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教导的这番言论,一下子说到了司马德戡的心里。
他一直担心的就是,自己造反后,被世人,被史书,冠以叛臣贼子的骂名!
凌千这么一说,把他的后顾之忧也给解决了。
只要他坚信,自己的抱负是崇高的,他就不是乱臣贼子!
典型的自欺欺人理论……
但司马德戡,以及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就吃这一套。
紧接着,凌千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师出有名后,便要权衡各方,如何能让别人背负骂名……”
听到这里,司马德戡眼神一亮,更加来了兴趣。
他愈发觉得,凌千深藏不露,乃是蒙尘的一块璞玉,被他发现,正在展露耀眼夺目的才华。
如此人才,得之,天下何愁不定?
“我骁果军乃是天子亲军,若是举事,名不正言不顺,亦被天下人诟病!”
司马德戡深以为然,这也是他顾虑的地方。
凌千接着道:“所以,我等虽然掌握了兵权,不妨……请托于人!我等既可以造反成功,夺得荣华富贵,又可以不被世人所诟骂!”
他说的,乃是让人背锅的方法,更是一下子说到了司马德戡心坎里。
他虽然想要造反,但绝没有当皇帝的意思。
他想的是,武将的终极追求,上柱国,大丞相!
“以凌壮士所见,该请托何人?”司马德戡目光闪烁,其实他此时内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宇文化及!”
紧接着,凌千说出了四字。
司马德戡心神一沉,他没想到,自己刚想到的人选,居然就被凌千给说了出来。
“凌壮士……真诸葛再世啊。”司马德戡愈发拜服,连忙让人准备座椅,给凌千赐座。
凌千嘴角抽了抽。
这些,都是主公先前和他排练过的。
起初,他还担心这样乱玩,把自己给玩死。
但演到现在……他发现,主公真是算无遗策,把司马德戡所有反应,都算计得分毫不差。
他并不知道,许牧让他所说的,就是司马德戡在未来,经过谋划,从而发动的政变。
自然……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实际上,宇文化及造反,并非出自宇文化及本意。
他是被司马德戡为首的一众将领,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让他背锅!
宇文化及向来软弱,在听闻杨广被缢死后,吓得浑身哆嗦。
最后,不得已,才答应成为骁果军的新老大,扶持杨浩登基称帝,就任大丞相。
替司马德戡,遭受了天下骂名。
所以世人大多知道,宇文化及谋反,对司马德戡却骂之甚少。
“宇文化及生性嚅弱,易被掌控,而且乃宇文述之子,家世显赫,深受杨广皇恩,而且与杨浩关系甚密,可以扶持杨浩登基,名正言顺!一旦谋反,将立即吸引全天下的目光,骂名……自然全部由他背负!”凌千继续解释道。
司马德戡闻言后,连连点头。
他发现,凌千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
所说的策略,每一条都考虑到了他的顾虑,完美将其避开。
如此人才,他日后必须要重用!
在监牢中,司马德戡沉声道:“虔通,凌偏将讲了那么多,还不快快奉茶!”
裴虔通神情错愕,但看了眼四周,这等密事,自然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在场。
他只能走出监牢,给凌千准备茶水。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凌千真有大才。
在监牢中,凌千的待遇直线上升。
在他喝完茶后,司马德戡不满足于被动倾听,开始主动发问,想要再考校一番凌千,沉声道:“骁果军乃天子亲军,本将虽然掌控全军,但……”
他说的是该如何忽悠全军,跟随他一起造反。
这个难度其实并不小!
凌千闻言,神情傲然,胸有成竹地说道:“大将军不必担心,此事易尔!”
“骁果军虽为天子亲军,但眼下将士离家日久,逐渐思归,只需要大将军许诺所有将士,造反之后,便带他们杀回关中,一路上灭王世充,诛杀李渊,将士思家心切,士气正虹,必无人可挡!”
“一旦我等拿下关中,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凌千说着说着,唾沫星子飞溅,把在场所有人,说的群情激愤,仿佛都看到了造反成功那一天即将到来。
司马德戡听完了凌千的所有计划,准备得如此周全,更是大为叹服。
难怪凌千居然如此自傲,说天下没有人比他更懂造反!
此,绝非狂言也!
按照这个方法行事,推宇文化及为首,立杨浩为帝,再杀向洛阳和关中,定鼎天下,指日可待!
