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九这是要搞大事情啊。”
出了阆州,梁俊坐在马车上对着赶车的李渊说道。
眼瞅着就到了南楚了,赶车的老孙头在阆州吃完饭之后,梁俊给足了钱,让他回去了。
赶马车的活就落在了李渊的身上。
好在李渊也前世也算个马上皇帝,赶马车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对梁俊的安排颇有怨言。
梁俊也懒得搭理他,直接用屡试不爽的话题转移大法阻止了李渊的抱怨。
果不其然,一听梁俊说到楚秋九的事,李渊的精神头马上变了。
看着梁俊道:“没错,这个镇南公虽然是女流之辈,可她这一手可算得上是高明。”
梁俊微微一笑:“高明么?”
李渊挥了挥马鞭,笑道:“岂止是高明,只怕她这一开恩科,整个天下都乱了。”
言语之中对镇南公府这一招十分的佩服。
“我以前常听人说,丘山八奇如何的了得,原来还不信,现在可是知道了,啧啧,这丘山八奇啊,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
梁俊见他说这话,笑道:“何以见得?”
李渊道:“长安有刘文静和上官瑞鹤,之前还有一个诸葛夕当了两任帝师。这镇南公府的就有丘山八奇的人,如今楚秋九又要开科举,这肯定是镇南公府那位谋主的主意。”
梁俊见他说的信誓旦旦,笑着反问道:“难道这个主意就不可能是咱们要找的诸葛先生出的点子么?”
“诸葛先生?你说诸葛亮啊。”
李渊皱了皱眉,刚想说绝不可能,可心里却又有些嘀咕。
若是不知道诸葛亮到了丘山,李渊也许不会往这方面想。
可如今诸葛亮就在丘山,吕布那么长时间还没回彭城找貂蝉,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经梁俊这么一提,李渊还真觉得里面还真有诸葛亮什么事。
左思右想想不通梁俊为什么会往诸葛亮身上想,疑惑问道:“我说殷老大,我这一路上一直有一事不明白。”
梁俊喝了口水,道:“唐国公没必要那么客气,你又不是我手下兄弟,没必要跟着他们叫我殷老大,你就叫我殷俊就行了。”
李渊也是个敞亮人,笑道:“也好,那我就叫你殷公子,你也没有必要和我客气,什么唐国公之类的,也没有必要叫了,你叫我老赵就行。”
梁俊乐了,上下打量他,道:“老赵?你这年纪比我还小,哪里老了?”
李渊长叹一声,拍了拍大腿道:“人是不老,可心里老了啊,老而不死是为贼,你不叫我老贼,我就谢天谢地了。”
梁俊笑而不语,看着成都的方向心道:“你若是老贼,那丘山里的那位夫子是什么了?”
李渊感慨完之后,想起了刚刚想要和梁俊说的话,斟酌再三,道:“殷公子,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搞明白。”
“您说。”
梁俊点了一根烟,拿起一旁的草帽戴在了脑袋上。
李渊道:“咱们俩这一路之上,同吃同睡,你和我也说了很多,让我彻底看清楚这炎朝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哦,您都看明白什么了?”
梁俊还是头一次见李渊露出如此庄严肃穆的表情,对于李渊接下来的问题十分好奇。
李渊也不卖关子,看着梁俊道:“像是你所说的那样,穿越者多如狗,转世者满地走。”
梁俊点了点头,长安和洛阳乃至于整个炎朝的情况,天下没有人比他再清楚的了。
这一路之上,除了自己之前是太子的身份,他没有告诉李渊外,其他的全都说一遍。
梁俊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轻易不会相信别人。
多日相处之下,他对于李渊这位大唐开国皇帝有了新的认识。
如果让梁俊给李渊做个评论,那就是精明而又糊涂的老好人。
说他精明,是因为这位老哥如果不精明的话,他做不了大唐的开国皇帝。
说他糊涂,是因为这位老哥在处理大儿子和二儿子之间的关系时候,没有表现出开国皇帝的很辣与决绝。
这样一个人,和他做朋友是很好的,但是和他亲人,那就很不好了。
“老赵,这句话好像是我给你说的吧。”
李渊笑道:“没错,这话是你说的,可现实不就是如此么?”
说到这,李渊看着他道:“这一路之上,我一直在想,你们来到炎朝之后,殷公子就昏迷不醒,醒来之后更是足不出户,为何对天下大势知道的如此详细?”
