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刀回到衙门,罗成已在等候多时,“顾大春他们,在衙门对面的老陶面馆。”
范小刀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效率这么高,于是与罗成来到老陶面馆。顾大春本就是六扇门的人,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与面馆老板也算熟人。
顾大春与三个兄弟,早已等在后院,看到范小刀,当即行礼,“见过范大人。”
范小刀问,“你们其他人呢?”
顾大春道,“谭时飞授首之后,我们就把天麻帮解散了。这三人曾都是门中兄弟,与我一样被顾大春迫害后落草为寇,如今有机会重回六扇门,为范大人效力,是我们的荣幸。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范小刀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假钱,“这是什么?”
顾大春满脸不解,“一文钱?”
范小刀道:“是一文假钱。别小看这么不起眼的东西,积少成多,如今在江南大肆泛滥,已经严重影响了百姓的生计,往轻里说,是扰乱民生,往重里说,是祸国殃民。你们重回六扇门之时,赵大人原则上已经同意,不过给了一个条件,那便是暗中为门中办事,首要之事,便是这个案子。你们还曾记得入门之时的宣誓?”
“不曾也不敢忘记!”
“举起手来,我今日带你们重新入门!”
众人齐齐举手。
“吾辈公门之人,当恪守尽职,尽忠报效朝廷,为国为民,不以武犯禁,不恃强凌弱,以吾辈之所能,让宵小之辈有所震慑,让权贵之人有所忌惮,为沉冤者得雪,为弱小者仗剑,为天下开太平!”
范小刀道,“你们本就是捕快,又是金陵本地人,查这种案子,比我们有优势。不过,这个案子事关重大,一切要秘密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范小刀对假币一事,仔细交待了一番后,道:“有消息及时报告,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行动!”
众人齐齐领命。
重新宣誓之后,顾大春四人,就成了六扇门的暗哨,虽然没有正式编制,也没有俸禄,但也足以让顾大春等人兴奋不已。
顾大春本来就极有正义感,落草为寇,是迫不得已,以前没得选,如今又有机会,他选择重新做一个好人。
……
转眼半月过去。
梅雨季过去,到了初夏,天气变得闷热起来。与北方相比,江南的初夏,显得更加潮湿,让范小刀这个北方人觉得有些不适应。
六扇门也步入正轨,金陵城中一切井然有序,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大案,除了日常的治安巡逻,还有些小偷小盗之外,并没有出奇之处。
范小刀平时在衙门当差,闲暇之时,就去桃花酒肆帮忙。整个朱雀大街都知道,这个酒肆有官府背景,倒也没有什么人前来找事。朱雀大街上也有些势力,每到月底,都会挨个商户收取保护费,范小刀来了后,那些人倒很自觉,再也没人来过。毕竟是金陵六扇门副总捕头,这点面子,人家还是要给的。
倒是大江帮的段江流,隔三差五,就来桃花酒肆,开门便来,点一壶酒,自斟自饮,偶尔与范火舞交谈几句,毕竟是开门做生意,也不好赶人,中午打烊时,便自行离开。不过,如此一来,有段公子坐镇,那些登徒子倒也不敢口不择言了。
六扇门的应酬也多了起来。
身在公门,这种应酬不可避免,尤其是赵行,要想融入官场圈子,靠得是吃喝联络感情,否则,光靠公务,混在官场,哪里有那么多公务?
起初,还抹不开面子,去了几次。
这种场合,每次都是一样。官大的吹牛逼,官中的拍马屁,官小的连说话的份都没有。能力大小先不说,架子必须端得要足,上到皇亲国戚,下到王公贵族,都是熟人,没有不认识的人,谈得内容,无非是皇室八卦,官场趣闻,若有几个女子助兴,酒劲一上来,丑态毕露。
时间一久,赵行也觉得无聊,再有人请,干脆以公务在身推辞,后来干脆连理由都不找了。至于范小刀,对这种事更是提不起兴趣,听他们胡扯,还不如与范火舞吃个粗茶淡饭。于是,金陵的圈中也流传出来,六扇门新来的两个总捕头,不近人情,两人也逐渐游离于圈子之外。
但是,今日两人收到的请帖,却是必须要去的。
因为请客之人,是江南转运使谢芝华。
一来,范赵二人来金陵已有两月,虽与谢芝华没有照过面,但暗中却已交手多次,谢芝华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这次却主动下请帖,不知所为何意。
二来,谢芝华是谭时飞、陈豹的后台,两人一死一失踪,谢芝华又迅速扶植了大江帮的陈豹,他在江南的势力,几乎没受到影响。两人对他怀有戒心,心想借这个机会,去摸一摸这位转运使大人的底。
至于第三个原因嘛,听说碧水楼的厨子,乃是江南一绝。两人虽不是饕客,这种免费送上门来的饭菜,若是拒绝,岂不有些不近人情了?
