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甲岿然,立于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
群虎环伺,都想把这一块到嘴边的肥肉扎扎实实地吃到肚子里去,所谓这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有这么多的纸老虎都围拢了过来,焉能有善了之理?
“九焱冥铜!这副甲胄竟是以一整块九焱冥铜铸造而成!这……这……”
相传,这九焱冥铜来自于冥府无间,坚硬非常,若世人能将其点燃,便可短暂地打开通往冥府的路,撇开了缥缈无踪,无迹可寻的传言,其本身也是后天火精之一,主五行之火,是难得的好料。
这群人中亦有识货之人,闻言,人群顿时躁动了起来,虽然仍是有许多人都未曾听过这九焱冥铜之名,甚至连这四个字该如何写都不清楚,但人云亦云。见那人脸上夸张的表情,不需说也知道,这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叶枯望着那因一句话便躁动起来的人群,一眼便从那“茫茫人海”中攫出了那一道矮胖发福的身影,这位有德道人此刻正双手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懊悔的神色,似是恨自己嘴快,说漏了这么重要的事,惹了麻烦上身。
方才正是这位有德道人,点出了这“九焱冥铜”四个字,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天杀的缺德道士,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说来,我把他给的那块道牌交给了阿紫,也不知这一步是对是错?”
叶枯躲在乱石堆中,眯了眯眼睛,对于这胖道人出现在这里他是一点都不奇怪,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多的宝物,他都到了宁安了,不来才是怪事。
看那边的情形,必是有人在“逼”那有德道人开口,要他把这九焱冥铜四个字解释清楚,那有德道人便一脸惶恐地为他们解释。
这些修士固然想直接出手将这具甲胄占为己有,但若不明就里,胡乱动手,为别人作了嫁衣,那可就是大大的不美,所以便也都有耐心一听有关于这所谓“九焱冥铜”之事。
“他们在干什么?”
衣袖被往下拽了拽,紧接着,苏清清的声音便飘到叶枯的耳朵里,叶枯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在守着一具大红色的符甲唠嗑,估计快要打起来了。”
或许真是要注意到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感觉到某些东西,比如当叶枯回过头来,他才嗅到了那一股如如兰似麝的馨香。
“符甲?大红色的?”
苏清清愣了愣,呵出的气抚在叶枯的手背上,她蹲着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猫,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相似的缘故,叶枯才会觉得手背有些痒痒。
叶枯眼中有莫名光彩,闪烁不定,见了苏清清的模样,疑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那九焱冥铜火符甲到底是什么来历?”
“九焱冥铜?火符甲?”苏清清重复着这两个字,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也或许是我忘了?”
她记忆有缺,叶枯是知道的,但这两样事物却不该是苏清清能知道的,无论其记忆是否有缺,叶枯看着她那张娇俏的小脸,她不但是一只猫,更是一只花猫,想来也是因为猫有九条命的缘故,她才敢拿着剪刀刺自己那纤细的脖颈。
“没事。”
或许是背后灼痛扰得人心烦意乱的缘故,叶枯忽然觉得她脸上的头发有些碍眼,便抬手将其拨到了一旁。
或许苏清清也早觉得这头发搭在脸上不舒服了,叶枯这么做是合了她的心意,她也没有说什么,眼睑寸敛,水波不兴。
“啊!那盔甲的手指,动动动,动了!”
就在这时,也是那有德道人话音刚落,那符甲周遭忽有惊呼传出,那人面色惨白而惊恐,绝不似做伪,手指颤抖着,点向那一具火符甲。
在众人心中,早已认定了这副从青铜古殿中冲出甲胄是死物,眼下听闻其死而复生,焉能有不惊之理,心里俱都是漏了一拍,毕竟这副“盔甲”与青铜古殿之间沾染颇甚,动辄便是千年岁月,让他们怎生承受得起?
“哪里动了?分明没有动,你不要在这里胡说!”
“是啊,这副盔甲中没有一点生机,千年岁月侵蚀,早已是死物了,道友不可妄语,还需慎言才是。”
“哗啦啦!”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或是出言斥责,或是出言自我安慰时,那具九焱冥铜火符甲微微一震,身上的积尘簌簌而落,甲胄中忽有灰烬飘逸而出,那飞灰像是被烧焦后的余烬,染着金辉,在这片苍茫天地中纷纷扬扬。
经由这么一出,那甲胄似是轻了些许,积尘落下,身上的道文便清晰了许多,只那该是锉痕的地方仍是模糊一片,无法复原。
那灰烬虽是飘扬纷飞而起,不多时便散做了一蓬金光,不见其踪迹,但却好似又是积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悲痛莫名,好像是有什么生灵已悄然而逝。
“道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这甲胄中原先是有什么东西不成?道长……咦,那位道长呢?”
