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恬没有和傅斯愉计较,只是勉强笑了笑,抱着碗出去了。
凌晨三点多,她又做噩梦了。她又梦见妈妈像当年一样哄她说:“来来,你在奶奶这里等妈妈一会儿,妈妈去给你买个小蛋糕。”她抱着妈妈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就是不让她走,可妈妈还是一转瞬就不见了。她一边哭一边追,不知道怎么的,场景一换,她就落在了奶奶手里。奶奶板着脸吼她:“从今天开始,你没有妈妈,只有爸爸,听懂了吗?!“她不应,奶奶就用竹篾抽她,她不敢跑,也不敢哭。可是太疼了,她一哆嗦,惊醒了。
还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屋外传来动静,是傅建涛和王梅芬回来了。
王梅芬依稀在说:“你这次回去,一定得让你妈把遗嘱公证办了。”
“大过年的说这个合适吗?我们农村不兴这个,谁家搞这个。”傅建涛不大高兴。
“有什么不合适的,拖这么多年了,口说无凭!她当年说好的我们让她孙女落户上学,她把祖宅、自留地和人口田都留给我们。你看看现在恬恬几岁了,她想空手套白狼啊。”王梅芬声音越说越大声,傅斯恬渐渐清醒。
傅建涛压王梅芬:“你说这么难听干嘛。恬恬那不也是我侄女,就算……”
“你就算什么?!”
傅斯恬翻身,用枕头捂住耳朵,努力催眠自己听不见外面的谈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真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翌日下午,赶在天黑前,他们一行四个人坐大巴车回到了小镇老家。提着大包小包从村口步行进去,不时会遇见相识的人与傅建涛打招呼。再几步路就到家门口了,邻居家的老大爷推着三轮车出来,看见他们问候道:“哟,回来过年啊。”
傅建涛和笑,“是啊。”
“闺女这么大了啊。”老大爷唠家常,“说起来,你哥出去得有十几年了吧。”
每年这些车轱辘话总要被人说几遍,傅斯恬他们都习以为常了。“啊,对,有十三四年了吧。”他们对外的说法是,傅建泽出国黑下来了。谎话说了一百遍,连自己都要觉得是真的了。
“劝劝他,钱是赚不完的,差不多就回来啦,你看闺女都这么大了,也该享福啦。”
傅建涛应好,一道老迈的声音响起,“回来了,站门口做什么?”一个拿着大扫把、梳着一头整齐短发的老妪出现在围墙门旁。
傅建涛高高兴兴地叫了声“妈”上前,王梅芬、傅斯愉和傅斯恬也都很客气地叫人。
院子里养着鸡鸭种着菜,老人放了扫把,大家进屋里寒暄。说话间,老人也有几分高兴的模样,只是压根没拿正眼瞧过傅斯恬,傅斯恬知道奶奶不喜欢自己,便也尽量不往她眼前凑。
老家没有网络,晚上温度冻人,大家吃了饭就都早早回房暖被窝了。睡不着,傅斯恬忽然听见傅斯愉问她:“你妈和你长得像不像?”
傅斯恬愣了愣,在脑海里勾勒母亲的模样,“不像,比我漂亮。”
“怪不得。”傅斯愉咂巴嘴。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爸当年一前途大好的大学生学都不上了非要和她在一起。啧啧,冲冠一怒为红颜。”
傅斯恬淡淡一笑,笑过后,却渐渐生出了唏嘘。
往年在老家待到正月初三就回城了,今年王梅芬撺掇着傅建涛,从老人那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高兴又待了两天,待到了初五才回城。
初五回城的路上,傅斯愉开心得像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傅斯恬表面不显,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也松了下来。再是小心谨慎,她这几天还是挨了奶奶几句难听话。
他们刚刚回到家里,傅斯恬还在给床被除尘,就听见傅斯愉在阳台惊叫:“哇靠,这是不是冰雹?!下冰雹了!”
傅斯愉好奇地转身去看窗外,窗外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但“哐哐哐”地,真的有东西在往下砸。有一颗冰雹,恰恰好地砸在窗沿上,晶莹透亮、不规则的,好大一颗,吓了傅斯恬一跳。傅斯恬在南方生长多年,别说没见过雪了,这样下冰雹的阵仗也是第一次见的。
她十分新奇,抓过手机,对着窗外录像,录了七八秒,用qq分享给了时懿,“时懿,柠城下冰雹了。”
自春节她发短信和时懿拜年后,她们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
时懿过了一分钟回她:“好大的冰雹。”
“申城也下吗?”
傅斯恬眼波荡漾,马上回:“应该没有吧。”后知后觉地,她问:“你不在申城吗?”
“不在,我还在日本。”
傅斯恬反应了两秒钟,慌张道:“是不是我那天给你打电话你就在日本了?”
“嗯。”
“那你接电话是不是也要钱的?”
时懿没有否认,只是说:“没事,我开漫游套餐了。”她转开话题,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像是随意拍的,是一本摊开的手账本,上面盖着长的、方的、圆的各式印章。
时懿问她:“哪个章好看?”