时间定在五月初一。
两日换了常服,来到碧水楼。
一进来,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碧水楼临秦淮河而立,院门中规中矩,纵横皆五排门钉,可是府内却别有洞天。
碧水楼从外面看只是秦淮河畔的一个楼台,可近前观瞧,才知碧水楼极大,掩映在青松古柏之中,院中有假山点缀,奇石千孔,各种奇花异草、点缀其中,庭廊轩榭,曲折蜿蜒,直通楼门。一条小溪,从院内中穿而过,与秦淮河相连,小溪尽头,则是一方小湖,湖中有浮萍止水,有夏荷莲莲,湖边停靠着一只乌篷船,内有香台茶摆,古筝名琴,两名青衫婢女侍候而立。
范小刀啧舌道:“这位转运使,真懂得享受。”
赵行冷冷道:“不过是糟践民脂民膏而已,有什么好羡慕的。”
碧水楼内,灯火辉煌。
墙上挂着松香烛台,壁中则镶嵌着数十颗鸡卵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将大堂内照得灯火通明,两人在家仆的引导下登上了三楼。
里面早已高朋满座,其中不乏熟人,金陵知府谢愚也在其中,除了总督徐亭,江南官场稍有品秩的官员,几乎都来了,难怪门口停了那么多马车。
谢芝华见到二人,哈哈一笑,上来迎接,道:“两位老弟,能莅临寒舍,真是令敝楼蓬荜生辉啊!”
赵行道,“若大人的碧水楼是寒舍,怕整个金陵百姓住得都是狗窝啊!”
谢芝华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没想到赵捕头如此风趣,请!”他回头朝众人一笑,“愿赌服输,各位大人,请吧!”
有几名官员,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交到了谢芝华手中。
谢芝华笑纳。
范小刀愕然,“何事?”
按察使潘臬台笑道,“都说金陵城官场,两位捕快不通人情,我们寻思今日谢大人请客,你二人怎么也不会空手而来吧,哈,结果真被谢大人猜中了。”
原来,在场官员,竟以范、赵二人会不会送礼一事,打了一场赌。谢芝华赌得是两人没带任何礼物。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自己的敌人。
谢芝华笑道,“两位老弟,才是性情中人啊!请上座!”
两人连忙推辞。
在场七八人,职级最高的,则是按察使潘臬台正三品,谢芝华虽是正四品,职级与知府谢愚同级,但属于京官,地位高出半级,而且又是江南财神爷,而范、赵二人,不过是金陵知府下的衙门总管,相当于六品,职务最低,谢芝华却往主座上推,两人又怎会答应。
谢芝华笑道,“两位老弟不要推辞,今日家宴,来者都是朋友,不论职务,两位老弟又是远道而来,慕名已久,始终缘悭一面,今日好不容易相聚,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这里。潘大人、谢大人与我都是熟识,我特意请来作陪。”
仿佛是认识许久的熟人一般。
筵无好筵。
谢芝华如此大张旗鼓,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一头雾水。
范小刀看了一眼谢愚,谢愚先是苦笑摇头,又是微微颔首,两人见状,若是僵持下去,怕是到半夜这顿饭也吃不上了,于是分宾主落座。
菜肴极为丰盛。
谢芝华对吃一道,极为讲究,而且素喜河豚,河豚虽然有毒,但肉质鲜美,号称菜肴之冠,几乎每场宴请,都会为每位客人点上一例河豚,由江南名厨做的河豚,更是别具风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的交谈,也仅限于闲聊,说一些金陵的风土人情,文物景观,或问一下二人在金陵的生活如何,令人生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范、赵二人虽然也同饮,但心中始终有所戒备。
潘臬台,分管一省刑名,算是他们的垂管上司,谢知府又是他们的直接领导。他们与谢芝华是敌非友,根本猜不透这顿饭的意义何在。
不过,既然谢芝华如此沉得住气,两人也不主动问。有问则答,无问则满头对付美食,不过,半个时辰,已吃得七七八八。
菜品如流水一般,吃了几口,就被婢女撤下,不多时,又送上新的菜肴。
几乎每上一道菜,谢芝华都会亲自讲解菜的作法,如何吃法,其余几人已是习惯,但落在范、赵二人耳中,却觉得新奇。
楼内有美味佳肴,楼下有古筝琴鸣。
很快到了二更天。
筝息,琴止。
众人放下了筷箸。
范小刀心说,终于要说正事儿了,他面前有一盘葱烧海参不错,看到还剩下一只,连夹起来,吞入口中。
谢芝华道:“赵捕头、范捕头,今日请二位前来,实则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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