四下顾盼,仍是不见那有德道人的踪影,这胖道士竟不知何时跑的无影无踪了。
不同于那群围拢在九焱冥铜火符甲周围的人,叶枯心中咯噔一跳,他与那道士虽说相交不深,但就是从零星半点之中便知晓了这自称“有德”,实则是“缺德”的胖道士的为人。
无利不起早,逢危遇险必定是第一个跑。
下一刻,似是为了印证叶枯心中所想,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本该是死物的九焱冥铜火符甲竟缓缓抬起了手,掌心悬空托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炉,三足两耳,道文明灭,玄机难定,古朴无华,只不是实物,却是虚影!
“哐!”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炉开焰起,三色神火滔天,一下将那火符甲周围的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火烧九十九里,焰起三十三天。
烈焰遮天,熊熊而然,三色神火将所有人都淹没了,火舌喷吐,苍白与灿金交织,焰浪卷荡,灿金与赤红交融,无形无质之炉生有形有象之火,似可炼太乙,化初玄!
没有半声哀嚎,也没有半点反抗,在那一刹那,上至步羽,下至凡骨,所有人皆做飞灰,灰飞而烟灭,那三足两耳小炉一吐后再是一吞,似是一只餍足的小兽,将那三色神火尽数吞入了炉中。
“哐当!”
盖合而炉闭,至此,唯有那具火符甲还立在场中,它身形甚至都没有挪动半寸,便于眨眼间取了数百条性命,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叶枯瞳孔猛的一缩,那九焱冥铜火符甲强绝至此固然让他吃惊,但有胖道士这个信号,如此一幕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干净利落。
最让他惊讶的莫过于那火符甲掌中所托着的火炉虚影,叶枯现在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热,怪不得这符甲会向自己这里坠来,原来是他自己捡了一个烫手山芋,招惹了这一尊大佛!
是匹夫怀璧而不自知,叶枯只觉无处申冤,谁能想到,这三足两耳小炉竟与这九焱冥铜火符甲之间有这么大的牵扯。
“清清,你信不信我?”
苏清清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一道赤芒没入她魂海之中,一路畅通无碍,没有遇到丝毫阻隔,她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那神芒像是一团暖火,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下一刻,苏清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之天地换颜,四周天地皆被火焰充斥,或缭或绕,如点如拨,变化不定的三色神火寂静而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包裹着,那些火焰对她似是有一种亲近,所以才不愿意伤害她。
叶枯不由分说地便带着苏清清躲入了那三足两耳小炉之中,方才那一道赤芒却是向她度去了一缕火苗,以此保住她在这炉中不受伤害,免了被三色神焰灼烧之苦。
苏清清该是信他的,她若是心有抗拒,那一缕火苗就不会如此轻易地进入其魂海之中。
叶枯虽是尚未在炉中种下精神印记,但方才以火行主神识与此炉共鸣,却是让这只三足两耳小炉与自己“亲近”了不少,故而可在这三色神火中久立而不伤。
若是以肉身与真气硬抗,依方这三色神火之威来看,定是极度危险之事,叶枯不曾,也不敢尝试。
只是,让叶枯没想到的是,就是那开盖入炉的片刻功夫,却仍是被“小人”所乘,现在这炉中不止有他与苏清清,还有一道微微发福的身影!
有德道人浑身被一层厚厚的黑冰包裹,黑色的玄冰表面不断有幽光闪烁,明灭不定,抗拒炉内三色神火的侵袭。
说是被“冻”在冰块中,但那黑冰只更似中空,如丝如缕的雾气在那黑冰中飘荡游曳,只这雾气并不浓,只两三缕、四五片,遮不去有德道人那张欠揍的脸。
“小友,我就说我们有缘,这缘分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这不,在这般境况下,竟然又见面了,你说这缘分得是多深才是?”
黑色的玄冰中,胖道士呵呵笑着说了,又向叶枯打了个稽首,算是见过了礼。
见他这自在模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毫无滞涩之感,想来这块黑冰并非是外力加诸于其身,而是这胖道士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灵器宝物。
胖道士似这时才看见了苏清清,发出一阵“呀呀呀”的怪叫,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黑冰飘动间就到了苏清清身旁。
还没来得及让他开说些什么,叶枯便一把将苏清清拽了过来,“离这位道长远些,这位道长身上尸气……仙气太重,我等俗人承受不了。”
苏清清身子被带的一偏,虽是觉得那道人胖胖的,颇有福瑞之态,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忤了叶枯的意。
“道长,你是不是早就盯上我这炉子了?”
叶枯向上指了指,此时炉盖已被合上,就是想出去也难。
有德道人收了那副耍宝的夸张模样,正色道:“小友这说的是什么话,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不可扶,朋友宝不可觊,你这话可是把贫道贬低了。”
“咚!”
就在这时,一记闷响在三人心中荡开,叶枯只感觉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沉,一阵失重感袭遍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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