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这不可能吧,这真是你?”张平安首先觉得,苏樱桃是在冒充,毕竟这年头同名同姓的人非常多,她要真能把文章登上《人民日报》,以她的性子,在拿到样刊的时候,肯定就已经要喊的满厂皆知了,怎么可能今天才拿出来。
但是,样刊在手,就是证据,看了又看,那张油印的样刊可作不了假。
这么说,樱桃还真把文章登上《人民日报》啦?
“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在咱们的版报上也登过一篇文章,名字叫《奉献》?”张悦斋想了一下,想起一件事情来。
“是的领导,那篇文章确实是我登的,不过我没想到张平安同志身为厂里的职工,还负责打理版报,居然连这都不知道,这证明他压根儿就没读过上面的文章吧”收了那一脸的天真,苏樱桃坐到了张悦斋的对面:“我姐夫跟我说过,亲人之间才要毫不留情面的批评,我得批评一下他这种态度,版报都不学习,太不应该了。”
张平安站在那儿,觉得自己就像《打靶归来》里,日落西山红霞飞里的那只靶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脸上。
张悦斋脸上,刚才详和的笑也慢慢消失了,空气突然陷入安静。
保剑英叹了口气,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责备的看着张平安,同时还摇了摇头,一副你可真不懂事的样子。
不过这时候,邓昆仑的心里,有隐隐的担心。
苏樱桃一副杀气腾腾,一副对于G委会主任志在必得的样子,这样子其实有点锋芒太露。
因为东方式的领导们大多数喜欢的是保剑英这种谦虚,避让的风格,而非苏樱桃这种不是争就是抢,志在必得的风格。
她现在要是开口要那个G委会的副主任,张悦斋肯定会顾左右而言她,不会把G委会副主任的职位给她。
因为她看起来功利心太强了一点。
但谁知道她又打开几个信封,拿出几封稿纸来,却当着保剑英和张悦斋的面就来了一句:“领导们,特别抱歉,我可能无法到G委会去工作了,最近我在各大报纸投了几份稿,大概是因为我在博士的感染和教育下,思想还足够端正的原因,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录取了我的稿子,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中学里教书,以便给孩子们传达现在的时事和新思想。”
啥?
这不止一份,还有好几份?
从《大公报》到《秦州晚报》,大家还没看到呢,她的文章也在上面?
满屋子的人顿时又是一惊。
而邓博士呢,差点没跳起来,她不是来争G委会主任的,现在却连干事都要辞掉?
而且她在那么多报纸上登了文章,他居然到现在,跟着领导们一起,才知道?
“这些全是我写的,但是张政委,正如您和您前妻在工作上有很多难以协调的地方,其实我和我姐夫,也就是张平安同志,在G委会的工作中,也有很多意见不合的地方,就比如,我觉得哪怕是G委会,也得以怀柔政策为主,而他呢,则主张多批多斗,多下放人员,力争响应上级G委会的政策,这方面我们俩就无法协调,女同志嘛,总该学会避让,让男同志们先上,所以我就不去G委会了,我去中学,把职位和更广阔的前途,留给我姐夫张平安。”
这简直是谦虚他妈回娘家,谦虚到家了!
“工作问题上,哪有个相互礼让的,你能在报纸上发这么多文章,他张平安呢,连版报都不读,试问,领导该谁来干?”张悦斋拍了一下大腿,脸上蒙起了怒意。
张平安觉得,自己不如变成一只老鼠,钻进鼠洞里去算了。
“还是别了吧?我姐夫毕竟是男同志,男同志嘛,思想,各方面要开阔一点。”苏樱桃越发的谦虚了。
张平安不想变老鼠了,他想变成空气,原地消失。
“不行,你在报纸上登了这么多文章,我们就必须学习你的精神,虽然我做不了一言堂,但我会努力说服领导们,G委会就由你来当副主任,年青就年青点嘛,大不了我多辅导辅导你,谁要不服就让他往报纸上登一篇文章试试!”张悦斋大手一挥说。
G委会是张悦斋的部门,他自己都同意了,龚书记不过是个点头的事儿。
邓昆仑再看,保剑英深深叹了口气,一脸责怨的目光望着张平安:“你还不走,愣这儿干嘛,回去多学学语录,多读点书吧,瞧你那出息。”
……
而苏樱桃,看着张平安脸惨白的溜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张悦斋家的垃圾,笑的极为正式,但是一转眼,对着邓昆仑却吐了一下舌头,一脸你瞧我多厉害的样子。
这是个小女孩,但她却有能力,把那些成年人玩的团团转。
保剑英在领导层里是以谦虚而闻名的,但是苏樱桃比她更谦虚,而且还更有能力,这种能力,她事先可没有宣告过,关键时刻拿了出来,震惊全场。
她既用了东方文化里的谦虚和避让,骨子里又是西方殖民者的巧取豪夺,兵不刃血,不争不抢,还真把G委会副主任的职位给自己抢回来了?
