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打斗声如此之大,不可能没有惊动到正殿那边,只是黎阡陌如今满心满眼都放在楚千凝身上,自然没有心思去理会别的事。
倒是南月烟,听闻那两名稳婆被杀,神色微变。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躺在榻上的楚千凝和旁边的黎阡陌,眸光渐渐变的幽暗。
而这一切,都落到了一旁轻罗的眼中。
后者闷声不响的微垂着头静候在一侧,丝毫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看着南月烟悄然走出了正殿,轻罗略微一想,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方才走到殿外,她便见南月烟直奔洪崖而去,瞧着样子,似是打算了解一下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见状,轻罗一脸淡定的朝顾沉渊走去,刻意提起声音对他说,“丞相大人,世子爷吩咐奴婢出来告诉您一声,世子妃并未受到惊扰,您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一听轻罗说楚千凝没事,顾沉渊方才吊的高高的心这才往下落了落,却依旧悬着没有落到实处。
他一个大男人对这种事情也没有经验,唯一一次当爹的经历他还缺席了,是以根本不清楚里面是何情况,只瞧着宫女一盆接一盆的往殿内运热水,他的心便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此刻好不容易逮到了轻罗,自然得仔细问问,“还没生出来吗?还得多久啊?”
“奴婢也不知,笑嬷嬷说,女人生产本就是急不得的事情,有的人甚至会折腾上两三天呢,您先别着急,有世子爷在里面陪着呢。”
“两三天?!”顾沉渊皱紧了眉头。
“您别急、您别急。”轻罗恐他一激动直接冲进去,赶紧解释道,“笑嬷嬷只是说的个别情况,不是说世子妃便会如此。”
“……那你快进去伺候吧。”
心知自己此刻急也没有用,顾沉渊便没再多言,催促轻罗赶快进去伺候。
没有她和冷画在里面服侍,他放心不下。
朝顾沉渊福了福身子,轻罗便转身回到了殿中。
回身之际,她特意扫了不远处的南月烟和洪崖一眼,却见两人面沉如水,不知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她的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而此刻的南月烟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别人眼里,她只顾着向洪崖打听方才发生了什么,甚至都没顾上和顾沉渊说句话。
如此……
不免令人感到有些奇怪。
“你说那人的武功如何?!”沉眸看着洪崖,南月烟沉声问道。
“属下也不太确定……只是隐隐感觉有些熟悉……”
微低着头,洪崖并没有把话说死。
其实他也不是很肯定,就是有所怀疑罢了。
要知道,放眼整个南凉武功在他之上的人屈指可数,今晚夜袭皇宫的人明显武功高强在他之上,这样一来,刺客到底是谁就很好猜了。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他确定对方武功路数的基础上。
“有何想法,你直言便是。”明显看出了洪崖的迟疑,南月烟不觉催促道。
皱了皱眉,洪崖咬牙道,“属下怀疑……那人是三长老……”
“什么?!”
“他虽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但属下曾是他的手下败将,是以这么多年一直在琢磨如何击败他,因此属下对三长老的武功路数很熟悉。”
正是因此,即便对方极力隐瞒,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儿。
这话若是旁人说,南月烟未必会信,可若是洪崖,她却丝毫不会怀疑。
“传令下去,命御林军的人包围神卫府!”
闻言,洪崖不禁惊愕。
现在去包围神卫府?!
目光下意识落到了南月烟身后的宫殿,洪崖明显欲言又止的样子。殿下正忙着产子,于此时大动干戈的话会不会不太吉利?
而且……
他们眼下并无证据证明那名刺客就是三长老,仅凭他片面之词又怎么可能撼动长老们在朝中的地位和势力呢!
似是不满洪崖的犹豫,南月烟不悦的皱紧了眉头,沉声喝斥道,“朕的话你没听到吗?!”
“……属下遵命。”
拱手应下,洪崖片刻也不敢再耽误。
可旋身之际,他眼底却布满了疑惑。
不知是不是他想太多了,总觉得这次陛下大难不死归来后,脾气便变的极大,再也不想从前那样有事儿没事儿就和他们扯扯皮了。
难道就是因为经历了生死,所以才导致性情大变?
