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牢房终日不见光明,再厚的干草也抵不住青石板的寒气,一阵一阵的透心彻骨。
老鼠在干草堆里钻来钻去,忽而脑袋抵到了一只手,张开尖嘴便咬了上去。
“嘶……”景韶被老鼠咬醒,反手扣住它。
“吱吱——”老鼠吓得尖叫不已。
在一边睡着的慕含章被惊醒,看着景韶与老鼠对峙,不由得失笑,缓缓坐起身来道:“王爷怎的不睡了?”
景韶回头看他,牢房的廊上点着火把,在夜里哔啵作响,昏暗的光线映着墙角的那个人,奇异的显出几分暖意。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拎着手里的老鼠给他看:“我捉了这个,咱们有肉吃了。”
慕含章蹙眉看了看那只挣扎不已的灰毛老鼠,想象不出这东西要怎么下口,便不打算跟他继续这个话题:“王爷若是睡不着,不若跟臣说会儿话……咳咳……”说着又咳嗽了起来,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在牢里关着没有药,青石板又凉,夜里时常被激得抽筋,现在双腿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痛。
景韶见他又咳嗽,便挪了过去,把老鼠尾巴绑在墙钉上,靠在他身边:“那个……你要是冷,便靠着我吧。”虽然他常年不在家,但王妃的身体不好他也是知道的,再怎么说也是正妃,也不能太苛待,药一直供着他吃,只是这么多年总不见好。
慕含章摇了摇头,看着景韶不复往日神采的俊脸,上面满是胡茬,一双美目如今也暗淡无光。这些天关在一起,看着他从起初的疯狂,到后来的慢慢放弃,见过二皇子之后的懊悔,再到现在的满目颓唐,这些年积累的怨恨竟奇异的消散了不少,说到底,景韶也是个不幸的人。
“王爷,你看看那是什么。”慕含章抬手,指了指房顶的一处。
这座牢房全是由石头砌成,连房顶也不例外,景韶顺着他的手看去,就见到房顶的一处石缝里,竟露出了一丝月光。在火把的掩映下十分微弱,但在慕含章那个位置却能清晰地看到一点点星空。
景韶惊喜地看着那处,为了看清楚,不停地朝慕含章的位置挪动,直至与他贴在了一起。
深宝石蓝色的天空从那小小的缝隙里漏出来,仿佛包含了无限的美景,景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处,贪婪地舍不得眨眼:“这么漂亮的夜空,比得上我在大漠见到的那般了。”
“大漠是什么样的?”靠过来的身体十分温暖,缓解了身体的抽痛,慕含章便没有挪动,靠在青砖墙上看着那处。
“大漠一望无际,走上几百里都可能没有人烟,”景韶回忆着年轻时的情形,禁不住勾起唇,“我那时候去追杀匈奴的首领,带着三千轻骑连夜追赶,整个大漠只有马蹄声……”
“那时候王爷心中定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慕含章看着他露出精光的双目。
“是啊,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知道怕,就知道冲!哪怕我只有三千骑兵,对上匈奴的五万大军也不怕……”景韶说着说着顿住了,静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慕含章仰头去看那小小的一片星空,“王爷年幼时尚且无所畏惧,如今两手空空,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景韶愣怔片刻,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这个男妃,纵然被关久了,形容有些狼狈,仍掩不住那份文人的傲骨,如同一根柔韧的青竹,竟似比他这个驰骋沙场的人还要坚强。
“咳咳咳……”慕含章没等到身边的人回答,就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寒气入肺,咳得整个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
景韶看着那单薄的身体倚在冰冷的墙壁上蜷缩成一团,突然觉得有些心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咳个不停的人抱进了怀里:“我给你暖暖。”
怀中的身体很是单薄,抱着有些硌手,捂在唇边的那只手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青色的筋脉在苍白的皮肤下面蜿蜒,看起来有些丑陋,景韶忍不住蹙眉,“你怎么瘦成这般?”
