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玄阴现世消息满天飞一事,贫道倒有许多想讲的,就是不知几位愿不愿意听了。”胖道士微微眯了眯眼,扫了一圈,可惜并没有从几人脸上看见预想中期盼的表情。
岳丘拍了拍胖道士的肩头,许是没控制好力道,打的这发福道人又矮了几分,笑道:“这玄阴现世的消息不会是道长捅出去的吧,那凌家的人可是要恨你恨得牙痒痒了。”
凌家出了大力气,刻印道纹成阵封锁了那片天地,所求的不外乎玄阴而已,可那日却有地龙腾空而起,载着辨不清模样的两人破阵穿云而去,精心布下的道纹形同虚设,如此轻易的被人破去,岂不是在凌家的脸上印了一个掌印。
若是没人见到也就罢了,给人逃了再追就是,可偏偏玄阴现世的消息不知被何人传了开去,大大小小的势力皆派人赶赴此地,其中还有不少妄想浑水摸鱼的散修,众目睽睽之下给人扇了一巴掌的感觉又怎会好受,更何况是超然红尘外俯瞰仙凡的古世家。
胖道士只感觉一阵酸痛,可又不好伸手去揉,那样未免就会被人看轻了去,只得是一副高人的做派,说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贫道可没有把这个消息捅出去,小友慎言之,慎言之。”
荀梅冷笑一声,道:“兜这么多圈子做什么,我可看不出这牌子有什么奇特之处。”
道牌上有蒙蒙乌光流转,再配以几道似兽爪抓出的痕迹倒也有几分神秘的意味,只是这些异象看在凡人眼中自是觉得惊异,可看在修士的眼里却只稀松平常,算不得太大的不同,玄法一施,别说乌光,就是让七彩彩虹现于其上也未尝不可。
适才胖道士说起宁安二字,这却与几人的目的地不谋而合,一时竟都有些拿捏不准,不知道这个胖道人是误打误撞地胡说还是真有几分本事。
胖道人面带笑容,这笑容间颇有高深莫测的意味,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忽有一阵酒气袭来,却是一条醉醺醺的汉子七倒八歪地拐进了这条巷子里,手里还拎着一个破旧的酒葫芦。
这醉汉瘦高瘦高的,面色酡红,双眼酩酊,走起路来磕磕绊绊,一会儿撞在墙上,一会儿又连打几个摆子,烂醉如泥,到真是入了忘我境界,却还不忘了拿起酒葫芦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酒,酒水略浊,打湿了衣裳又啪啪啪地砸在地上。
这条醉汉来的突然,整个一副无业游民的模样,花钱买醉又在醉里花钱,叶枯几人因方才胖道士夺卷一事,此时都心生警惕,霎时噤声不语,注视着这醉汉的一举一动。
“三、四、六……”
这醉汉的眼里也不知有多少双人影,踉踉跄跄地到了近前,胖道士见这醉汉靠过来,竟不自觉地退了两步,紧了紧那一身洗旧了的道袍,似是怕这醉汉突然发酒疯弄脏弄坏了他这一身行头。
“砰”
那醉汉拎着酒葫芦行到约十米开外时,脚步忽然急促起来,抢到近前,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脸向下扑倒在地,酒葫芦脱手而出,只闻铛铛铛一阵响,就真成了一个滚地葫芦。
这人醉的一塌糊涂,竟也不觉得痛,倒地便睡,天为被地为床,似是地面太硬硌得慌,还打了一个酒嗝
。他倒的“仓促”,竟也忘了把酒葫芦地的塞子塞上,那葫芦滚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了一道酒水痕迹。
“好香!”
巷子里顿时有酒香四溢,便是徐客这等一滴酒都沾过的人都不禁有些醉了。酒香入鼻,非但不觉得冲人,反而有一股清洌爽利之感,很难想象这等甘香竟是从那有些浑浊的酒液中散发出来的。
胖道士不爱清修,似也是好饮之人,看向地上那一个还不停有酒水滴落的葫芦时眼中竟有几分热烈,心道这等偏僻小镇中竟也有这等好酒,着实难得。
他那缩在道袍里的手指在掌中搓了搓,砸吧砸吧了嘴,像是心痒手也痒了。
但到底还是知晓自己的处境,以胖道士识人的功力,心中已是料定了叶枯几人对半就是结伴外出游历的世家宗门弟子。那一种根本不同于草莽散修的东西是刻在人的骨子里的,胖道人心知若是自己再不规矩些,这几位保不准就要凭了心中那一股浩然正气直接将自己砍成两半。
“几位若是想听,咱们换个地方,详细说说,如何?”胖道人收回目光,一只手掸了掸身上不知何时染上的灰尘,另一只手背在腰间,笑着说道。
岳丘本是好饮之人,但这次出古灵以后便对自己多有收束,这下闻到酒香,一下子就把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抿了抿嘴唇,似在回味那阵甘甜馨香的酒气,提议道:“不如咱们就找个地方坐上一会儿?”
