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去学校找孟诗萱,孟倩又有好长时间没有和孟诗萱联系上了。电话里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只怕自己要是告诉萱萱,自己去找钟悠悠,却反被钟悠悠羞辱的事情,萱萱心高气傲,得被气死。
因此她在电话里一直都支支吾吾,不敢告诉孟诗萱事情的经过。
她能受委屈,却不想让自己亲生女儿也受到那份屈辱的。
她最近从电视上看到孟诗萱参加了一档很火热的竞赛节目,并拿到了全省第九名,她每天死守着电视,真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感到高兴。
同时,看着何春生和他儿子每天其乐融融,而自己压根融入不进去,她心里也卷上来对孟诗萱的无比的思念。
她很想再见孟诗萱一面,但又不敢一个人再贸然来到z市,上次已经冒了非常大的风险了。毕竟这里是钟家的地盘,万一她撞见钟家哪个人,那可真是死路一条——这些年来,她一直远走外市,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躲着钟家吗?
而这几天,何春生有个生意要出差,需要来z市一趟。她这才壮了壮胆子,好歹有个壮年男人一块儿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于是她拿出一副温婉贤惠、善解人意的样子,帮何春生收拾,并要求一起来,说是不放心他的饮食。
何春生心想,他也就刚结婚那会儿,感受过孟倩这般的温柔体贴。现在孟倩突然这样关心自己,好像回到蜜月期了一般,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哪还会多想?于是赶紧乐呵呵地帮她也买了张票,夫妻两个一起过来了。
平时何春生全国各地出差,住的都是普通宾馆,这回因为孟倩随着自己一起来,生怕孟倩受苦,还特地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一间房,带着孟倩住进去。
孟倩并非没有看在眼里,她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何春生是个老实人,对自己非常好,可怎么办?自己估计时间已经不多了,在何春生和自己亲骨肉之间,她怎么可能不选择自己的亲骨肉?
她心中煎熬,但其实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等何春生出去谈生意以后,便联系上孟诗萱,约出来见上一面。
*
孟倩原本想约在偏僻一点的地方,什么小菜馆之类的,钟家人绝对不会去的地方,可孟诗萱十分嫌弃,直接将她约在了咖啡馆。
“z市这么大,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就碰见我家里人?倒是你,别再去我学校了!”孟诗萱坐下后,就冷冰冰地道。
孟倩并没说话,她仔细端详着孟诗萱,一阵心疼:“你怎么瘦啦?这阵子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参加那个竞赛节目太累了,萱萱,你看你这都瘦变形了!”
孟诗萱离开钟家以后,才发现自己以前在钟家的生活有多么优越。
且不说上下学都有人开车接送了,就说一日三餐,都有张妈、于妈她们精心照料。
而自己被赶出去以后,她是什么菜也不会做的,外面的那些饭店油烟太重,她也根本吃不下,就这样食不下咽了好几天,心情又焦灼,她哪能不迅速瘦下来?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
何况,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钟母说得好,说是市中心一套房产,可搬过来她才发现,这套房子压根就离市中心远着呢!面积才七八十平,长时间没人住,又老又旧,竟然只是钟父以前为了让外省下属过来出差方便,才特地置办的一套房!基本设施非常简陋,连三星级酒店都比不上。
她找房地产估了下价格,得到的数字竟然勉强只有四百多万,再加上她卡里还剩下的两百多万,钟家将她扫地出门,竟然毫不留情面地只给了她六百多万——这比起三年前钟悠悠来到钟家,钟父立刻出手大方地给了钟悠悠九千万,简直就像是对乞丐的施舍!
孟诗萱刚住进去那天,卫生间漏水,她滑了一跤,差点没把腰给摔断,而且长时间没人打扫,冬天一过,阴冷潮湿,竟然还有蟑螂跑出来。
导致她不得不连夜搬去了酒店。
除了这些怨懑和不得志之外,更可怕的是,一个人住的时候,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关上灯,闭上眼睛,钟母那天狠心把她赶出去时所说的冰冷话语、钟玺佑面对她时的冷面无情、钟父更是一眼都懒得多看她的模样,都纷纷闪现在她脑子里,令她辗转反侧,不得入睡……
凭什么?为什么?!
