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那便是楚秋九,你上去一刀把她砍了,削其首级带回长安便是,何必要来吃他的饭,赴他的宴。”
张角坐在右边的席桌上,一边吃着瓜果一边向着魏都说道。
旁边坐着的赵之韵和长城守卫军黑白两统领听了频频侧目。
连坐的距离稍微有些远的岳云也听的一清二楚。
岳云往张角这边看了看,正瞅见张角抖着飘逸的长发,甩了甩头。
“这就是太平道的教主张角?怎么这般打扮?”
岳云早就听说过雍州有位叫做张角的大佬,自从归附太子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隔三差五冒出惊人的言论不说,行事更是随心所欲。
视天下礼法于无物。
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
到了镇南公府,当着南楚百官那么多人,居然敢说这种话。
张角没把镇南公府的人放在心上,魏都自然一样的态度。
只是他并没有像张角那样表现出来。
“先生,谋害太子的贼首乃是楚秋九,咱们来成都,只为她一人而来,既然镇南公府要给咱们一个说法,咱们又何必动刀兵,让南楚百姓遭受池鱼之灾。”
魏都语气正常,也不怕南楚的人听到。
陈寒坐在霍让旁边,听了这话,倒是对这位北凉王多看了一眼。
岳云等人听闻此话,也都有些诧异。
魏都这话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却别有深意。
若是在遇到梁俊之前,魏都纵然有些格局,却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但梁俊在离开雍州之前,不仅给张角了一本书。
还给了魏都一本自己根据前世记忆撰写的书籍,让魏都好好研究。
书名很长,但是简明扼要:《论统战对炎朝格局的重要性》。
书的内容总结起来一句话,那就是要让魏都分清,谁是雍州的敌人,谁是雍州的朋友。
梁俊被南楚军伤害,按照魏都以前的性子,那绝对要学刘备为关羽报仇。
就算赔上整个北凉军也在所不惜。
但看完这本书之后,魏都忍了下来。
自己的结义兄弟如今昏迷不醒,东宫内部又四分五裂。
这个时候他这个做大哥的,若是为了图一时之快,带兵攻打南楚。
最后就算杀了楚秋九,自己的军队基本上也拼个干净。
到时候东宫再有变化,自己只能干瞪眼看着。
考虑再三,魏都方才同意朝廷的决定,暂时不和南楚算账。
更加明白,自己的军队越强大,盟友越多,躺在长安的梁俊越安全。
若非这一次霍让来信说,他要造反,需要北凉军的支持,魏都也绝对不会带着大军前来南楚。
就算此时魏都兵临城下,却也知道,成都城内的百姓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盟友。
他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楚秋九。
魏都见众人全都看向自己,甚至连霍让也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所以说,先生,咱们来成都,最要分清的就是谁才是咱们的朋友。”
后面一句谁才是咱们的敌人,魏都并没有说出口。
反而是端起酒杯看向了正襟危坐,左右全都由亲卫护卫的楚秋九。
他的意思显然直接,就是告诉霍让、长城守卫军,楚秋九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至于说岳云愿意不愿意跟着他们走,魏都就不关心了。
反正霍让已经给他保证过,岳云就算不帮忙,却也绝对不会站在楚秋九这边。
再者来说,岳云想要帮助楚秋九,他只有三千兵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张角听了,连连点头,道:“北凉王说的没错。”
而后抬起酒杯道:“来,咱们敬北凉王一杯。”
张角的声音很大,直接打断了诵读贺词的南楚官员的声音。
众人纷纷向他看来。
这个时候的张角,经过科学与文化的洗礼,已经换了一个人。
在他的视角里,在坐的这帮不知道什么叫做物理知识,不知道什么叫做化学反应,没见过科学世界,甚至连地球是圆的都不知道的人,全都是垃圾。
他现在的状态,正是应了那句“我看世人皆沙雕,众人看我应如是”。
连魏都都有些觉得浮夸。
“怎么着?北凉王身为朝廷册封的王爵,在这镇南公府里,难道还不值得咱们敬一杯么?”
所谓恨屋及乌,梁俊作为张角走近科学世界的引路人,在张角心中的地位那是高的很。
以前张角心里地位最高的是三清祖师,现在加上梁俊,那就是四清了。
楚秋九的军队伤害到了梁俊,那就是伤害了张角的信仰。
此时楚秋九就坐在他面前,张角自然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不等其他人反应,张角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而后将酒杯口朝下,冲着众人转了一圈。
霍让也抬起手中的酒杯,冲着魏都道:“北凉王远来辛苦,镇南公府接待不周,这杯酒算是下官赔罪了。”
说罢,缓缓喝下。
事已至此,宴席中的百官和新科进士们也全都冲着魏都饮下了杯中酒。
魏都面带微笑,站了起来,看着坐在庭院宴席首位的楚秋双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喧宾夺主了。”
他走到了楚秋双面前,将酒杯敬上道:“素问无双公子才貌双全,乃是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今高中状元,当真是可喜可贺。”
楚秋双恭敬的接过魏都的酒杯,笑道:“北凉王说笑了。”
张角一乱带节奏,魏都又亲自下场,旁边宣读贺词的南楚官员一下子尴尬起来。
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霍让。
“看他做什么?”
张角上前一把将宣读贺词官员手中的文书抢了过来,扔在地上,看着霍让道:“霍司马,我们远道而来,不是听你们在这里读什么贺词的。”
他转过头看了看楚秋九,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慌不忙的霍让,讥笑道:“霍司马,就你这样的胆量,也敢说造反?”
造反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浑身一颤。
来了!
