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若能重来一次,江山也好,皇权也罢,我通通不会再要……”
闻言,楚千凝敛眸,忽然释然的笑了。
原来——
不止是她不了解凤君撷,便是他自己也认不清自己。
即使再重来一次,他心里求得也依旧是皇位!
只是可惜,她无法告诉他这些。
收回目光,楚千凝转身准备离开。
她于梦中留恋至此,并不是为了看他最终的结局,而是为了黎阡陌。
身后的凤君撷还在轻语呢喃,他似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不断的重复着以前对她说过的话,比她以往每一次听到的都要情真意切。
事到如今,楚千凝发现她内心深处的恨意已消解了许多。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更愿意多和黎阡陌相守,而非将注意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耳边充斥着人们的议论声,有人说东夷的景佑帝被人从墓中挖出来鞭尸,形状很是惨烈。
还有人说,近来城中来了一位变戏法儿的人,他还带了几个怪物,整日供人观赏。
听众人说的热闹,楚千凝便下意识往声源出扫了一眼。
只一眼,她的脚步便猛地顿住。
那是……
几个半人半鬼的“东西”脖子上拴着绳子,手中捧着托盘沿街乞讨。
他们的脸上布满了伤疤,身上也血迹斑斑,整个人似是环膝被黏在了一起,小小的一团,披头散发,看起来很是骇人。
容锦晴……
是他们一家人吗?
楚千凝无法判断究竟是不是,因为他们早已面目全非。
四个人的口和其中一只眼睛都用不知名的线给缝合住,他们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像动物一样低沉的声音。
周围的百姓均对他们指指点点,又胆小的姑娘甚至被吓得呕吐,孩子也放声大哭,但却又那恶趣味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甚至还给了一些打赏。
见他们点头哈腰的道着谢,身后握着绳子的人一言不合就是一顿皮鞭子,楚千凝不觉眯起了眼睛。
平心而论,这法子很是残忍。
但站在她的角度看他们如此,她心里却生不出半点同情的心理。
从前在幽月宫,她也曾如此万般刑罚加身。
如今他们承受的,不过是在偿还当日造下的罪孽罢了。
只是……
她心里会忍不住为黎阡陌担心。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或许她本就该过这样的人生,可他却为她做了这么多,不知会否对他有何影响?
除了失去帝位,可还有别的吗?
慌神间,楚千凝便见周遭景色又是一变,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高门大院,金漆匾额,看起来很是贵气的人家。
匾额上书两个大字“君府”。
见此,她的眸光不觉微闪。
她认识的人里面,有姓“君”的吗?
才仔细回忆着,便见从大门中跑出了一个孩子,小小的一只,穿着月白色的纱裙,头上挽着一个双垂髻,约莫有三四岁大的年纪。
“双儿,慢些走。”身后,是一个十来岁大的少年郎,也是一身白衣,看起来仙气飘飘。
前面被唤“双儿”的小丫头听话的停下了脚步,倒腾着两条小腿又往回跑。
“兄长……咱们要做什么去呀……”拽着少年腰间的玉佩,双儿声音清甜的朝他问道。
“要去拜祭姨母。”
“姨母?”小姑娘微微歪着头,目露不解。
“小的时候就曾带你去过,不记得了?”少年拉起她的小手,带她往马车边走去,俊美无俦的脸上未见丝毫表情,只那双眼中,偶尔在看向身边的小姑娘时极快的闪过一抹柔光。
楚千凝在一旁看着,只觉得那小姑娘像极了谁,却又一时想不起。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却见院中又走出了两人。
男子一身玄色锦袍,亲昵的搂着旁边的女子,而被他环着的人则是一袭如雪白衣,神色清清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凤君荐和容锦仙!
原来……
前世他们便修成了正果。
难怪当日自己派人去庄子找她的时候未寻到踪迹,原是被凤君荐带走了。
可随即想起什么,楚千凝却又觉得奇怪。
不对呀,凤君荐不是死了吗?
难道——
也是假死,以求金蝉脱壳?!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她再次抬眸朝两人看去,唇角不禁微微扬起。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的愚蠢会害得表姐也不得善终,如今看来,她倒心安了不少。
虽不知这一世凤君荐是因何看中了她,但瞧两人眼下这般状态,连孩子都已生下了,想来他们的感情定是极好。
一路跟着他们一家人的车驾出城而去,楚千凝意外的看到了自己的墓。
她想,这大抵是容锦仙为她立的衣冠冢。
怪不得方才那少年说是要拜祭姨母,原来说的就是自己。
没想到……
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表姐竟还愿意见她。
甚至——
还为她立了墓,年年拜祭。
“无忧,无双,去给你们姨母磕头。”凤君荐揽着容锦仙下了马车,淡声朝两个孩子说道。
“是。”
君无忧点头,牵着妹妹的手走到墓碑前,点了三炷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一旁的君无双也有样学样,朝着墓碑姿势不大标准的拜了拜。
楚千凝看着,忽然很想伸手将她从地上抱起。
这是表姐的孩子呢……
“娘亲,姨母为何死了?”君无双歪着头,眨巴着一双眼朝容锦仙问道。
“被奸人害死了。”
“那您不救她呢?”小姑娘微微蹙眉。
“双儿……”
凤君荐微微眯眼,明显是警告她不许再问了,可容锦仙的脸上却未见丝毫异样,音色清冷的回道,“因为娘亲太笨了。”
“姨母好可怜……她怎么会遇到坏人了呢……”
“因为她比娘亲还笨。”
楚千凝:“……”
也不能因为她死了就当着孩子的面儿这般说她。
虽然,她说的都没错。
“笨……”君无双愣愣的重复着容锦仙的话,随即却转头望向了凤君荐,“爹爹这么聪明,为何您也没能救下姨母呢?”