孟诗萱气馁地发现,被赶出钟家之后,头两天自己还雄心壮志,发誓让钟家人后悔,可后两天自己便被无边无际的负面情绪给淹没了。
她处处不顺心,处处不如意,导致接连几日,她除了情绪无比低落之外,还越发暴躁。整天患得患失,怀疑这怀疑那的,甚至学校那边都请了两三天假,一直没有去。
……
“你竟然还知道关心我吗?”孟诗萱讽刺地冷笑一声:“你上回怎么答应我的?你明明说会帮我,可是呢,你转身之后就杳无音讯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这边过得有多辛苦!”
见自己亲生母亲被刺痛的神情,孟诗萱忽然哽咽,这么久以来的委屈和伤心,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她压低声音吼道:“我被钟家赶出来了!”
孟倩惊愕地睁大眼睛,急切道:“怎么会这样?你上次不是还说他们虽然公布了身份,但承诺会养你直到你高考之后吗?”
“那现在你住在哪里?会不会耽误学习?要不要紧?钟家怎么能这样?现在离高考才只剩下三四个月,这样把你身无分文地赶出来,你可怎么办啊?也不怕耽误了你高考吗?”
孟倩连珠炮似的发问,孟诗萱都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更痛恨钟家人的冷血无情,也更记恨钟悠悠,凭什么就这样打乱了她原本平静优越的生活?
“不知道。”孟诗萱放狠话,故意道:“大不了我就不高考了,我和你当年一样,去洗盘子,去当下等人。”
孟倩顿时急了,眼圈一红,慌忙握住孟诗萱的手:“萱萱,你这可是气话,你千万别急,妈帮你想办法,要不然,妈现在帮你转学到a市去,你何叔叔在a市有……”
她那双粗糙的手猛然被孟诗萱厌恶地甩开:“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不会搬去和你一起住的,更别说你那再婚对象已经有一个儿子了,我过去干什么?继续寄人篱下吗?”
“寄人篱下”这个词深深地刺中了孟倩的心,她一阵悔恨,自己这三年来都在干什么,竟然一直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寄人篱下。早知如此,三年前她就不该带着钟悠悠重返z市,被钟家人发现,说到底,都怪她优柔寡断,做事瞻前顾后、不够狠。
“上次说去找钟悠悠,说你来想办法,然后呢?你想出了什么办法吗?”孟诗萱逼问道。
孟倩见实在没办法将上次的事情瞒下去,于是低下头,十分惭愧道:“妈没用,妈没把事情办好,上回妈本来是找了个丫头,可以做到万无一失的,谁知道那丫头实在太蠢,被钟悠悠那丫头反将了一军。”
孟倩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孟诗萱越听越气,只觉得自己亲妈简直是个蠢货。
“你做事怎么可以这样不顾后果,你找的是你认识的人,到时候被钟悠悠发现,幕后是你在唆使,那这笔账岂不是全要记到我的头上?麻烦你下次做事能不能手脚干净点?”
孟倩听了,心里也一阵懊恼,连连点头。
她讪讪地道:“萱萱,原谅妈,妈没读过什么书,脑子肯定是比不上你的。”
孟诗萱早就知道自己不该指望这个女人,可是自己除了指望她,还能指望谁呢?她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伴随着恨意的无力。
——难不成自己想要报复那一家人,还非得出卖自己的清白?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只是,自己凭什么得牺牲那么大?
孟倩并不知道孟诗萱在想什么,只是见她情绪太过激动,生怕她因为怨懑,而身体上生出什么毛病来,于是尝试着转移话题,让孟诗萱轻松一点,便说道:“这回你何叔叔也一起来了,要不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刚好你们也见上一面……”
她原本是想趁这个机会,让何春生对孟诗萱产生一些好感,好在自己入狱后,将自己女儿托付给老何。可谁知,孟诗萱听了她这话,更加激动地站起来,竟然直接一杯冷咖啡泼在了自己脸上。
“……”
孟诗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情绪如此失控,只是她此时的愤怒实在无法抑制,“我看你压根不想帮我,只想带我回去寄人篱下,继父?你干出了那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将我扔给了别的家庭,竟然还有脸给我找继父?”
