主意这件事,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
初时人们还不解他此举何意,不过联想到之前发生在延庆寺的事情,就有人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儿。
宁阳侯世子几次三番向容府示好,该不会是瞧上了楚家姑娘吧?
可话又说回来,世子患有眼疾许久,即便楚千凝貌美如花他也不得而知,是以为美色所动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难道——
二人早已相知相许?
否则的话,之前世子怎肯舍命相救呢!
城中流言忽起,传得甚是热闹。
一来二去,竟连朝中的大臣也开始试探容敬的口风,偶尔散朝时便有人有意无意同他谈起府中女子婚嫁之事。
究其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窥探他对此事的态度。
要知道,宁阳侯府虽不比钦阳侯府那般枝繁叶茂,但到底也是功勋之家,而且东夷朝中可用的将才并不多,一旦战事起,便是侯爷大放异彩之时。
即便,事后他总会乖乖交出兵权,从不贪恋权势。
任凭凤君荐和凤君墨如何拉拢讨好,他却一直不动如山,从不明确站队。
也正是因此,多疑的景佑帝倒是难得对他有几分信任。
既然是陛下眼中的红人儿,自然少不了被人巴结,是以如今听闻黎阡陌似是对楚千凝有意,一些有心之人便打算提前准备一番。
当然了,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
毕竟在世人眼中,黎阡陌病体缠绵又目不能视,这样的人即便眼下是侯府世子,却未必能一直坐稳这个位置。
因此——
有人对容敬热情奉承,也有人对他不冷不热。
而他作为楚千凝的舅父,究竟对这门亲事是个怎样的看法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小姐,您说容大人究竟愿不愿意您嫁到侯府去呢?”轻罗剪了灯芯,烛火微微晃动,而后更见明亮。
“你觉得呢?”
“奴婢以为……他应当是愿意的……”
一个外甥女而已,嫁走便嫁走了。
更遑论这门亲事还能为他带来莫大的好处,他没道理拒绝。
听闻轻罗所言,楚千凝笑着点头,却忽然叹道,“若事情如此简单就好了……”
闻言,轻罗皱眉,“奴婢不懂。”
“此前延庆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除了世子救您之外,再多的便是有关两位皇子。”
“二皇子殿下在延庆寺遇刺和容锦晴走失的时机,你不觉得太过凑巧了吗?”
“若非巧合……”轻罗本就不笨,经楚千凝这般暗示自然联想到了什么,“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一切,本意是让二皇子救您!”
“没错。”
“容大人他……并非毫无立场,其实早已暗中支持了二皇子……”想到这一点,轻罗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止是因为容敬的选择,还有凤君撷的狼子野心。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似自甘平庸的二皇子竟然早有谋夺皇位的心思。
甚至——
伪装的滴水不漏。
倘或不是延庆寺的事情败落,只怕还无人洞察到他的意图。
“小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轻罗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竟忽然伸手握住了楚千凝的手,“若二皇子果然心机深沉,那么世子又是如何洞察先机?”
这岂非说明,后者比前者还要可怕!
只要一想到小姐被这样的人盯上,轻罗就觉得锋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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