“他比你姨母还要笨。”
楚千凝:“……”
凤君荐:“……”
他招谁惹谁了?
带着两个孩子祭奠完楚千凝,容锦仙他们便上马车离开了。
本来看到这一幕楚千凝还觉得有些伤感,却没想到被容锦仙三言两语说没了所有情绪,无奈的笑了笑,她只觉得满心怅然。
其实表姐说的并没有错,她可不就是蠢嘛……
否则的话,又哪里会走到这般结局!
迷迷糊糊的抬脚离开,一些本不该属于她的记忆却纷纷涌现在脑海中。
原来,在自己被关进幽月宫后,景佑帝虽有心染指但却迟迟未向她出手,皆是皇后娘娘在暗中谋划,而她之所以那般帮自己,并非是有利可图,而是受了容锦仙的拜托。
彼时两人还是互不相容的关系,她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楚千凝心下自然是感动的。
双腿像是有意识的在往前走,她心里愈发茫然这次又要去哪,又将看到何人。
眨眼之间,她便来到了一处寺院的山门前。
脚边静静安放着一颗菩提子,下一瞬,被一只鲜血染红的手捡起。
他小心翼翼的放在衣襟上兜裹着,唯恐遗失的样子。
“黎阡陌……”她下意识的轻唤出声,却果然见他毫无反应。
径自从她眼前走过,他一颗接着一颗的捡起地上的菩提子,每捡起一颗便会用带着鲜血的指腹轻轻抚过,似是在验证什么。
她跟着他从山脚下一路到了山顶,又先后走进了舍利塔,听到了他与虚云大师的对话。
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见他纵身从塔顶一跃而下,快的没有给楚千凝任何反应的机会和时间。
“黎阡陌!”声嘶力竭的呼唤出声,楚千凝猛地睁开了眼睛,胸腔急剧的喘息着,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之色。
一见她醒来,冷画激动的连水盆都打翻了。
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她猛地扑进了楚千凝怀里,抱着她就开始嚎啕大哭,感觉到自家小姐消瘦了许多,她哭的便愈发凶猛。
昏迷了这么长时间,方才清醒过来,楚千凝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晕,连冷画的声音也听不大真切,喉咙干涩的难受。
“好了,不哭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世子妃……您可吓死奴婢了……”
由冷画扶着从榻上坐下,楚千凝一把拽住她的手急急问道,“黎阡陌呢?”
“主子去求虚云大师救您了,已去了一夜了,至今未归,这期间您的脉息全无,可方才您又忽然有了脉搏,是以鹤凌便去寻主子去了。”
“他们在哪儿?”
“在后山的舍利塔那边。”
舍利塔……
一听到这三个字,再回想起方才清醒前看到的那一幕,楚千凝的心下猛地一紧。
她着急的要下榻,可多日未曾进食,身体虚弱不堪,脚才一沾地,她就软软的倒了下去,幸而被冷画眼疾手快的扶住。
“世子妃……”
“快!快带我过去!”楚千凝皱紧了眉头,眸中满是惊惧之色。
见状,冷画也不敢耽误,抱起她就往门外走。
一路行至后山,看着通往舍利塔长长的青石台阶,楚千凝的心猛地吊起。
就是这里……
方才在梦中,黎阡陌就是在这一颗颗的捡起了地上的菩提子,最后从舍利塔顶一跃而下。
猛地闭上了眼睛,楚千凝的身子不禁有些打晃。
冷画赶紧扶住她,却被她轻轻推开,“我自己走。”
这段路,他既曾为她走过,她又何尝不能为他走一次……
山路漫漫,她无暇欣赏山中风光,只为路尽头的那人。
前世今生,她都让他等了太久太久,不知如今,她终于归来,他可还在原地等她吗?
一步步的踏上青板石阶,楚千凝的眼前不断的闪过黎阡陌走过这段路时的景象。
眼泪,就这般滚滚而落。
她脸上未施粉黛,如此一哭便见两行清泪,映着黑灿灿的眸,脆弱的让人觉得惊艳。
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楚千凝目露期待的望向前方,却见舍利塔前空无一人,四周满是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
未见悬崖深渊,却也同样未见黎阡陌。
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慌了。
心口撕裂一般的痛,也不知是黎阡陌的情绪传了过来,还是她自己的。
茫然的站在风中,楚千凝忽然痴痴的笑了。
究竟她重活一世是为了什么呢……
到最后,他还是为了救她失了性命,与前世又有何区别?
历经两世,一直都是他在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待她好,可她又做了什么,又能为他做什么?!
缓缓的闭上眼睛,楚千凝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却意外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带着淡淡的檀香气……
她猛地睁开眼睛,就听到黎阡陌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凝儿,为夫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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