李渊的话不由的小心起来,轻声道:“只怕我连我那个在洛阳的不肖子都不及你看的这般透彻。”
梁俊哈哈一笑,对于李渊的怀疑并没有任何的好奇。
因为了解了李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再加上有李秀宁的存在。
因此梁俊才会在路上给他说那么多。
毕竟自己的身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梁俊知道,自己早晚有回长安收拾东宫那烂摊子事的时候,到那时,自己必然要公开身份。
因此,他才打算先让李渊怀疑,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他真相。
可,这个合适的时候并不是现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是如此。”
见梁俊并不打算告诉自己实话,李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愿意刨根问底,道:“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与建成,对于太子在雍州施行新政的看法,当时我简单的说了一些。这些天又听你说了那么多,我也一直在想雍州的事。”
“怎么,您又想到了什么?”
一听李渊提到了雍州新政,梁俊的表情不再像刚刚那般轻松,反而有些严肃。
雍州改制一直是他的心病。
之所以一听到诸葛亮在丘山,梁俊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就是想找诸葛亮还有那位夫子问一问,他们对于自己改制的看法。
如今李渊主动提出自己对于雍州改制有了新的想法,梁俊倒还真想听一听。
李渊注意到了梁俊的表情变化,对于心中所想又坚定了一分。
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笑道:“太子在雍州施行的改制,之所以到了如今的地步,我觉得最大的原因只有一个。”
说到这,李渊故意顿了顿,仔细的观察着梁俊的表情变化。
在梁俊的注视中,李渊沉声道:“太子沉不住气。”
“沉不住气?”
梁俊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李渊想了那么多天,居然给自己这样一个定论。
李渊点了点头道:“没错,太子沉不住气。所谓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太子只做到了后半句,因此才会有今日的雍州改制的失败。”
梁俊嘴里琢磨着李渊说的这番话,不由的点了点头道:“您详细的说一说。”
李渊摇头苦笑,道:“殷公子曾给我说过,站在你们那个时代看华夏历史,历朝历代之中,唯有我大唐从起兵到建立帝业,所用的时间是最短的。”
梁俊点了点头:“没错,李唐只用了七年,就奠定了帝业,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历朝历代开国君主无法相比的。”
这是王阳明之前和梁俊讲课的时候谈到的。
自打王阳明等人归附了东宫,梁俊就让他们填充了东宫的官位。
王阳明乃是太子少师,主要给梁俊讲史。
因为梁羽的存在,梁俊对李唐的事十分的感兴趣。
虽然回想起前世,很多时候想到的都是伤心事,但一提到建国最快,李渊心里还是有些自豪的。
“那么殷公子,有没有想过,我李唐为何能在七年平定天下么?”
眼见得李渊的脸上没有了伤心,却而代之的是一丝小得意,梁俊打趣道:“还不是因为你生了俩好儿子。”
李渊的面色一僵,轻轻咳嗽一声道:“这,这只是一方面,只是一方面。”
“哦,那另外一方面呢?”
梁俊见他没了得意,也不愿意老揭开人家的伤疤,笑道:“您接着说,我这人您也知道,就是有时候嘴欠。”
李渊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就在于三个方面。”
说着伸出手指头来道:“第一,也是最关键的,沉得住气。上一世,我李唐起兵,不早不晚。早了,大隋的江山气数未尽,那时我李家手中不过精兵三万,一旦反隋,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天下人共击之。”
梁俊跟着点头,回想起王阳明给自己说的话,道:“晚了,那就黄花菜都凉了。”
李渊虽然不知道黄花菜是什么玩意,却也能够明白梁俊的意思。
“没错,当时世民虽然一直劝我早日起兵,但我却一直按兵不动。后世史书必然会说我犹豫不决,李家起兵乃是因为世民的劝进之功。”
梁俊笑道:“确实如此。”
当初王阳明也是给自己这样说的。
在后世史书之中,李唐起兵的功劳全都按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李渊长叹一声道:“世民虽然聪明过人,但当时年轻气盛,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像是当今的太子一般。只想着起兵之后逐鹿中原,未曾想过一旦失败会是什么后果。我一直等待着时机,从现在来看,当时起兵正是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顿了顿,李渊看着梁俊语重心长的道:“年轻有年轻的好处,老了有好了的好处。有些事,必须得是年轻人去做,但什么时候去做,却要听一听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意见。太子的雍州新政,吃亏就吃亏在了太沉不住气了。”
梁俊仔细的想了想,觉得李渊说的很有道理。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从雍州到长安,做的很多事确实有些着急。
所谓欲速则不达,便是这个道理。
李渊又道:“而太子身边又全都是年轻人,没有老臣辅佐,难免会心焦气躁。这是太子在雍州改制上犯的最大的错误。”
“而楚秋九就与太子不同,确切的说完全相反。”
“太子与诸王长安之战,各自发布檄文,天下诸侯闻风而动,为了各自的利益,全都带兵赶到长安来。唯独楚秋九按兵不动,只派了楚秋游一人前来,麾下之兵不过三千。楚秋游乃是镇南府的世子,谁人都知道,南楚的国公向来是传女不传男,这位世子无论是加入洛阳,还是投靠长安,是胜是败,都不会影响镇南府的立场。”
梁俊深以为然,他醒来之后一直在总结洛阳之战中自己犯了哪些错误。
李渊说的这些,很有道理。
“楚秋九明面上只派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楚秋游前来,暗地里却又和那位洛阳的朱大将军联合,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洛阳城外,若非太子兵行险招,夜袭洛阳,只怕现在长安城里坐皇位的就是那位所谓的伪帝七皇子了。”
李渊说到这,感慨道:“楚秋九每一步都走的很对,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只是缺少一丝天命。”
梁俊静静的听着,这些他也想过,只是没有李渊想的那么透彻。
“说的没错,那第二个原因呢?”