孟倩震惊而无措地看着孟诗萱,却只能看见孟诗萱愤怒抓起手包离开的身影。
她又说错话了……
孟倩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她也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这次见面,萱萱情绪比上次好像不稳定了许多!就像是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一样!
她实在是忧心忡忡,并埋怨起钟家来,钟家实在是心狠,这么对待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大冬天的将人赶出家门,怎么下得去手啊?
……而自己也真是没用,两次出手,都没能帮到萱萱什么忙。
*
孟倩失魂落魄地在咖啡馆站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从恍惚的状态中缓过神来,拎起手包,刚打算从咖啡馆走出去,却遥遥地只见从对面马路冲过来两个气势汹汹的少年。
冲在最前面那个——她定睛一看,登时吓了一跳,魂都被吓掉了一半!
钟家的人她哪能不认识?个个面孔她都在新闻上见过无数回了!怎么偏偏这么巧,还真的就在这里撞上了?
孟倩脸色刷白,急得出了咖啡馆就脚步匆匆,埋头向前走,甚至慌不择路小跑起来。
她一顿小跑,钟玺佑却是大步流星一阵快走,不惜横闯了绿灯,立马便追上了她,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单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狠狠摁在原地。
少年人总是冲动,钟玺佑也不例外。
他一米八好几,孟倩一个中年妇女,在他这里压根没有还手的力气。
今明匆匆赶过来,见钟玺佑脸色发青地盯着这个中年妇女,吓了一跳,连忙阻拦道:“玺佑,这人谁啊,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冲动。”
“我很冷静。”钟玺佑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他死死抓着孟倩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把她拖进旁边的巷子里。
他哪能不冲动?现在钟家变成这样,他姐和他们疏远成这样,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蛇蝎心肠?
以前钟玺佑不懂事,而且也被钟父钟母瞒着,并不知道自己姐姐其实是被孟诗萱的亲生母亲给换走的,还只以为是医院出了差错——直到上辈子死前,他才知道这件事情。
若是他早知道,他那时心中的天秤,也不会那样偏向孟诗萱。
现在悔恨都来不及了,他只想把这女人按在地上揍一顿。
他从小受到的教养,让他根本没干过打架的事情,更别说欺负一个妇孺了,可此刻……钟玺佑盯着孟倩,眼睛冒火。
“你出现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应该等着法院见吗?你又想干什么?”钟玺佑按着孟倩的肩膀,把她脸压在墙上:“我警告你,别出现在我姐周围,否则我弄死你。”
孟倩挣扎了一下,可立刻被按得更紧,脸上快被粗糙的墙面磨破了皮,她疼得慌忙叫出声:“我只是和丈夫来这边处理生意的,压根没想过去找钟悠悠,你能不能……放开我?”
“放开你?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钟玺佑咬着后牙根。
孟倩实在是被吓怕了,她万万没想到,以前远远看着这个少年对自己女儿非常的好,还曾经亲耳听到过这少年甜甜地管自己女儿叫“姐”。可现在,他竟然变成了这样,凶狠得像豹子一样。
她浑身动弹不得,但她不要紧,她只是想,在身份换过来以后,萱萱到底在钟家受了多少苦!
她控诉道:“你好歹和萱萱也是姐弟了那么多年,你难道对她就半点感情都没有吗?你们钟家的人果然冷血,竟然大冬天的把她赶出了门。”
“滚蛋吧你!”钟玺佑被这种无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今明在旁边听着,倒也恍然大悟这中年妇女是谁了,再结合新闻上的一系列事情,他也弄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玺佑受过良好的教育,拉不下脸去说什么脏话。
可他却实在是忍不住了,登时帮着钟玺佑骂人:“你一把年纪了,还有脸没脸?你把自己的孩子塞进别人有钱人的家里,现在还怪别人有钱人把你家鸠占鹊巢的玩意儿赶出去?我看你不仅是没有脸,你怕压根儿就不是个人!”
