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一亮,梁俊起了个大早,开始巡视起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上戈山很大,勉强可以说是群山的统称,周边的百姓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认识几个,也没给这些个山头起什么名字。
反正不管站在山下哪边,就算是山北边和南边,相差也不管几十里地,别人一问这是啥山,用手随便一指,喏,这叫上戈山。
山路崎岖,凌云寨又在群山之中,易守难攻的好处,但是自己人下山也很困难。
寨子里就只有一头猪,昨天还被大当家的下令杀了。
梁俊抄着袖子,把伙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日头上三竿了,已经被梁俊改了名字的铁牛才晃晃悠悠进了伙房。
“殷大哥,俺说咋哪也找不见你,你咋来这了。”铁牛一脸纳闷的看着正在磨刀的梁俊,蹭过来想打下手。
梁俊没好气的看着他,见裤裆里还别着那根大骨头,暗骂一声没出息,道:“不做早饭,你干嘛去了?”
大牛挠了挠头道:“俺去操练了。”
梁俊这才反应过来,凌云寨早上不管大小青壮,都要去操练,自己倒是忘了这事。
“殷大哥,你咋老想着造反呢,虽然说俺们都是强盗,但是俺们都不造反,你这刚来俺们这第三天,咋就天天就想着造反?”铁牛只觉得这个被二当家的绑到山上的老哥是个神秘的人物。
为啥神秘呢?
殷大哥看起来像是个白面书生,但是和以前村里的呆秀才不同,呆秀才是满嘴的之乎者也,不会和铁牛这种人说话。
但是殷大哥不同,他不仅识字,而且肚子里的故事还多,像是永远讲不完一样。
而且身上还有伤,一看就知道是和别人厮杀伤到的。
最重要的是,殷大哥一看家里就是风光过的,干净的脸,嫩白的手,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啊,可是不知为何,与殷大哥相处起来,总感觉这位老哥简直就是天生的强盗命,比自己还像是个强盗。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铁牛想不通,也不愿意想。
梁俊一愣:“造反?”
随后明白过来,没好气的道:“我娘说的是早饭。”
梁俊发现,自己一和这铁牛说话,平日里的养气功夫就没了。
随后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一天吃几顿饭?”
铁牛瞪着眼看着梁俊,有些不可思议,道:“一顿啊,咋的了?昨天晚上那顿是大当家的赏的。”他一边说一边又从裤裆里掏出来大骨头,十分满足的舔起来。
猜的没错,真是可怜,一天只吃一顿饭,你瞅瞅把孩子给馋的。
铁牛这管伙头的都瘦的像是个鸡仔一样,更比说寨子里其他的人了。
就连大当家的,梁俊也看出来,除了胸和屁股是老天给的,那腰也饿的细的让人心疼。
这可不行,那必须得改善,再说,不为了大当家的腰着想,安阳还长身体呢。
哎?话说安阳呢?怎么也不来找自己。
梁俊这边正寻思呢,铁牛拿起一旁灰不溜秋的围裙套在自己身上,道:“殷大哥,你帮我把后面的菜摘了。”
“什么?”梁俊一愣,铁牛看着梁俊的表情,也有些蒙:“殷大哥,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去摘,你给俺在一旁再说一段故事吧。”
梁俊不理会他,道:“不是,这伙房是谁当家。”
铁牛熟门熟路,从门口拿出一口袋也不知道是什么野菜,卷吧卷吧就往一旁盛满昨天洗猪肉的水里塞:“这伙房自然是俺当家,整个寨子的饭,都是俺自己一个人做。”
看不出来,还是个人才,这寨子没有一千口子也得有八百,这帮子人的伙食,铁牛这瘦竹竿能做出来?
“这么多人的饭,你得做到啥时候。”梁俊寻思自己既然是伙房的人了,也别闲着,帮忙做做吧。
铁牛道:“俺只给操练的兄弟们做,其他的都是自家做自家的,俺一个人哪做得来那么多。”
“我说也是,哎,你洗菜也别用这水,这是昨天洗猪肉的水。”梁俊上前一把就要抬起来将水倒掉,铁牛嗷唠一嗓子,一把把梁俊按住道:“殷大哥,你干嘛!”
