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
灵谷寺内。
“监察使,可是紫霄宫那边传来消息了?”
因为据点红袖楼被查封,加上黑龙台四处扫荡江湖帮派,连续拔掉好几个魔门暗桩。
洪崖子只得暂时离开天京,躲到紫金山的寺庙中来。
六大圣地支脉众多。
尤其是紫霄宫,须弥山和上阴学宫。
这三家传承万年,徒子徒孙无数。
像是大周境内的天龙禅院,元蒙的摩诃无量宫。
往上追溯,根源大抵都来自须弥山。
虽然,他们并不一定会认可这样的说法。
但各派祖师与圣地之间,或多或少沾点香火情,确实是事实。
便如同灵谷寺,这等被誉为“大周第一禅林”的广大佛门。
其中背地里,是魔门设下的据点。
“无事。”
捏碎传讯音符的尹璇玑,神情变化极快,显得阴晴不定。
“关于灭周屠龙之事,我还需要再计划一下。”
他抛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
“脸色这么难看!莫非是紫霄宫出事了?”
洪崖子幸灾乐祸道。
那位贵为皇储的年轻殿下,如今气运正隆,命数鼎盛,声势一天强过一天。
还未登基,便已经压制帮派,杀得人头滚滚。
城门悬首这一举措,更是让江湖武人噤若寒蝉。
世家门阀也心有畏惧,暂时不敢再有动作。
洪崖子身处局中,看得明白。
六大圣地再不遏制,恐怕不止是养出一条当世真龙这么简单。
王朝之主,名为天子。
皇朝之主,那就是人皇了。
统率天下四十九州,万亿苍生凝聚气运,达成前所未有之至境。
此等壮举,古往今来只有元皇达成过。
如若再出一个这样的盖世天骄,六大圣地未必还能坐稳天下至高的位子。
“真是千古未有之大变局!”
“六大圣地赢了,我什么也得不到,可要是殿下做成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实现宏图壮志……那我也算从龙之臣了?”
大周王朝和圣地宗派,双方阵营的博弈,洪崖子内心更倾向于前者获胜。
自从见识过赵穆的各种手段,武学造诣,他越发敬服。
更觉得魔门教主是一份没什么前途的职业。
诸般事务,都由太上长老一言而决。
自己好似一个牵线傀儡。
“大周皇朝,如若能成,圣地也要俯首。”
洪崖子思忖着。
换做以前,他不是很相信赵穆能够做到。
但越发了解后,心态发生改变。
束发之年的先天大宗师,只不过是那位殿下所表现出来的最外在一面。
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他方面的手段。
云漱玉才什么境界?
此前不过是凡境六重。
结果数日之间,一跃成为神变高手。
这样的速成之法,连自号损人利己的魔门都没有过先例。
除此之外。
最近。
执掌黑龙台,横行霸道的年轻宦官。
按照赤心教的调查结果,他们原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气质阴柔绵软,从未练过武功的小太监。
转瞬之间就变得如虎似狼,杀人不眨眼,悍勇无比。
这其中的原因,洪崖子至今都没明白。
“殿下之武学经验深不可测,加之底牌无数。”
他眼眸闪动,愈发肯定内心的猜测。
“说不定真如元皇一般,是秉承气运所生,独占鳌头的当世真龙。”
……
……
“三奇贵人!那十皇子居然有此等罕见之命格!”
匆匆离去,行至放生池的尹璇玑面沉如水。
心情激荡之下,气机如雷霆迸发,惊得满池游鱼窜动四散。
“难怪万象宝镜无法映照出他的生平轨迹!孤立不凡,横空出世!根本没有征兆!”
尹璇玑手掌捏紧,那枚传讯音符被真气磨成齑粉。
“师尊还说,紫霄宫的气运金莲凋敝八朵,是大凶之兆,有灭门之祸——此劫说不定就应在赵穆身上。”
“可形势如此危急,居然还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说是等圣地会盟,一起磋商,再做决断。”
“何其鲁钝!”
这位紫霄宫圣子眉宇之间,浮动着冷色。
他觉得圣地过于庞大,行动有些太迟缓了。
或者说,高高在上太久,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既然赵穆是变数,那就应该抢先扼杀,掐灭萌芽。
趁着十皇子还未登基,派出门内所有高手,直闯天京皇城,布下一方十死无生的惊天杀局。
“纵使赵穆九龙玺印在手,本身更有先天大宗师的战力,那又如何?”
“宁愿付出些许代价,承受天道反噬,拼着身死也要当场格杀此人。”
“若是再拖下去,等他天子之位加身,皇道龙气护体,一人生死牵连一国命数,再想动手,就已经晚了!”
尹璇玑眸光合动,蕴生紫芒。
他不打算听从师尊所说,安心蛰伏,等待时机。
“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尹璇玑心思沉浮,目光如电。
“洪崖子搬出数位魔门巨擘,摩诃无量宫的活佛拔思巴也在赶来的路上。”
“更何况赵穆打压帮派,株连世家门阀,已经引得天怒人怨,成为公敌!”