孟倩被羞辱得浑身发抖。
钟玺佑死死按着她,却也只是按着,他不可能去揍一个女人,更别说年纪和他妈妈相当的中年妇女。即便他恨不得让这个女人下地狱,可他也没办法真的动手。
*
今明和钟玺佑是多年的哥们儿,很了解钟玺佑这个人,面冷嘴硬心却软,虽然有时候非常不近人情,可肯定是干不下去揍打一个中年妇女的这种事情的。
但他也很了解此时此刻钟玺佑的愤怒。
他眼珠子转了转,勾住钟玺佑的肩膀,试图把他叫到一边:“小钟,过来。”
钟玺佑还没想好拿孟倩怎么办,但也绝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于是不耐烦地抖了下肩膀:“干什么?”
今明道:“我有办法。”
钟玺佑看了他一眼,这才放开孟倩。但是这条巷子是单向的,一头被高高的墙壁和垃圾桶堵死,两个高大的少年堵在巷子口,孟倩就像被老鹰抓进了贼窝里的病羊一样,压根无处可逃。
她眼见着钟玺佑和今明在那里讨论一番,钟玺佑为人较为正派,可今明却鬼点子颇多,不知道在钟玺佑耳边说了什么,钟玺佑皱了皱眉,却到底点头了。
接着,两人一拍即合,回来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孟倩生怕这两个冲动的少年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惶恐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再不放开我,我就报警了!”
“你还敢报警?”钟玺佑气笑了,“看警察先来抓谁?”
孟倩还没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就只见今明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包,塞进她手里。
紧接着,今明跑出巷子口,大喊:“抓小偷啦!有人偷了我们的钱包!有人偷高中生钱包啦!”
孟倩气得脸色发青,连忙扔掉手里的钱包,可钟玺佑又死死摁着她,又将钱包塞进她手里!
——这两少年简直比她还无赖,这哪里是高中生,这分明就是魔鬼吧?
这地方是市中心,出警非常快。
竟然在十分钟之后,三人就被带到了警察局。
孟倩脸色发白,一阵脚软,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
一个警察拿着文件纸和笔走过来:“做个笔录。”
现在,孟倩压根就是有苦说不出,那巷子鬼地方又没有监控,她连声对警察道:“警察同志,我真是被陷害的,这人将钱包塞我手里,我根本没偷!“
警察有些怀疑地盯着她,像是审视犯人一般:“这两个学生都穿着校服,高中生,查过了,在学校内品行也非常端正,怎么就突然要陷害你呢?”
孟倩哪里敢将自己十几年前偷孩子,导致牵扯这么一系列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吭哧半天,竟然找不到任何辩驳的头绪。
钟玺佑冷着脸不说话,今明比较油滑,在旁边添油加醋:“就是她偷的,偷了我们的钱包,幸好我反应够快,把她给揪住了,警察叔叔,你看这种情况该怎么惩罚?”
警察翻了翻他的钱包,道:“同学,你这钱包里也没几个钱,一般这种情况,我们都是口头教育一下,收两千块以下的罚金,然后通知作案者家属将其领回去。”
今明为钟玺佑打抱不平,震惊地问:“这就算啦?”
那他们岂不是白费力气了?搅和一趟,结果没让孟倩这女人受到任何惩罚。
孟倩却是脸色一白,交罚金她倒是无所谓,但还要通知家属来?那她岂不是要通知何春生?
在何春生心里,她一直是个根本没有污点的女人,可是这阵子接二连三,她已经让何春生对她的印象有所折损了,现在居然还要何春生来派出所里接她……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瞥了钟玺佑一眼。钟家果真没一个好东西,豺狼虎豹的一家。这少年简直和钟悠悠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她连忙对警察道:“那警察同志,麻烦把电话给我,我给我丈夫打个电话。”
*
十五分钟后,何春生赶到了。
何春生做的虽然是小本生意,可多年来走南闯北,在各地也是认识了许多人的。他在电话里听着孟倩泣不成声,也没听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心中急切担忧,挂了电话,就赶紧联系了一个认识当地派出所的朋友。
他和朋友匆匆赶到时,孟倩坐在角落,狼狈不已地用手指插着头发,见了何春生,就泪流满面。
何春生见孟倩这样,额头还红了一大片,破了皮,哪能不心疼,登时就对警察道:“我有钱,我老婆怎么可能去偷别人的东西?而且还是偷一个高中生的钱包,这绝对是一场误会。”
孟倩连连点头,整个人都脚软了,靠在何春生身上。
何春生带来的朋友是个当地的货商,在这一带也有点儿势力,见状,颇有些颐指气使道:“这样,我认为得看一下监控,听说巷子里监控坏了,那么我们至少看一下外面街道的监控,了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监控——
对,孟倩晕头转向的脑子这才猛然想起来,可以看监控证明自己的清白!