只是……
在司马德戡等人学习如何造反的时候,裴虔通忽然站了出来,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如今陛下失踪,远在深山,不知死活,贸然造反,即便再周密,恐怕也难以成功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要杨广不死,他们造反失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沉默。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最后,纷纷看向了凌千。
“哈哈哈哈——”
凌千却突然大笑道:“此事更易尔!我从阳城而来,孙将军早已诛尽深山贼寇,找到了杨广尸体,他已死了!”
众人大惊,尤其是司马德戡,连忙问道:“既然陛下已薨,为何至今未曾传出消息?”
凌千故作神秘地道:“那是因为……杨广的尸体,乃是我找到的,并且瞒报了下来!不然尔等以为,我为何敢行此造反之举?”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情极其复杂。
他们想起了凌千之前丧心病狂地说他此生就是要造反之类的言论,原来是陛下已崩,他才敢如此嚣张!
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他们一时间接受不来。
监牢内,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言。
凌千也知道今日抛出的东西太多了,非常自觉地不再开口。
……
淮水之畔。
许牧和裴矩还在钓鱼,这一次,多了一个老头,裴蕴。
裴蕴,就是钓到了十斤大鱼的那个,一直在裴矩面前吹嘘摆弄。
现任将作大监,被宇文智及夺去了所有权利,整日和裴矩一样,寄情山水。
而随着江都城内风起云涌,导致裴矩和裴蕴两人每日翘班,都不去上值了,一有时间,就拉着许牧来淮水之畔钓鱼。
只是这几日里,裴矩一直向许牧吐槽,为何都不见大鱼咬钩。
许牧对此只能敷衍一笑,开玩笑,再来两次,他就要担心裴矩这糟老头子学会了水,然后把水里的王昭给揪出来了。
因此,他只能告诉裴矩,这条鱼他追了许久,一直在挪窝,或许已经游到了别处。
唔,在时机成熟后,这条鱼肯定会现身宋庄。
然后他将诚邀裴矩,还有裴蕴……一同前往钓鱼。
“也不知道老杨被说死了没有。”
一边垂钓,许牧一边心事重重地想着。
自凌千进去……咳咳,已经有好几日了。
这几日里,他根本得不到任何消息。
一切,就看凌千能不能有他一半才能,把司马德戡等人给忽悠瘸了。
毕竟他连司马德戡等人造反路上最大的阻碍都给清除了,他们若再畏首畏尾不敢造反,那真的就对不起他了。
简直是手把手教人造反啊!
在他身侧,两个老头今天却没有什么心思钓鱼,裴矩先起了个话茬:“这几日里,洛阳城内的风声,你可听说了吧?”
他乃是对裴蕴所说。
这几日里,随着愈发熟稔,这两个老头说话,有时候不会避讳许牧。
裴蕴微微点头,叹息道:“淮河石人一只眼,挑动江都两岸反,没想到一语成谶,居然真的在淮河河道挖出了石人!”
裴矩嗤之以鼻,冷笑道:“什么一语成谶,全是有心人背后操纵的,想要玩弄人心!”
许牧:“……”他总感觉裴矩说的是他。
接着,裴矩扫了眼许牧,冷哼道:“前几日让你早些离去,如今全江都城已经戒严,只许进,不许出,你已出不去城了。”
许牧听到这话,眼神一亮,意思是……司马德戡要有行动了?
总算没有辜负他一番苦心。
“江都城内,是真有人要造反了吗?”许牧略微犹豫,神情紧张地问道。
想要从裴矩这个间谍头子身上探知一些内幕消息。
裴矩眉头紧锁,话说到了这里,便没再说下去了。
许牧也不再逼问,他已经习惯了裴矩说话说一半了。
能对他说这么多,已经说命裴矩已经比较信任他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天天陪着老头钓鱼,刷好感度,迟早能把他忽悠到城外宋庄去。
没办法,这个老头太谨慎了,他只能用这种慢办法。
因为全城戒严的原因,在垂钓结束后,许牧就只能跟着裴矩回到了裴府。
裴矩给他安排了一个厢房,让他暂时居住在他家。
许牧推辞了几番,便坦然接受了。
而王昭,则带着一百铁浮屠和万民城来的布匹,老老实实地待在宋庄。
现在的他,只能等待凌千那边传来好消息。
次日。
果不其然,全城大乱!
身穿玄甲的骁果军将士,在江都城的各个街道走街串巷,带着兵刃,冲入了一个又一个王公大臣的府邸。
其中,自然也包括裴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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