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举着火把照见角门上长满了青苔,底下有两个新鲜的足印。
大胡子一看谢玄动作,也凑过来看,瞧这鞋底印,大声道:“快来,公子他们是从这个门出去了。”
朱长文赶上前,仔细一看,点头道:“不错,这是官靴的印子。”
可这道门却打不开,三个长随轮番使劲去拉,门把纹丝不动,掌心上一片湿腻,低头一看沾满了绿苔。
“以公子的道术岂会轻易就着了妖魔的道。”朱长文一边疑惑一边掏出符咒,拍在门上。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扑面而来一阵湿润的风,夹杂着水草腥气,这道门的后头竟是一处洞穴。
谢玄背着小小,心里自打算盘,那个姓闻的就算与师父有什么关系,与他们也不相干,这几人为他卖命要去找他,他们犯不着为他涉险。
谢玄托着小小:“既然你们找到了地方,咱们就此别过。”转身想从庙门口出去,驴子还绑在小庙的檐下呢。
朱长文笑了一声:“小兄弟,你仔细看看,四周都是回廊,哪还有通向前院的门?”
谢玄定睛一看,通往门口的廊道消失了,连后厢房也一并消失了,他们被口字形的回廊围住。
一个口字,再加口中一株老树,正好是个“困”字。
谢玄掌叩符咒,伸手去探,屋子消失的地方被山石填满,掌心咒拍在石壁上,溅起火星碎石,谢玄退后一步,又往别的地方去试。
符咒贴石发出金石之声,朱长文还当他是在用铁剑试探,谢玄试了半天,心里暗道一句倒霉,这下除了入洞穴,显是没路可走了。
小小盯着那道门,门中团团黑雾往外冒,她拍拍谢玄的肩:“放我下来,咱们一起。”
那几个人都靠不住,大胡子人热心,可他不通道术,又与那几人拆不开,还得他们师兄妹一同抗敌。
朱长文看他们变了主意,打头第一下就要入洞穴,小小略略皱眉,轻声道:“该让大胡子先上。”
谢玄问:“怎么?”
小小答道:“他手里有把好刀。”
那一柄钢刀隐隐带煞,是开道的好物,可这几人哪会听她的,还是大胡子看人都进去了,对谢玄小小道:“小兄弟,你带你妹妹走在我前头,我来断后。”
他心里实是把谢玄当兄弟看待了,觉得谢玄虽然年纪小,可人有志气,遇着险事不逃不避,是个硬骨头,等出去了,必要相交一番。
谢玄也想,这个大胡子真是他们涉足江湖之后,遇到最赤诚之人,入了洞穴之后,总要设法保他平安。
谢玄笑嘻嘻问道:“胡大哥,你这把刀瞧着可真厉害。”
大胡子低头看一看刀:“这是我家老头子传给我的。”家里就只给他留了这一样东西,让他去当兵。
小小心中好奇:“那你爹是天师吗?”
大胡子哈哈大笑:“我爹是专砍人头的。”若不是他不想子承父业,这会儿该在京城挥大刀。
怪不得这刀上的煞气这么重,原来是长年累月浸染将死之人的血。
朱长文在前面开道,听见后头说说笑笑,心中恼怒,公子还不知身在何处,他倒有闲心与人磕牙,待回到京城,必要去国公府告上一状。
洞穴中又湿又闷,脚下石滑,步步小心。
几人之中除了谢玄小小是惯走山路的,余下的每迈一步都需提着气,洞中石阶蜿蜒往下,他们走了一段,其中一人说道:“咱们是不是在走下山的路?”
洞中湿气越来越重,石壁也越来越湿,手摸上一把就是一手的潮湿滑腻。
谢玄问小小:“要不要背你?”
小小摇摇头:“不能再往前走了。”
朱长文听见,皱起眉头:“小姑娘要是害怕,那就往上去,看看那道角门还在不在了。”不管是什么东西,既逼得他们进来,就绝不会再放他们出去。
在洞中反而是谢玄看得比小小更远,他极目望去,山道没有尽头,穴顶尖石如犬牙交错,“嘀哒嘀哒”滴下水珠,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他虽不能见鬼神阴物,但目力极佳,记性又好,石壁上总有些凹凸起伏不同,这一段路他们刚刚走过。
谢玄放慢脚步,有意落在后面,目送那几人远去,与小小对望一眼,靠着山石壁,静静等待,看看他们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这条入洞的路似乎怎么都走不完,走了一程朱长文觉出不对:“昨儿咱们上山也走了这么久?”
再走下去,可就到了山腹中央了,什么样的石山里会有这么长的洞穴。
其余几人站定皱眉,山洞之中四处是石壁,潮湿黑暗仿佛走在甬道中,前路望不到头,转头一看,身后又是一片黑暗。
大胡子性子最直:“是不是鬼打墙了?”
朱长文抽出剑,在石壁上刻下记号:“咱们再往前走一走,仔细看着记号。”
几人一路走一路轻声呼唤:“公子?公子?”
火光照见前路上有两个人影,朱长文一喜,快步过去,恭敬出声:“公子!”
谢玄一回头,冲他咧嘴一笑。
朱长文退后一步:“你怎么在这儿?”他一面说一面回头,队伍的最末哪里还有谢玄的影子。
谢玄道:“我妹妹走累了,咱们歇了会,你们怎么绕到后面去了?”