巷子里的监控虽然没有,但外面就是闹市区,监控调来后,肯定能一目了然。在场的人肯定都能看见,是这两个少年从街对面冲过来,像是遇见了什么仇人一样,一下子把自己按在原地的。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十分丢脸了,而且说不定还会引起何春生的怀疑,怀疑自己怎么就和这两少年有仇……
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孟倩知道能证明清白,放下心来,连声委屈申冤道:“好好好,看监控,看到底是谁撒谎!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谁知道这两个高中生犯的什么病,突然就要诬陷我!警察同志,你说我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今明顿时傻眼了,他还是个高二的学生,压根没想到会导致这一系列后果。
钟玺佑冷静下来,也发现自己方才太过冲动了,他素来仗着自己是钟家的人,行事不顾后果。而且方才实在是被孟倩出现在z市的无赖嘴脸给气昏了脑子,竟然和今明一块儿闹出这么一场闹剧来。
这时候打电话给爸?绝对会被爸骂个狗血淋头。
钟父早就说过不让他掺和孟倩这女人的事情。
何春生带来的朋友颇有些势力,他瞅了坐在一边的两个高中生一眼,见那个叫钟玺佑的还算镇定,那个叫今明的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却已经傻眼了。
他就知道,这事儿肯定成了,这两高中生,还玩得过他?
“让你们副队来一下,我认识他。”他笑吟吟的,胸有成竹地道。
钟玺佑看了他一眼,脸色沉沉:“看监控就看监控,既然如此,我也要打个电话,我还没成年,打电话给监护人可以吧。”
*
没过一会儿这派出所的副队也来了,说是副队,其实就是个坐办公室的文职,他看了老赵一眼,两人以前认识,老赵也回以一个笑容。
副队坐下翻笔录,对原先负责此事的警察道:“我看看什么情况。”
何春生和孟倩见状,都觉得有救,心中松了下。
老赵深觉自己有脸面,大刀阔斧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跷起二郎腿,就差没在派出所点起一根烟。
他有些得意地看了何春生一眼,压低声音:“老何,你这次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吧。”
何春生连忙做小伏低,“是,是,老赵,这次多亏你了。改明儿我上门拜谢。”
老赵笑了下,掸了掸烟。
何春生讪讪的,耳边老婆还在吵闹,哭诉声十分嘈杂,他脸上一阵无光,在朋友面前十分没面子。他忍不住将视线落到了自己老婆那松弛的脖颈皮肤上……
这已经第二次了。
他觉得越来越奇怪,自己老婆什么时候掺和进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混事里面。
他以前认识的孟倩,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女人,说是因为生不下孩子,所以和丈夫感情不好。他还因此无比的疼惜孟倩,以为孟倩身世清白干净,所以不顾家里人阻挠,非常迅速地就和孟倩确立关系,并将孟倩娶进了家门。
可现在他只觉得头顶有一片阴云笼罩,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楚孟倩了,到底怎么回事?他决定回去后,好好地查一查。
就在警察将两边的笔录都做好以后,突然进来一个人,说:“副队,那条街的监控忽然被上面调走了,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副队站起来,莫名奇妙道:“怎么突然调走?”
他下属道:“不知道,说是上面刑侦的要用,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归还。”
*
什么???
这峰回路转的,在场的孟倩等人都傻眼了。眼见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就这么没了,孟倩急切地质问:“这不是谁故意打岔吧,怎么好端端的,监控还被调走了呢?”
今明也有些纳闷,这怎么老天爷都在帮他们呀?哈,这倒是够凑巧,他连忙也为自己申诉:“警察叔叔,不看监控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品行端正的高中生,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诬陷这阿姨?”
就只许孟倩一个人吵得耳朵都炸了,他就不能为自己说两句话啦?
孟倩心中一急,气愤地瞪着今明:“你这小兔崽子——”
原先负责此事的警察呵斥一声,“以为什么地方呢?派出所呢!别吵!”