“若是有人揭竿而起,搅乱大周,削其气运、气数……”
尹璇玑掐指算动,他曾学过《天数论》的“测卦验命”一篇。
以五指为天干地支,演算吉凶。
半晌后,尹璇玑望着左手所掐出的印诀。
食指下节为“大安”,乃是大吉。
中指下节名“空亡”,乃是大凶。
“大安顺遂,空亡不详。凡事宜缓,然则灾殃。”
尹璇玑动念之间,掐指算卦。
得出来的结果,却是很模糊。
既显示大吉,又暗藏大凶。
“想必是赵穆的紫气鸿运凝成华盖,已成真龙之相,这才掩盖天机,叫人雾里看花。”
尹璇玑心下明白,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做,等待机会到来。
可削弱大周国运,遏制住十皇子不断高涨的气势命数,才是关键。
刻不容缓!
此事再拖下去,等到六大圣地会面,共同想出办法。
那时候,赵穆兴许就一飞冲天。
彻底龙腾九霄,无人可制了。
“万载之前,元皇留下的教训,莫非圣地都忘了?”
尹璇玑抬头看天,愈发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息。
还未登基,便以威压天京。
成为天子,那还了得?
“此事不能再等,宜早不宜迟!”
淡淡瞥了一眼金刚殿的方向,尹璇玑没有跟洪崖子打招呼,便飘然下山。
……
……
天京。
左相府邸。
书屋内,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的中年文士,愤愤说道:
“左相,你可要站出来主持公道啊!”
“我兄长堂堂吏部尚书,朝中大臣,是何等身份?”
“区区一个大内阉宦,带着黑龙台缇骑,竟然强闯尚书宅院,将他擒拿,扔进诏狱!”
“期间伤了护院家丁,杀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中年文士声色俱厉,显然是怒到极点,说话都有些破音:
“不经审问,也未移交三法司!直接抓捕!而且上门行凶,死伤数人!”
“左相,若是再任由阉宦专权!黑龙台继续横行!后果不堪设想!”
这人说得又急又快,犹如看到奸臣祸乱朝堂,迫害无辜忠良的仁人志士。
“子维,你不要太过激动。”
左相摆了摆手,神色淡淡道:
“别说卢尚书下了诏狱,这几天被捉拿的朝中大员还少么?”
“兴许过不了几天,我都要走一遭。”
这位两鬓花白的老人,辅佐过两代天子,被加封特进光禄大夫。
仅论权势,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此前。
大周与元蒙的和谈,签订燕州之盟,便是他所主导。
“正因如此,左相你才应该站出来,号召文武百官,士族名士,齐齐上书劝谏!”
“殿下重用阉宦,使之专权!这是取乱之道!”
叫做卢子维的中年文士霍然站起,指点江山,语气激昂:
“自古以来,哪朝哪代的天子信任太监,放权给宦官,最后能有好下场的?”
“治理国家,开创盛世,靠的是士族中人,名臣将相,而非一帮阉人!”
左相没有应声。
卢惟是他的座下弟子,大名鼎鼎的文坛大家。
本人出身范阳卢氏第四房,进过翰林院,做过侍读学士、经筵讲官这等闲职虚衔。
因为文采斐然,尤其擅长写青词。
少年时便已成名,被列为“大周十大才子”之一。
而后仕途不顺,转而交游天下,结识名流隐士,养出自己的声望。
“你说话太放肆,小心惹祸。”
左相提醒道。
“殿下有改革之心,想要整肃帮派,这是好事。”
“那金沙帮私藏铠甲兵刃,暗中铸造钱币,想做什么?谋反吗?”
“这等大案,牵扯甚广,我却是不好说话。”
卢子维面色一凝,眼底闪过鄙夷。
似是觉得左相有些贪生怕死,不敢仗义执言。
他长身而立,只觉得有满腔报国之志,难以抒发。
愤然不平道:
“那金沙帮什么货色?走私贩子!我范阳卢氏早在大晋朝之时,就是‘四姓高门’!”
“我祖父海内文宗,注释经义,续写名篇,世人敬仰之!”
“大晋之后,更是出过三朝帝师。”
“再到大肃,诗礼传家,天子见之,也要以礼相待!怎么可能勾结江湖帮派?!”
“定然是阉宦栽赃,泼脏水抹黑我兄长,借题发挥罢了!”
左相轻轻摇头,他这座下弟子仕途不顺,并非毫无原因。
好空谈,少能力,志大才疏之典范。
难怪出身顶尖门阀,只能混个文坛大家的名头。
“子维,你今日且先回去,等风头过去,我再想办法为卢尚书分说。”
左相叹息道。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卢子维道了一声谢,表面上恭敬,心底的鄙夷更深一层。
官场争斗磨灭棱角,此话果然不假。
如今的左相,哪里还有半分名臣气度。
那皇储不过束发之年,有何惧之?
“贪恋官位,逢迎上意,君子所不为也!”
卢子维离开左相府邸,冷哼道。
回到自家宅院,想起朝堂风云变化,这人又是长吁短叹,感慨良多。
正准备赋诗一首,却见到房门忽地撞开,好似强风吹过。
“何人!”
卢子维惊得连羊毫笔都拿不稳,后退问道。
“久闻范阳卢氏有一位才子,诗文双绝,今日特来拜访。”
尹璇玑擅长辨认气机,费心寻了许久,才终于从找到一个草包,方便他行事。
“卢门四俊,其中有一人乃是潜蛟,正好磨灭大周气数!”
那大周皇储是当世真龙,他便扶持一位潜蛟,看看谁人手段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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