朱长文把长剑立在地上:“不好,这是要生生累死咱们。”
三人从怀中掏出黄符,就在原地踩了个剑阵,念了总有七八遍的神咒,抛出黄符,长剑一挑,三张符咒刹时放光,打在山石壁上。
石壁纹丝不动。
甬道中一阵沉默,大胡子先忍耐不住:“你们到底也是紫微宫的,总比咱们寻常人要强些,总要想个法子出来!”
朱长文像被刮了一层面皮,脸上火辣辣的,这也是他们从未遇上过的怪事。
另一个姓李的长随说道:“朱师兄正在想法子,你要是有办法,就自己往前走!”
大胡子哪里受得了激:“走便走。”说完拿着刀开道,往前去了。
谢玄牵着小小紧紧跟上,一按他的刀柄,将枚破秽符贴在他的刀身上:“胡大哥,咱们跟你一道走!”
大胡子拍了下谢玄的肩:“好兄弟,咱们自己闯出去。”
谢玄跟在大胡子身后,小小跟在谢玄身后,手里攥了个小竹筒,里头是他们仅剩的朱砂了,谢玄走上几步就把手指头往朱砂中一蘸,随手在石壁上画道灵符。
来不及画符头符脚,但有符胆便有效用,请九凤破秽大将军来定场,看看哪个邪祟来犯。
刚刚走也走不出去,这会儿没走两步就竟绕出去了,眼前豁然是个大洞穴,大胡子哈哈一笑,万分得意:“那几个蠢材,这不是走出来了?”
谢玄忍着笑意:“可不是,分明是自己不济,我看紫微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完就想到那可能是师父的师门,赶紧不再说了。
大胡子一听他这话皱了眉头:“小兄弟,这话你在我跟前说说便罢了,万不可能到外头去说,越是往南越不能说。”
话音未落,便听见洞穴之中传来打斗声,大胡子掂刀往前冲,进洞穴一看,只见锦衣少年盘腿坐在地上。
双手在身前掐了个灵诀,身体四周道道灵符飞起,仿佛一个金钟盅,将他和许英杰罩在中间。
许英杰昏倒在地,脸上一层层的泛着紫青,显然已经中毒,再不医治,怕没几息好活了。
大胡子什么也瞧不见,不知闻公子在抵御什么东西,小小却能看见灵符发出道道金光,金光将二人笼罩,黑雾一丝都渗不进去。
整个洞穴都被金光照亮,小小伸手一点,指出了黑雾的源头。
谢玄握剑一看,一颗颗巨大圆石叠在一起,圆石四周碎骨毛发散了一地。
“离得远些,这东西还不曾现出真身。”闻公子出言警示,他已经抵挡许久,这东西却只是化雾攻击,就是不肯现出真身。
朱长文一行紧跟进洞,三人一看情状,立即荡出长剑,三剑合一,可黑雾无形,剑来,它便散,剑走,它又聚。
不论打它多少次,它都无事。
有人支撑,闻公子便撤回法符,赶紧喂许英杰吃下清毒丹,又每人都发了一颗:“把这吃下,这毒雾十分厉害。”
谢玄捏在掌中,等大家都吃了,他这才递给小小,放到鼻尖一闻,满是药草香气,小小点头咽下,谢玄也跟着吃了。
几人不怕毒雾,可毒雾就是不散,甚至它从何方而来。
谢玄跟着几人在斗室中绕了两圈了,退到圆石边,黑雾饶过谢玄,仿佛不敢惹他,他伸手敲了敲,轻声对小小道:“这东西,好像是个蛋。”
小小仔细看去,一片石灰色中,只有一颗莹莹生着白光,里面有个细长的暗红影子在蛋中游弋。
那边闻公子已经取出阵盘,对朱长文道:“列四象阵,诵金光神咒。”
“可咱们只有三人。”朱长文紧皱眉头,许英杰脸上毒气未散,人还昏迷,根本踩不了阵法。
闻公子对大胡子道:“胡参将,请你补位。”
大胡子哪里会踩法阵,但他行军打仗也有一手,军前阵法也曾见过,春夏秋冬,他补在冬位。
四人绕行,三人念咒,齐声唱合:“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三界内外,惟道独尊。玉皇光降,卫护真人!”
谢玄一边看热闹,一边将桃木剑从竹篓中抽出来,悄悄递到小小手中。
小小剑要刺,就见那红影颤颤,她手上一偏,剑尖破壳而入,却没扎着那个小东西,那小东西反而攀着剑尖蹿了出来。
小蛇的身体盘在桃木剑上,竟然一点事也没有,它仰着脖子,露出两颗小尖牙,张嘴吐信,“嘶嘶”两声。
谢玄一拳头就想把这东西锤扁,小蛇张大嘴巴发出威吓声,可真的拳头过来,它又缩起脖子,两粒红宝石似的眼睛,流火一般盯住谢玄,蛇头低了下去。
它通体赤红,十分惹人喜爱,又摆出这个姿态,小小一把捏住小蛇的七寸,往它嘴边递了根鸡腿。
小蛇十分灵性,一下松开桃木剑,尾巴卷住鸡腿,尖牙刺进肉中,卷着就肯撒尾巴了。
闻公子坐阵在中,时不时画符拍出,黑雾层层退散,几道灵符下去,全然消散干净,几人剑尖垂下,惊喜道:“那东西退了!”
小小低头看看在自己掌中抱着鸡腿,啃得不松嘴的小蛇,手指头挠挠它的脑袋:“原来是你这么个小东西捣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红蛇:爸爸很凶,但妈妈给我好吃的,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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