何春生六神无主,如果没有监控的话,自己老婆岂不是就要在派出所留下案底?
他连忙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老赵。
老赵心神意会,低声道:“这下我可是帮了你的大忙了,你那桩生意可要让利三个点给我。”
他自信地站起来,给副队长倒了杯茶,寒暄道:“要我说,这些事儿都不算事儿,副队,你……”
话还没说完,腰间的手机忽然响了,是秘书打来的。
一般情况下,秘书不会打他这个私人手机,这会儿说不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老赵登时道:“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
何春生和孟倩都是很急,尤其是孟倩,连连催促何春生,甚至掐了下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你那老朋友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答应了帮你,却又临阵脱逃了吧,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何春生脑子里就像是一万只苍蝇在嗡嗡一样,他没忍住,难得对孟倩说了句重话:“要不是你又闹出这么多事情,我能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他帮忙,你知不知道这次他坑了我多少生意?”
孟倩心中一气:“所以你就是不想管我了是吧,你以前还说过会好好对我,现在才过了多久……”
何春生脑子疼,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却只见老赵回来了,何春生和孟倩夫妻俩连忙站起来,用恳切的目光看向老赵,如同看向救命恩人一样——
可此时,回来后的老赵脸色却不大好看,何止不好看,简直是难看得如同黑墙一般!
他对副队道:“副队,我虽然认识你,但这事儿也不能徇私枉法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说完,竟然瞪了何春生一眼,如同瞪八辈子的仇人一样,扬长而去。
静了一下。
何春生:“…………”
孟倩惊叫出声:“……什么?!你怎么能过河拆桥?”
副队也被闹得烦了,对原先负责的警察道:“行,那按规矩办事,笔录已经做好了是吧,交罚款,领人。”
这样一来,岂不是就要留下案底了?
孟倩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这两个小兔崽子诬陷我!”
何春生比孟倩更不能接受,他老婆应该是个清清白白的人,这样留下了案底,以后回去他还怎么见人,岂不是被a市那群亲戚们给笑话死了?逢年过节,亲戚们能讨论什么呢,不就讨论那点家丑吗?
可副队和老赵都已经走了,能救他们的人没有了。警察即便是以调解为主,这事儿也就这样了。
*
……
今明和钟玺佑离开了警局,何春生和孟倩却是被留下来,继续了解情况。
孟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耻辱过,甚至那天在理科竞赛学校里,被钟悠悠和那一群同学羞辱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因为此时此刻,她丈夫就在她身边,就要目睹她留下案底。
那天面对的是一群陌生人,今天却是要在自己最熟悉的人面前,将自己的形象彻底折损,将自己的遮羞布,如同内裤一般,被粗暴拽走。
她面红耳赤,脸颊如同被疯狂扇了几十个巴掌一样,火辣辣的。
她恨透了钟玺佑那小兔崽子,连带着对钟玺佑的恨,也迁怒到了钟悠悠身上。这群有钱人,就只知道把她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
她现在丝毫不后悔十八年前做过的事情,她就应该让有钱人的女儿狠狠的受一下折磨,她做过的事情简直就是为民除害!
她写着笔录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疯狂的扭曲。
……
何春生也是埋头坐在一边,脸上神情尴尬,压根儿不敢抬头。
他一向是个爱面子的老实人,活了五十多年,从来没经历过这么耻辱的事情。
他甚至埋怨起坐在一边不懂事的老婆起来了,这么丢人的老婆,他当时是不是瞎了眼,怎么会……可,以前孟倩明明不是这样的呀,她近来到底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吗?
何春生此时此刻恨不能和孟倩撇开关系,远远坐到一边去。
派出所很多人进来出去,何春生都埋着头,装作只是来办事的,而不是认识这个正在写笔录的中年女人。
这天,直到傍晚派出所快下班的时候,两人才从寒风中相伴离去。
何春生一路沉默寡言,孟倩紧跟在他后头,也耻辱得抬不起头。
回到酒店里,何春生百思不得其解,老赵怎么就好端端的变了脸,把电话给老赵打了过去。他走到窗边,正要客套,谁知却劈头盖脸的被一顿痛骂:“何春生,我和你这么多年兄弟,你居然坑我!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送是什么?你知道你老婆得罪的是谁吗?”