每个人心里都一机灵,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却从没想过来的那么快。
居然连最起码的流程都不愿意走。
一些不明真相的新科进士更是吓的把酒杯都落在地上,脸色煞白看着台上的太人物们。
按照张角原来的性子,他绝对不会这般着急。
只是自从变成科学狂人之后,除了做科研之外,其他的事全无兴趣。
此番若非是因为要给梁俊报仇,任凭魏都说破大天,他也不会跟着前来的。
毕竟越是研究带他进入的新世界,张角越发的明白,什么叫做,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是无限的。
因此,在南楚的这些日子里,张角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在他看来,魏都到了镇南公府,就应该把楚秋九杀了,然后带回首级回到长安献到梁俊面前。
罗里吧嗦,还要走什么流程,活像是过家家。
“你若是没造过反,可以问我。”
张角见霍让还不紧不慢,心里就来气。
一想到上辈子自己造反就是因为犹豫,以至于手下出了叛徒,走漏了消息。
要不然三国哪里还有他曹操和刘备的事。
他张角早就高天换地,成就帝业了。
“造反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兵贵神速,既然已经准备好,何必还要顾及那么多,反正早晚都要反的嘛。”
张角看着霍让冷笑一声,随后又指着宴席左边那帮人忠于镇南公府的官员道:“他们这些人,光是看面相就知道是想要杀你的人,说不准现在手里就握着刀,准备随时找机会把你杀了。你再犹犹豫豫,别说是他们,连我都看不起你了。”
那帮官员们一听,手中握着的匕首差点没掉下来。
脸色唰的一声就没了血色。
整个庭院里的节奏被张角带的乱七八糟。
连带着霍让都十分的尴尬,可面上却只能依旧保持淡定。
“先生教训的是。”
若是其他人当面教训霍让,霍让绝对不会这般客气。
但是张角不同,毕竟人家乃是造反的祖宗。
前世里造反,来到炎朝还是造反。
前世里造反失败了,今世里造反却是成功了。
这失败的教训和成功的经验都有了,在造反这门学问前,张角说什么,霍让还真的听着。
“既然如此,后面的那些废话就不说了。”
霍让擦了擦嘴,将擦嘴的手绢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庭内的百官和新科进士们全都紧张起来。
那些手握匕首的官员更是流下了冷汗。
张角这个外人都能发现他们想要行刺霍让,霍让又岂能不知道?
“张先生说的没错,我今天确实是有大事要做,但并不是造反。”
霍让看着众人,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来。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很久了,盼了这一日已经盼了十几年。
如今万事俱备,连东风都不欠,也是该到了他霍让走到人前的日子了。
张角对霍让的话嗤之以鼻。
造反就造反,还说的这般冠名堂皇,这个霍让果然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啊,一看就是没吃过亏的。
好在霍让既然已经说了这话,剩下的事也就没有他张角什么事了。
只需要坐在一旁看霍让表演,等着他杀了楚秋九给自己这帮人一个交代。
霍让看了楚秋九一眼,楚秋九面无表情,眼神看着前方,有些涣散。
成都城内虽然有三万镇南军在,只可惜她楚秋九无法出去,调动不了。
现在这个时候,她便是案板上的鱼肉,霍让想怎么宰割便怎么宰割。
楚秋九察觉到霍让看向自己,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悔恨的泪流了下来。
“镇南公在上,下官今日要做的事,是不是早就写成奏折禀报过国公大人?“
霍让的声音在楚秋九耳边响起。
楚秋九点了点头,喉头嘶哑道:“是。”
“那下官今日所做之事,可是造反?”
霍让的声音又响起,宴席中忠于楚秋九的官员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所有人都不敢眨眼,直直的看着楚秋九,唯恐她说出那两个字来。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是谁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楚就九睁开了眼,将满腹的委屈和屈辱咽了下去。
“不是!”
话音一落,宴席之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瞪大着眼睛,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
“镇南公!”
他世代效忠镇南公府,算得上是对楚秋九最忠心的人。
虽然早就知道楚秋九会说这个两个字,但话没有亲耳听到,人总是抱有幻想的。
他一直都在等着楚秋九振臂高呼,让众人拿下霍让。
手中的匕首,随着他站起身来,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赵大人,我说了霍司马今日不是造反!”
楚秋九双眼通红,看着那人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旁边的楚秋双也赶紧上前,想要将这位赵大人按下去。
可不等他走到,那赵大人却手持匕首,满脸凶狠的阻止他向前。
“臣等正欲死战,国公何故先降!”
赵大人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而后握住匕首,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疯牛,冲着霍让刺去。
“霍让!乱臣贼子!我今日便要...”
话还没说完,人还未到霍让身边,只听一声羽箭破空之声从霍让身后传来,直中赵大人的胸口。
楚秋九攥紧了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陈寒在一旁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自古忠臣,哎,不得善终啊。”
陈寒站起身,看着众人道:“这位赵大人诬陷霍司马,以下犯上,还想意图刺杀国公,当真是罪该万死。按照大炎律法,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听到满门抄斩,其他握住匕首的官员全都缩了缩脑袋,整个庭院之中安静无比。
“可念在他是初犯,如今已死,便不连累家人了。”
陈寒嘻嘻哈哈的说着,好似全然不把这严肃的事情当回事。
“当然,若是再有人想不通,想要做那造反的事,可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紧紧的锁在了那帮官员身上。
气氛变的比刚刚更要严肃。
所有的官员都低下了头,显然是吓破了胆,不敢再有刺杀霍让的心。
眼见得摆平了那帮官员,陈寒又恢复了笑容,挥手让人抬走赵大人的尸体,冲着霍让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
“可还有人有什么话要说么?”
霍让清了清嗓子,看着庭院中所有人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既然没有人想说,那我就来说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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