洪崖心里的这个疑问,久久没有得到解答……
*
且说另外一边,在经历了新一轮的阵痛之后,楚千凝腹中的孩子依旧没有出来的打算,她累得满头大汗,微眯着眼任由黎阡陌帮她擦拭着。
“面一直温着,先吃些可好?”黎阡陌命人将面碗端进来,声线温柔的问道。
“……嗯。”
楚千凝苍白着一张脸,气息不稳的轻应了一声。
见她点头,黎阡陌赶紧夹了一些喂给她吃。
“烫吗?”
她摇头,微微勾唇。
其实这般疼痛,早在楚千凝的预料当中,痛极之时虽会让她暂时失去神智,面露痛苦,但她心里却是喜悦的。
那种满含期待的心情,她已许久未曾感受过。
前世被凤池各种各样的刑罚折磨的死去活来,她有的只是满心绝望,可如今,她心里却充满了期待。
满是薄汗的手轻轻勾住了黎阡陌的尾指,楚千凝有气无力的朝他露齿一笑,轻声道,“你总这般眉头紧锁,待会儿孩子出生会以为自己不得爹爹喜欢的……”
“让你这般受痛,为夫的确是有些不待见他!”他状似玩笑的说道。
“再是不待见,你这个当爹的也许给孩子起个名字才是。”
“不急。”
“……”
楚千凝心道,这孩子眼瞧着就要出生了,还不急呢!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眼下的某位世子爷心里乱的不行,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去想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一碗面吃了几口,楚千凝忽然将头扭向一侧,不再继续吃下去。
见状,黎阡陌的精神瞬间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又开始疼了……”
“殿下您别紧张,按奴婢说的做。”笑嬷嬷语气平静的对她说着,莫名安抚了人的情绪。
“嗯。”
只应下这一声,楚千凝便再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殿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推开,南月烟怒气冲冲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你们这群废物!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未顺利接生,若凝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定让你们殉葬!”
话落,负责端着水盆的那名宫女明显身子一抖,“扑通”一声就跌跪到地上。
“端稳!”笑嬷嬷怒声喝斥道。
“……是,嬷嬷。”
握着楚千凝的手,黎阡陌温柔的望着她,话却是对南月烟说的,“凝儿产子要紧,岳母有何话不若稍候再言。”
他话虽说得轻飘飘的,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
说来也没错……
南月烟的出现将宫女吓得如此,万一要是因此耽误了楚千凝产子,那又该怪谁呢!
当着下人的面儿被女婿给数落了一句,南月烟的脸色自然不会太好看,她本欲出言反驳,却在忽然想起什么时,及时打消了开口的念头。
快步行至榻前,她目露担忧的望着楚千凝,伸手欲握住她的手,却被榻边的黎阡陌不着痕迹的挡住。
笑嬷嬷似是忙昏了头,拿着一块染血的帕子就往榻下丢,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南月烟的脚上,惹得她惊呼一声,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大胆!”
“送陛下出去!”
南月烟的话音还未落下,便闻黎阡陌凉声说道。
闻言,轻罗极有眼色的上前,神色恭谨的对南月烟说道,“陛下,此地血腥气极重,要不然您还是去殿外等候吧,左右有世子爷在。”
“朕怎么可能放心让凝儿一人在此!”
“那您去外间也好,否则宫人见您待在这儿,她们难免心里发慌。”
沉眸扫了轻罗一眼,南月烟见她不卑不亢,进退得宜,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目送着南月烟沉默的走出了内殿,轻罗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刚准备回自家小姐身边守着,就闻笑嬷嬷对黎阡陌低声道,“启禀世子爷,奴婢已瞧见小殿下的头了,只是胎儿有些大,若冒然产子恐会导致殿下身体不适。”
笑嬷嬷说的隐晦,可黎阡陌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何办法,你直言便是。”
“可在此破一小口,以助顺产。”
谁知听闻笑嬷嬷所言,旁边服侍的几名宫女纷纷吓得色变。
她们届时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哪里明白这个,仅仅听她这么一说,吓得手都要抖了。
相比之下,黎阡陌倒是还算淡定,只是无人知道,他握着楚千凝的手越来越紧,“遏尘。”
“属下在。”
“你之前看的医书中,可有记载此法吗?”