匆忙之下,别在裤裆里的猪骨头顺着漏风的裤腿掉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倒了啊。”梁俊看着一脸紧张的铁牛,咋的了这是,骨头都不要了。
铁牛带着哭腔道:“倒不得,倒不得,这是俺们今天的饭。”
梁俊一脸的纳闷,在仔细一看,那盆水浑的很,面上浮着一层猪油,心中了然,看着铁牛有些心疼。
真是苦日子过惯了,有点油星都不舍得扔,当下也不愿意和铁牛掰扯,站在一边也不说话,看铁牛做饭。
铁牛一见梁俊站在那不动,不准备倒掉自己的宝贝洗猪水,憨厚一笑,按部就班的做起饭来。
只见他将野菜和洗猪水混在一起,然后倒在了一旁一个大木桶里,又抱起来一旁装着杂面的袋子倒进了大木桶中。
接着走出伙房外,将昨天杀猪挂起来的猪下水拿进来,挥着双刀,就要去切。
“哎,这刀。”梁俊看着刀眼熟,想起来用这刀昨晚干啥了,连忙制止,但是铁牛根本不给他提醒的时间,嘁哩喀喳剁了起来。
“咋了?”铁牛一脸茫然,看着梁俊,梁俊挥挥手示意他继续:“没啥,你,你继续。”
心道:“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做的一口东西。”
铁牛点了点头,将切好的猪下水麻利的放进了大木桶中,然后像是搅和猪食一样拿起一杆长棍用力的搅拌。
等到搅拌匀称了,将野菜杂面猪下水洗猪水混合物揉成一团,做成了一个个窝头,接着就架起来一个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已经黑的不行的大蒸屉架放在锅上。
依次码好窝头,完事拉出一堆柴禾就开始烧火。
梁俊见铁牛烧火的木头,越看越觉得眼熟,忽而一拍手,快步走上去,拿过来仔细端详。
铁牛习惯了他一惊一乍的:“咋的了,殷大哥。”
梁俊见他还把木头往灶台里塞,大巴掌扇在了铁牛的头上:“亲娘来,你个败家子,穷的吃这种猪食,烧火还真是讲究,用的还是上等的楠木。”
“楠木?什么楠木?”铁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满头黑人问号。
“算了,给你说,你也不懂,暴殄天物啊。”梁俊看着一堆被砍成劈柴用来烧火的上等楠木,心疼的滴血,这帮子败家玩意,说什么好呢?
“咋了,殷大哥,我给你讲,这劈柴烧火,煮出来的饭特别香。”铁牛邀功的举着一块楠木劈柴道。
“劈柴,劈柴!”梁俊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那块楠木就打,铁牛抱头也不敢还手,梁俊道:“这玩意在哪砍的?”
“后山,后山,出了门往左边走,顺着小路下去,就能看到。”铁牛唯恐再被打,赶紧给了梁俊要的信息。
梁俊将楠木劈柴收好,铁牛在一旁委屈道:“殷大哥,我用啥烧火。”
“自己想办法。”梁俊捆好了放在一旁,道:“我出去一趟,不准动我这木头,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铁牛赶紧点头,梁俊出了门,铁牛追出来道:“殷大哥,你快去快回,我给你留俩窝头。”
梁俊暗骂这个憨货,心中却有些暖和,毕竟能让人关心,还是件挺开心的事。
但是那窝头,梁俊是一口也绝对不会吃的。
铁牛见梁俊走远,蹲在灶台旁盯着那堆楠木出神,探着头见梁俊没有回来,快速的伸出手抽出来一根楠木塞进了灶台中。
上戈山上,树林茂密,秋日里的阳光照来,穿过茂密的叶子,在山间小道上投下点点斑驳。
梁俊站在高处,向着下面看去,风吹来,林涛汹涌,宛如回到了大海之上。
整个人的身心格外的舒坦,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压抑的心情第一这般放松。
没有了朝廷纷争,也没有了太子缚束,更没有了现实版三国杀那种见个人就要猜测他身份是不是穿越而来的无奈。
他冲着群山大吼一声,畅快淋漓。
“殷大哥!快去快回,俺等你回来吃窝头!”听到吼声的铁牛走出伙房,看着远处山崖上的梁俊,扯着脖子喊道。
梁俊一个踉跄,差点掉下悬崖,好好的心情被这憨货破坏的一干二净。
懒得搭理他,梁俊顺着小路快步走了下去。
夕阳西下
铁牛在伙房前怀里揣着俩窝头,身后蹲着一帮子衣衫褴褛按时来听故事的喽啰们。
“殷大哥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大牛,你下午去找,找到殷大哥了么?”
“俺叫铁牛,别叫俺大牛。”铁牛一脸的嫌弃,道:“这名字可是殷大哥给起的。”
“是是,铁牛,你下午去找,见到殷大哥了么?”