“博士,中午在我家吃个饭吧?您一直说不吃中餐,我们也不好请您,今天我下厨?”张悦斋表面上严肃,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是个很随和的人。
“不了不了,我们也该告辞了。”邓昆仑站了起来,握了握张悦斋的手说。
“等过完新年吧,我应该能把人事档案调过去。”张悦斋再握了握苏樱桃的手说。
多容易啊,G委会的副主任这不就到她手上了?
从张悦斋家出来,苏樱桃简直乐的想跳起来,甚至想舞上一段她梦里跳过的迪斯科。
“怎么样,我很厉害吧,回家,你们还想不想吃鱼,我今天给你们再做另外一种鱼吃。”苏樱桃走路的姿势都跟原来不一样了。
“她看起来似乎很高兴,而她到了G委会,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我们做饭了。我还怕她要跟人打架,我听说东方有武术,要不我去练练武术吧,以后好帮她的忙,打架。”汤姆皱着眉头,思滤既深又远。
珍妮深吸了口气,刚才去做客时,张迈跃给了她两颗糖,张迈跃还请她多去她家玩,而且还跟珍妮说,自己不喜欢张冬冬,喜欢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珍妮把糖捏在手里,一言不发的紧紧捏着。
邓昆仑也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算了,回家吧。”
哪怕他心里再不高兴,再不愿意苏樱桃去干G委会的工作,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同志是当真有手段。
能阴谋也能阳谋,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东方古典密书:《鬼谷子》。
“怎么,我当了G委会的副主任,你们居然不高兴?”苏樱桃昨天还看邓昆仑挺开心的,不知道他这会儿到底怎么了。
邓昆仑的性格是什么样呢,除了毛小英之外,他还曾有过一个身在西方的,上海籍的女朋友,一个生物学博士,而在俩人恋爱其间,那位kate女士曾经跟他分手,还跟另外三个男人交往过,后来玩腻了,厌倦了才又回来找他。
而在他这儿,完全没意识到对方跟自己分手过,并且后来又合好的事儿。
除了毛小英触碰到他的原则和底线,他实在不能忍才会宣告分手,别的方面他是真的挺能忍的。
所以现在他也只是在心里生闷气,外表上苏樱桃根本没察觉出来他生气的事。
当然,樱桃到现在都不知道博士的心里,有多反对自己当那个G委会主任。
中午吃完饭,苏樱桃就又得全副武装着出门了。
今天元旦,不止会有棉花,也是百货商店到副食的日子。
红糖、白砂糖,饼干和奶粉的票,邓博士的比厂长的还要多一点,但你要抢不到东西也白费,因为这种票是厂部发的,只能在厂部的百货商店用,她得拼尽全力的全抢东西。
把售货员送的那个大尼龙袋子一拎,苏樱桃就得去抢东西。
这些副食这一回供完,想再买就得到过年的时候了。
邓博士今天肯定也得休息,毕竟所有人都放假了嘛。
他不是给苏樱桃做了一样新东西吗,是一个烤箱,烤箱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两根电棒,一个铜皮柜子,通上电就搞定了。
不过为了让个烤箱的外型更漂亮,他在上面专门镀了一层铬,其实要能加一层玻璃会更好,但现在的国内,还没有耐热玻璃那种东西,他也就只好作罢。
烤箱是全铜的,铬镀在上面,颜色非常漂亮,就是电棒的温度还需要一个调节大小调节阀,这些他在家里就可以说搞定。
听着身后有一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邓昆仑抬头一看,就发现外面的台阶上,还站着三个女同志。
“你们几个,一会儿知道该怎么做吧?”这是毛纪兰,听起来语气很不友好。
“娘,您放心吧,今天我们几个准备屁都不放一个,给三嫂看看我们有多乖,多听您的话,好不好?”这是老四媳妇的声音,带着无比的献媚。
不过最叫邓昆仑眼皮要抽筋的,则是二嫂的声音:“妈,我刚才问过汤姆了,老三和媳妇压根儿就没睡在一张床上,我十八的时候都生了建设和团结俩了,樱桃都不跟老三睡一块儿,就为这您都可以长住他家,想住多久住多久。”
“跟这个没关系,娘生在旧社会,长在新时代,不讲旧社会早生孩子早好的那一套,娘给孩子们苦伤了,现在要的是啥,是得让樱桃服娘,知道娘是这家的大家长,隔三岔五请娘到小白楼住住,指导一下他们的生活,明白不?”毛纪兰同志,似乎还是一家子里最讲道理的一个?