不待慕含章答话,空旷的牢房里突然传来了细碎的声响,应当是带着钥匙的狱卒在走动。大半夜的,若是没什么紧要的事,狱卒是不会带着钥匙乱晃的。景韶立时抱着怀中人躺倒在草堆里,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长发中,悄悄地观察门外的情形。
拿着火把的狱卒身后带着两个黑衣人,走到他们的这间牢房前停住了脚步,见里面的两人还在熟睡,便互相对了个眼色。狱卒敲了敲铁牢门,语带讽刺道:“成王殿下,刑部来了两位大人,要问些话。”
“皇亲国戚在牢中不得半夜提审,王爷小心。”被他按在怀中的慕含章悄声道。
景韶蹙眉,坐起身来,却没有放开怀里的人,冷声道:“狗东西,本王还要睡觉,有事明日再说!”
“这可由不得王爷,”狱卒打开牢门,放那两人进来,“王爷一直不肯认罪,不若今日就问问王妃。”
黑衣人步履沉稳,一看就知武功不弱,景韶本能的感觉到危险,迅速站起身来,把怀中人护在身后:“要审本王或是王妃,都要父皇的手谕。”
那狱卒阴阴一笑,也不多言,等两人进来,便迅速退了出去,三两下将牢门锁住,快步离开,那两人二话不说,在袖中抽出两把短刀就冲了过来。
火光电石之间,景韶瞳孔骤缩,抬腿将一人踢开,躬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刀,以一敌二,却苦于手中没有兵刃,应付起来颇为吃力。
慕含章缩到角落里,以免给景韶添麻烦。
景韶夺过一把刀,旋身一脚将那人踹到铁门上,咣当一声发出巨响,反手朝那人胸口刺去,忽而觉得背后一凉,当是兵刃破空而来的寒气,猛地转身,却接住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含章!”景韶目眦尽裂地看着那把短刀刺进了慕含章的身体,鲜血喷涌!他已经失去的所有,慕含章就是他最后拥有的,如今竟也要给人夺去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啊——”景韶怒吼一声,狠狠地把那人踹到墙角,凌空跃起,重重地把手中的刀戳进黑衣人的胸口,一刀不够,再补一刀,只杀得满目猩红。
“含章,含章,你这又是何苦……”景韶抱住疼得脸色蜡黄的人,这人是为了替他挡刀子,他这般不负责任的丈夫有什么值得他这般付出的,转头对着门外怒吼,“来人啊!来人!”
“不……不!”景韶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了?”慕含章被惊醒,迷迷糊糊爬起来,看到景韶脸色很是不对,立时清醒过来,伸手扶住他,“小勺,你怎么了?”
景韶愣怔半晌,缓缓地回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肤色莹润,因为刚睡醒而泛着健康的红润,周遭是暖色的帐幔,身下是柔软的床铺。
“小勺……”慕含章看他脸色不对,伸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做恶梦了?”
温暖的身体贴着自己,才真正把他从噩梦中拉回来,景韶缓缓伸手,抱住自家王妃,慢慢收紧,只想把他融到骨髓里。
慕含章发现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得心疼不已,给他顺了顺脊背:“梦到什么了?”以自家王爷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到底什么会让他吓成这样?
景韶沉默着不肯开口,只是把脸埋在那温暖的颈窝里,贪婪地吮吸着那干爽温暖的气息。
慕含章见他不答,也不肯放开,无奈地笑了笑,他们已经成婚快十年了,这家伙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便放软了声音道:“方才我也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到咱们俩在一个牢房里,你还抓了只老鼠……”
“君清!”景韶猛地拉开怀中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待那人作出回应,一把将人压到了身下,狠狠吻住他的唇。
方才的梦境太过真实,那种即将失去所有的痛苦差点将他淹没,景韶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索取,一次一次的确认——眼前的不是梦,他与君清都好好地活着,他把君清照顾得很好,他们过得很幸福……
景韶紧紧抱着怀中昏睡过去的人,轻轻在那泛红的眼角落下一个吻。
往事已成黄粱梦,嗟叹无用。
这世间能有几次重来的机会?莫待失去眼前人,方知富贵荣华一场空,悔恨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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