都很好看,傅斯恬选择困难,勉强选出了三个觉得最好看的。时懿说:“我在文具店。”她又发了一张陈列着各式各样漂亮本子的橱窗。“哪本好看?”
傅斯恬嘴角要扬到耳后了,有一种远程和时懿一起逛街的错觉。时懿每发一张照片给她,她都很认真地帮时懿参考了以后回复。
时懿逛了好一会儿,要换店了,傅斯恬也要去准备晚饭了,只好满心不舍地结束了对话。
这次聊天以后,时懿又是好多天没有动静。傅斯恬不好意思没事太经常找她,只好每天刷新她的签名和微博,盼望着她哪天能心血来潮更新一下。
但时懿就是很无情地,不动如山。
正月十五,既是元宵节又是情人节。高三生已经提早开始上课了,傅斯恬还有两天假期。下午傅斯愉给她发短信,说她购物的物流显示快递已经到了。名字和电话号码记的都是傅斯恬的,让傅斯恬收到短信去拿一下。
傅斯恬傍晚收到了物流短信,煮好饭后出门,到快递点报了自己的名字,快递员就塞了一个软包装袋子和一个纸箱子给她。傅斯恬没多想,把两个快递抱回家,原封不动地放到了傅斯愉房间里。
晚上傅斯愉下课回来,四个人吃完元宵团圆饭,傅斯愉回房,傅斯恬和王梅芬收拾碗筷。
“这箱子里是什么呀?”隔着两扇门,傅斯愉的声音传来。
傅斯恬应她:“我不知道,你的快递呀。”
“不是我的!”傅斯愉喊。
王梅芬打发傅斯恬:“你去给她看看呗。”
“好。”傅斯恬洗好手,出厨房找傅斯愉。傅斯愉正在床边坐着,她脚边放着的就是傅斯恬抱回来的硬纸箱。
傅斯恬进门,看到快递之一的那个软包装快递已经被傅斯愉拆了,应该是正摊在她床上的那一件春装外套。
“我只买了衣服,这不是我买的。”傅斯愉语气很肯定。
“我过去报了信息,快递员就直接把这两个都给我了。”傅斯恬蹲|下身子准备确认信息。
“上面确实是你的名字和号码。”傅斯愉已经检查过了。“是不是你自己买的?”
“我没买过东西啊。”
“那就是别人给你买的。”傅斯愉灵光一现,醍醐灌顶,“今天不止元宵节,还是情人节!”
傅斯恬好笑,她不知道傅斯愉到底哪里来的想法,老是怀疑自己谈恋爱了。她刚要否认不可能,傅斯愉说:“好像还是日本直邮回来的。”
日本?傅斯恬要否认的话突然卡壳了。是她吗?她低头看纸箱子,内心还在迟疑,唇角扬起的弧度却已经先出卖了她。
“真是啊?”傅斯愉挑眉。
“可能是我朋友寄的。”傅斯恬语气发软,抱起纸箱子迫不及待地就要溜:“我拿回去拆开看看。”
“就在这拆!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傅斯愉按住纸箱子。
傅斯恬和她僵持两秒,妥协了,就地拆封。
硬纸箱不大,里面装的东西却不少。最上层的是重量轻的膨化食品,写的都是日文,中间层是一盒一盒的巧克力、糖果和糕点,边角缝里,还有一支口红和洗面奶,最下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礼盒打开,映入眼帘的先是清新明朗、充满高级感的配色。一只穿着和服的小兔子羊毛毡坐在一本青草色的台历上,台历旁,是几张盖着戳的明信片,傅斯恬只扫一眼就认出了,戳的章都是那天时懿问她哪个好看时,她选的那几个章。
盒子里,还有她选的笔、手账本、墨水、便签……零零碎碎,盛着的都是她的疯狂心动。
傅斯恬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
傅斯愉内心惊叹,看傅斯恬娇柔欢喜的模样,嗤一声,满不在意地抓起羊毛毡打量:“还挺会来事的。”
傅斯恬目光随傅斯愉的动作移动,一脸的紧张和心疼。
傅斯愉觉得没劲,抛下羊毛毡催促道:“既然是你的那就拿走,浪费我这么多时间,烦死了。”
傅斯恬如蒙大赦,根本舍不得走流程让傅斯愉先挑,抱起箱子就跑。
门要关上门的那一刻,冷不丁的,傅斯愉忽然来了句:“你别搞出人命。”
傅斯恬来不及问她“什么?”,门已经顺着惯性合上了。
傅斯恬没心思多想,她回到房间里,把纸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爱不释手。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飘在了棉花糖做成的云里,但飘太高了,她的理智又让她生出不安。
她咬着唇给时懿发消息:“时懿,是你给我寄的快递吗?”
时懿像没有看到消息,很久都没有回她。
欢喜还是压过了一切,傅斯恬摆弄着这些物件,用手机给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又一次按下快门,屏幕一卡,停滞了两秒,时懿的名字毫无征兆地在她的屏幕上出现了——
时懿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懿:是我的,麻烦你帮我转寄一下。
傅小兔叽:?……
心跳骤停,发灰变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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