“叔叔,上回奶奶来过,给婶婶气走啦。”汤姆从门外冲了进来,也是一脸的如临大敌。
邓昆仑也知道,他强势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女人,雄心勃勃,她只想夺权,而苏樱桃在权利面前跟他的母亲一样睚眦必较。
总之,小白楼这么一个小小的家,母亲和妻子现在想掌控彼此,谁也不肯让一步。
刚才还在生闷气的邓博士,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东方婚姻中的真谛,母亲和妻子终于要正式交锋了。
这时候怎么办?
哪里还有什么闷气可言?
哪怕苏樱桃再雄心勃勃想干G委会,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
而他的母亲,曾在当儿媳妇的时候,从自己的婆婆那儿学到了丰富的经验,然后亲手调.教了三个乖的像小鹌鹑一样的儿媳妇的女人。
今天她终于又杀气腾腾的,杀上门来了。
“叔叔,我去喊我婶婶吧,让她回来把奶奶赶走?”汤姆说。
“是你跟你二婶婶说,我和你婶没睡在一张床上的?”邓昆仑记得汤姆不是个话多的孩子啊。
汤姆摸了摸脑袋,抬起头,居然来了句:“你们就应该睡在一张床上啊,二婶婶说,你们要睡在一起,婶婶肚子里就应该有个小宝宝了,可现在还没有,就是没有睡在一起的原因。”
……
“叔叔,我想要一个弟弟,不会翻了脸就打我,也不会骗我的糖,还会随时陪我玩的那种。”汤姆扬起头,掰着手指头说。
可以想象,则才二嫂套话的时候,肯定是笑眯眯的:“汤姆啊,等你婶婶生个小孩儿,就可以陪你一起玩呀,他们肯定没睡在一张床上,对不对?”
再聪明的小屁孩儿,也抵不过‘弟弟陪着玩’这种诱惑啊,所以天真的汤姆上当了,把叔叔和婶婶,给招供的一干二净。
邓昆仑转身从后门出了门,从后面的小路上,就直奔百货商店。
他觉得妻子这一回肯定斗不赢他妈,毕竟她妈带了三个儿媳妇一起杀过来的,那个崭新的G委会副主任,她现在即将面临大.麻烦。
从后门出来,就在前往万人坑的小路上,司机小张和妻子抱着他们已经三个月的小婴儿,正在路上散步,准备往万人坑去。
而小张的妻子今年也才18岁,头上包着帽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用襁褓包的紧紧的奶娃娃。
邓昆仑从他们身边经过,当然得寒暄几句。
那个小奶娃娃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像是两道用笔画出来的缝子,眼珠子黑的像漆一样。
寒暄完,擦肩而过时,博士突然意识到,一个男性的最佳生育年龄,应该在30岁左右,而他,要是真的六年后才和苏樱桃展开正式的夫妻关系的话,那么,他将错过一个男性最佳的生育年龄。
作者有话要说:博士:老娘又来了,好怕怕
作者:相信我,你将会对东方式婚姻产生新的,无与伦比的感悟,大家猜猜那个感悟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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