“见到了,他让俺先回来。”
“殷大哥不会是迷路了吧。”
“有可能,他刚来,哪都不熟悉,别是迷路了,
“别是跑了吧。”
“胡说,小安阳在这里,殷大哥怎么会跑。”
忽然一个眼尖的大声叫道:“看,那一坨是什么玩意。”
此时天开始有些黑,窄窄的山道上远远的走来一个人,背上连扛带拖满满一大包东西。
“是殷大哥!”铁牛看清来人面目,一马当先冲了下去,待到走到跟前,正是梁俊。
“帮我一把。”梁俊将树藤扔给铁牛,二驴和三猪也跟着跑了过来,一群人架起来梁俊身后捆绑的大包小包回到了伙房。
梁俊坐在凳子上,吨吨吨喝了一碗水,铁牛见他一身上好的衣服此时像是乞丐一样,心疼衣服又好奇道:“殷大哥,你干嘛去了。”
“我放这的楠木呢?”梁俊没有搭理他,指着灶台旁道。
“烧了。”二驴一脑门子纳闷,看了看铁牛,铁牛缩着脖子不说话,唯恐挨打。
“算了。”面对一帮子浑人,梁俊也没有发火的心情,扒拉开众人,将自己一天的战利品拉到面前。
众人看着梁俊傻子一样弄着平日里没人要的东西,不知道他要干嘛,梁俊忽而抬起头道:“对了,我在后山今天用布条绑了很多树,以后你们去砍柴,见到绑着的树不准砍,听到没有。”
铁牛连连点头,一帮子人探着脑袋,眼巴巴的盯着梁俊收拾好那些他视为珍宝的破烂。
半晌,有人从背后捅了捅铁牛,铁牛上前一步,道:“殷大哥。”
“咋了?”梁俊心情好,收拾着山菇,抄起匕首处理捉到的野山鸡,寻思明天给安阳做一顿小鸡炖蘑菇,美滋滋的哼着小曲应了一声。
铁牛有些扭捏道:“咱们今天,今天的故事还没讲呢。”
梁俊抬起头,笑道:“一天天就是知道听故事。”说着放下手里的野鸡,拍了拍手,起身正要走,只听得门外花霜道:“殷诚人呢。”
众喽啰赶紧把路让开,花霜走了进来,看着梁俊道:“今天别说书了,跟我走。”
花霜一说完,众人满脸的失落,梁俊和她互相看不上眼,没好气的道:“这都准备开说了,啥事明天再说。”
“大当家的找你,赶紧滚出来。”花霜像是遇到烦心事,没耐烦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梁俊一听,喜笑颜开,也不管忠实的听众,连连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顺着山路走到了前寨。
前寨灯火通明,大寨的院子里十几辆马车,满院子人在忙活。
花霜带着梁俊穿过人群,来到了大厅。
大当家的依旧蒙着面,端坐于前,旁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片和气和大当家的说着话。
中年男子下首坐着一个手拿一把小木棒之类的,在一旁的木桌上摆来摆去,不时的拿笔记录着什么。
大当家的身边也站着一个老头,满脸郁闷的看着那个玩弄木棒的小老头。
“见过大当家的。”梁俊安定心神,走到大当家的面前,一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梁俊俊美的相貌并没有引起大当家的注意,倒是这一身破破烂烂却让大当家的有些皱眉,美目看了一旁的二当家的一眼,道:“殷先生,请坐。”
殷先生?怎么突然这个称呼?梁俊压着心中的好奇,有些不解,为何大当家的这样称呼自己。
安阳公主见了梁俊,欢喜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梁俊扶好安阳,坐在了一旁,大当家的道:“听令妹说,殷先生擅长算术?”
听到这,再看一旁摆弄木棒的小老头,梁俊有了眉目。
梁俊微微一笑,道:“不敢,略懂。”
梁俊一说完,旁边的玩弄木棒的小老头抬起脑袋看了看梁俊一眼,见是个毛头小子,脸上露出些许不以为意,低下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花霜在一旁没好气的小声道:“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略懂算个什么?”
安阳长在深宫,听多了宫女姐妹们谈论梁俊的事。
无非就是太子有多废柴,做事多么缺心眼,别人头里面是脑子,太子的头里面是浆糊。
但是不管谁说,再怎么吐槽,到最后,还得摸着良心说一句,太子对于算术之法倒是颇有独特之处。
在长安的人眼中,太子与傻子之间也许只有一个不同,那就是太子会算术,傻子不会。
因此安阳一听花霜这样说,虽然这个二姐姐对自己也很好,但关键时刻安阳还是分得清哪边远近的。
嘟着小嘴道:“我家五哥,算术最厉害。”
梁俊摸了摸安阳的脑袋,不想让小姑娘在众人面前委屈,笑道:“不才对算术一法颇有研究,虽不敢说天下第一吧,但天下第二还是有的。”
他说的很慢,当说到不敢说天下第一的时候,那玩木棒的老头抬起头来,十分诧异的看着他,等到他说完后面一句,老头脸上鄙夷之色,几乎就差化作巴掌扇在梁俊脸上。
“噗。”大当家的也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好在蒙着面纱,没有失态。
小老头冷哼一声,低下头不去理会梁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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