何春生一头雾水,“谁?”
“钟家!”老赵怒火滔天,“我差点就被你给害死了!你又知道今天打电话来威胁我不要帮忙的人是谁吗?秦氏的人!倘若我帮了你,我还能在z市立足吗?何春生,就当我没认识过你这个朋友,哪有你这么当朋友的,你坑死我了!”
钟家,秦家……何春生即便没在z市待过,但也听说过这两家。
他这个老婆,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干过什么……
自己白手起家的事业差点就毁了……
他双腿忽地一软,滑坐在地上。
*
这边,今明和钟玺佑早早地离开了派出所,打了辆出租车。
路上,今明还在感慨:“今天怎么回事儿?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你说我们是不是该买个彩票?诶,钟玺佑你别臭着脸不说话,我说小钟你可得好好感谢我,看我这不是替你出了一口气?”
“感谢?滚,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钟玺佑抱着手臂,不耐烦道:“要不是我给秦曜打了通电话,秦曜又刚好接通了,我们现在都得被关局子里了。”
这事儿他想起来还觉得自己太冲动,当时实在是被气昏了脑袋了,只要一想到过去十五年,钟悠悠可能在孟倩那恶毒女人手底下受到的罪,可能不止一次被粗鲁地拽过头发……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心情。
他爸虽然已经动用了法律渠道,再过没几天,就要开庭了,可他却忍不了了!
“怎么可能?”今明笑嘻嘻地说:“你们家那么有钱,你爸不会让你关局子里的。”
“这事千万别跟我爸说!”钟玺佑凶狠警告道:“否则他得打断我的腿!”
“等等,话说秦曜——你什么时候认识秦家的人了?!而他居然愿意帮你??!”今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钟玺佑说的秦曜是谁。
他登时瞠目结舌,他所在的圈子和钟家不同,是次于钟家的。因此,秦家对他而言,更是不敢攀交。
钟玺佑郁闷地说:“是我姐夫。”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姐夫候选之一。”
追求他姐的人多了去了!不该让秦曜这么早就占了便宜。
今明更不可思议了,说:“你说的姐,就是钟悠悠?”
半晌,他那脑子才从惊讶中转过弯,羡慕地说:“你姐姐好厉害啊,你未来姐夫也厉害。”
钟玺佑烦躁的心情这才稍微被化解,略微得意道:“那自然,这事儿我不用叫我爸就能解决。”
话还没说完,他兜里的手机就响了,看到电话号码,他方才那点儿得意顿时变成了愁眉苦脸。
“完蛋了。”他道,“说曹操曹操到,秦曜打来的,他万一告诉我姐,那我姐可能要对我更疏远了,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搞得我像是没脑子似的。”
“你本来就没脑子。”今明说:“你和我半斤八两,你太冲动了。”
钟玺佑没理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毕竟秦曜是他要讨好的人,讨好了秦曜,才能和他姐多见上几面。
他礼貌乖巧地叫道:“姐夫,吃饭了吗,今天真是打扰你了,都是小弟不懂事。”
“……”今明都快被他这副狗腿子模样闪瞎了狗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向臭脾气的钟玺佑居然也有这一面。
秦曜被这声姐夫叫得心情愉悦,原本严厉的态度居然就松懈了两分。
他对钟玺佑道:“出来了?”
钟玺佑连忙道,越发礼貌尊敬:“对,还得多谢姐夫,改天我登门拜谢,但是你可别跟我姐说。”
电话这头,秦曜不置可否,淡淡道:“也别和悠悠说,我帮了你。”
钟玺佑:“?”
秦曜道:“有些时候,斯文有礼并不能惩治坏人,我们可以适当地做一些坏事,但你要把握好分寸。”
顿了顿,他深沉告诫道:“我们是成熟的男人。”
——就连他上回见到孟倩出现在钟悠悠身边时,他拳头都痒,只是他并没有钟玺佑这样冲动。
钟玺佑眼睛亮起,连忙狗腿子,捧着电话,对着车窗:“是,是,姐夫教训得太对了!我早认识你就好了,姐夫我太佩服您了!”
今明就这么看着两个“成熟的男人”达成了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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