李渊的话对于梁俊不敢说是醍醐灌顶,却也让梁俊心中的疑惑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看来这位大唐开国皇帝,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是认真的想了很多。
李渊接着道:“这第二,就是太子缺少斗争经验和治国手腕。”
这个结论梁俊听过很多人说过,他也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是没有什么经验,这也是梁俊自从醒来之后一直在反思的地方。
听到李渊再一次说出这个结论,梁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很多人都这样说自己,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他想听一听李渊这位开国皇帝,在这个方面的看法:“前世里,唐国公是如何做的呢?”
李渊微微一笑,道:“我所做的,也是跟着历朝历代造反的人学来的。无非就是对内广积粮,缓起兵,对外废昏君,立明主。对盟友远交近攻,对敌人驱狼吞虎,最后再挟天子以令不臣,无非都是古人使过的手段而已。”
“太子改制,一没有足够深厚的根基,二没有足够的兵权,三没有手握大义,四没有搞清楚哪些人必须要拉拢,哪些人必须要消灭。在政治立场上左右摇摆,今日与大皇子联合,明日又与世民联手,有些瞻前顾后。”
说到这,梁俊已经无话可说了,这些都是他犯的错误。
今日里李渊直接拍在他的脸上,梁俊非但没有感觉到尴尬,反而对李渊的话十分认同。
知耻而后勇,现在老天又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梁俊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翻盘。
李渊见梁俊沉默不语,知道他在思考着自己说的话,缓缓道来:“在这一方面,楚秋九做的就很好。至少在洛阳和长安之间,她直接选择了洛阳,除了姓朱的之外,再也没和任何人联盟,这份决绝,虽然有些风险,却也足以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
“或者说镇南公府不简单。”
梁俊补充了一句,李渊的话他全都听了进去,而且受益匪浅。
笑道:“那这最后一点呢?”
李渊神秘的笑了笑,道:“这最后一个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太子妃。”
“没有太子妃?”
梁俊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渊会说到这上面来。
有些不解的问道:“国公此话何解?”
李渊笑道:“很简单,因为没有太子妃。没有太子妃,太子就缺少了一个强大的助力。殷公子,你想一想,东宫在朝堂上的势力,几乎全都是太子一手打下来的,周围所用的人也多半是太子亲自招揽的。关中的门阀权贵们几乎没有人站在太子这边。长安乃是那些门阀世家的天下,没有他们的助力,太子怎么可能会坐的稳呢?”
梁俊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十分的好奇,道:“若是有了太子妃呢?”
“若是有了太子妃,别的不说,太子若是能够在长安门阀世家之中娶一位为妃,必然会得到了太子妃娘家的鼎力相助。而这些门阀世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彼此之间多有联姻,有了一家支持,也就相当于有了其他家的支持。”
“而楚秋九,虽然不能够像太子那般以联姻的方式结好其他诸侯,但她现在开科举,不就相当于施恩于天下读书人,与天下不得志的读书人联姻么?”
梁俊听到这,对李渊彻底的服气。
还别说,老李头还真有两把刷子。
“如此来说,太子如果醒来,依着国公的意思,该如何做才能反败为胜呢?”
李渊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喝了一口酒,道:“三步,第一娶李秀宁为太子妃,以安摄政王之心。第二,摸清天下到底有多少穿越者,能笼络的全都笼络到手,比如诸葛亮。不能笼络的则直接杀掉。”
梁俊挑了挑眉毛,没想到李老头还是个杀心那么重的人。
“那第三呢?”
“第三?”
李渊笑了笑,道:“若是殷公子是太子的话,你觉得楚秋九这样的人还能留着么?”
“国公的意思是?”
李渊抬起手来,缓缓落下道:“杀,整个镇南公府,从上到下,但凡姓楚,一个不留。”
”炎朝,除了我那二儿子,不允许有那么厉害的人存在。“
看着李渊毅然决然的脸,梁俊陷入了沉思。
心里慢慢的明朗起来:自己来南楚,除了要见诸葛亮和夫子之外,还要做什么。
暗暗的下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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