叶枯将地上的酒葫芦捡起,闻了闻从葫芦中逸出的醉人酒气就塞上塞子扔回那醉汉身边,做完这一切才对胖道人说道:“不麻烦道长了,这牌子我们四人收下了,这事儿算是了了一半,下次道长再摸到什么好东西,可不要忘了有我们四人的一份儿啊。”说完,又转向岳丘说道:“岳兄,你不是还要找人吗,赶路要紧。”
“你个小……”胖道人一怔,气得就要破口大骂,这小子端的难缠,不仅难缠还不要脸,忽而他浑身一个激灵,转念一想,赶紧改口,试探着说道:“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先走一步了?”
叶枯做了个请的手势,胖道人脸上的阴霾顿时全都不见了,喜笑颜开,呵呵笑着向四人打了个稽首,迈开步子出了小巷去,这时他又是一副闲适的样子了。
四人也都知道再想从这胖道士身上榨出些什么来只怕是比登天还难了,别看这道人刚才一直一副受制于人委屈不堪的模样,可叶枯四人中却没哪一个敢说真正看清了他。
逼得太紧,拼起命来谁都不好过。况且叶枯也始终觉得,这胖道人拿出四块道牌,又将宁安有重宝出世的消息告知他们,看似是不得不说,可细细想来其间难免有些刻意的意味。
叶枯将道牌收进怀中,自那胖道人走后,道牌便沉寂了下来,乌光消蒙,连上面的几道薯条凿痕似都有些模糊不清,他也并不在意,只跟在三人身后,穿梭于小镇的街头巷里。
出那处小巷时,他特意回头看了那倒地酣睡的醉汉一眼,只见他仍是睡得香甜,似是梦到了什么好事,脸上竟还挂着些笑意。
酒徒离了酒就不能成活,那只酒葫芦不知何时又被醉汉握在了手中,他的手臂弯曲出一道不自然的弧度,像是转了一个结。
“哧”
似有一声极短促的声响,叶枯只感觉忽然间怀中涌出凉意一点,下意识地抬手向胸口探去,摸了又摸,惊觉那一块道牌竟已是消失不见,有黑白两色于小腹处浮现,他刹那间想到了什么,定神凝思,内视己身。
“这……”道牌竟出现在他的丹田之内,静静地沉在其中,一动不动,乌光内敛,幽色顿收,没有半点神异之处,似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倔强地靠在阴阳池边,不肯退让半分。
五行炉火不起,丹田中本只有一口黑白分明的水池,此刻却多了一块乌黑道牌,两者似在争夺正中的宝座,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阴阳池内有黑白双鲤越出水面,白之阳气,黑之阴气自池中滚滚涌出,软绵绵的玄气似是感应到有东西欲要喧宾夺主,一时间竟有浩荡如千军万马奔腾直势,杀向池边的道牌。
“嗡嗡”
沉寂的道牌在颤动,其上那几条似野兽利爪抓出的竖痕泛出一阵血光,血痕横于丹田之中,大有铺天盖地之势,纵横交错的血痕变幻间结出一个神秘的符文,化成一道红芒,竟是不闪不避,迎了上去。
叶枯心中大骇,自迈入凡骨七品以来,黑白阴阳池中从未有过如此异象,这口阴阳池乃是他一身修为的根基所在,要是被道牌破去,那就是生死境转世也绝难救活了。
没有半点犹豫,叶枯将全部心神浸入池中,神魂来到黑白的世界,似在身处阴阳初分之间,昏晓方割之时,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浮现在心头,只他现在全然没有心思去体悟,只全力催动阴阳气,阴阳潮汐得神魂之助,顿时更加凝实了几分,竟有凝气化液的趋势!
神魂浸入阴阳之池,这般玄妙的境地叶枯也只在突破凡骨七品瓶颈的那一刹那才体会过,之后却从未想过这么做,这回误打误撞,才摸出了之后修行的丁点门道。
这一口池子一块道牌,闹出的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些,阴阳池乃是阴阳二气合五行所化,说不准背后还有几分孽气的影子,来头甚大,而那一块胖道士给的道牌虽不知是何物,可这声势上却比叶枯未入主阴阳池之前更甚一分。
出乎意料的,那看来声势滔天的血符竟是一触即溃,根本不是阴阳真气潮汐的一合之敌,道牌上血光霎时一黯,整块牌子都倒飞了出去,一直被挤到了丹田的边缘才堪堪止住了去势。
似是有些不甘,道牌震动了两下,可终究是不敢再度出手,渐渐也就归于沉寂,不再有什么异动了。
“叶枯!叶枯!”
恍惚间,似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叶枯神魂从阴阳池中脱出,周遭黑白收敛,猛眨了眨眼睛,这才见到自己竟是呆立在原地,岳丘三人正惊疑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头妖兽。
岳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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