“……有倒是有,但属下从未闻听有稳婆用过。”说着,遏尘不禁扫了一眼楚千凝,见她痛的那般模样,便心知若非到了必要的地步,笑嬷嬷也不会如此说。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殿内却忽然闯进一人,一阵风似的到了轻罗旁边,气喘吁吁的对黎阡陌说,“就照这老嬷嬷说的办,定然无碍。”
看着如鬼魅般出现在此地的齐寒烟,众人心下惊诧不已。
她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
还如此狼狈?
此刻的齐寒烟满头大汗,衣裙上还染着斑斑血迹,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她从前的样子十分不相符。
迎视上轻罗探究的目光,她没好气的剜了她一眼,“看我干嘛!赶紧去为嬷嬷准备东西啊!”
转头看向黎阡陌,轻罗似是等他的吩咐。
“去准备。”
“是。”
余光瞥见在外间晃动的南月烟,黎阡陌墨眸微眯,压低声音道,“将她拦住。”
终于缓过气来,齐寒烟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转身之际看到黎阡陌微微泛白的关节,不觉轻松笑道,“放心吧,和她现在的阵痛比起来,那个小口子的伤她根本就感觉不到。”
说白了,不就是现代的“侧切”手术嘛……
看来古人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这么早就有这样“先进”的办法了。
一边胡思乱想,齐寒烟一边朝外间走去,刚好挡在了南月烟的面前,没让她顺利进到内殿,“陛下,别来无恙啊。”
故作淡定的看着眼前之人,南月烟一时没有回答。
“陛下不记得我了?”她挑眉。
“怎会……”
“我还以为陛下贵人多忘事,把我这个同乡给忘了呢。”说到“同乡”两个字时,齐寒烟的语气中充满了深意。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师父给我传信儿让我过来的。”没想到,却在半路上遇到了燕靖玄的人,差点没被逮个正着。
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把自己搞的这般落魄。
听齐寒烟提到了她师父玄微,南月烟的眸光不觉微动。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却见轻罗拿着什么飞快的跑进了内殿,南月烟下意识要跟进去,却被齐寒烟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陛下……”
“又怎么了?”
“是我师父让我来的。”不知为何,齐寒烟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再次听到她如此说,南月烟总算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这丫头几次三番提起是玄微让她来的,难道她的意思是,是玄微让她来帮自己的?
对视上齐寒烟似笑非笑的神色,南月烟的心里不禁满是疑云。
除了她自己,她如今已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
防备的看着齐寒烟,南月烟故作不明道,“你师父让你来的又如何?”
“呵呵……”齐寒烟阴恻恻的笑了,缓步走到她面前,刻意压低声音对她说,“陛下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我都可以代劳,这便是我师父叫我来此的目的。”
闻言,南月烟目露震惊,“你……”
“您再这么惊讶的看着我,就要让人生疑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南月烟才及时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看到她的反应才放下心来。
径自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齐寒烟一边悠闲惬意的喝着,一边绕着南月烟转圈道,“那两名老嬷嬷已死,您又不能冒然进到内殿去,行动受到掣肘,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
“他有那般好心?”南月烟挑眉。
“陛下何必说这样的话,你与我师父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何谈好心?”齐寒烟冷冷笑道,“他本已不愿再插手,只是今日之事帮了你便等于是在帮他自己。”
越是听齐寒烟说下去,南月烟便越是觉得惊心。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她和玄微之间的关系是互相利用,却没想到,对方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他竟将自己的一举一动调查的如此清楚,实在是令人觉得恐怖。
难怪……
当年他能力保那个贱人上位!
不知想起了什么,南月烟的脸色变的无比阴沉。
看着南月烟难看至极的脸色,齐寒烟却笑的云淡风轻。她又斟了一杯茶,状似恭敬的递给了她,“有些事情本不必沾了自己的手,您说呢?”
怔怔的接过那杯热茶,她拧眉看着面前的女子,竟觉得一时难以将她看透。
她竟如此轻易的取得了黎阡陌和楚千凝的信任,甚至就连她师父也对她毫无隐瞒,什么都坦诚相告,令人不得不钦佩,与此同时,却又不能不防。
出神间,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十分洪亮的声音,划破了原本稍显静谧的夜。
殿外洋洋洒洒的细雨也随之停下,乌云渐开,皎洁的月光洒落,映出皓月阁外亮若明镜的水面。
南凉的小殿下……
终是平安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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