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头透蓝的天空,悬着炽热火红般的太阳,晴天里总有无限阳光,此刻正吞吐着光芒照在玻璃窗户上。
晌午时分的日头是最毒辣的。
沈晔霖坐在木椅子上,听着对面白大褂医生唠叨着,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说话口齿并不是很清晰,带着浓厚的乡音。
老医生说:“就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说,顾兰芳的心脏有很大问题……我建议你们去大医院进行仔细检查。我们这儿的设施设备比不上大医院,所以检查上很有可能会没那么细致……为了确保……”
“好。”沈晔霖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便出声打断了老医生的话:“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老医生抬头看着沈晔霖,从他的目光里瞧不出所以然来,老医生又低头开始写病历,嘴里回道:“等挂完水。”
“谢谢。”沈晔霖说,随即站起身来。
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放在杂乱的办公桌上,因为在进门前他瞧见老医生败兴的将空烟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还有从满屋子弥漫的烟味来分析,沈晔霖知道面前这人多半是个烟鬼。
他不善言辞,却也懂得人情世故。
老医生倒也没说啥,继续写着病例,字体飞扬,眼睛也没转动。
沈晔霖转身往门口走去,孙乾已经交完费回来了,正在门外等着他,还未走到门口,后头又响起了声音。
是老医生开口了。
老医生抬头说:“这事情你可要放心上。”
原本不打算开口的,可瞧着沈晔霖吊儿郎当的装扮,性子又是冷淡淡的,生怕他是个不孝顺的纨绔子弟,不免又要再叮嘱两句:“一定要带到大医院去检查,老人家的身体素质差,要及时治疗。还有千万不要惹她生气。”
沈晔霖点头,往门外走。
露过孙乾身侧时,孙乾先一步说了话,他说:“我已经联系了芳姐了,她说马上来。”
孙乾口中的芳姐是沈晔霖给顾阿婆找的保姆。芳姐是个中年妇女,人勤快,话又不多,顾阿婆对她虽然说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今儿个她家里有事,才没在顾阿婆身边陪着。
“好。”沈晔霖说。
“转院的手续也办好了。”
“哪家医院?”
孙乾:“瑞兹医院。”
沈晔霖挑了挑眉头,又将目光放在孙乾身上上下打量着,见孙乾的眉头紧紧绷着,好一会才道:“故意的?”
被沈晔霖看的有些发慌,孙乾挠了挠头,有些悻悻道:“瑞兹医院是最好的医院,我也是为了奶奶的身体,绝无二心……”
见深沈晔霖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自己,孙乾接着说:“再者说,古小姐在那里也方便照应一点阿婆,你也好放心点。”
“你跟她很熟吗?”沈晔霖问。问话时迈开脚步往病房走去。
“不熟。”
“哦。”
孙乾追上去,“我不熟没事,关键她喜欢你,这事情就好办了。”
“有病。”沈晔霖骂道,人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了,往里瞧去,古晚晴正站在床前给顾阿婆扇着扇子,她的面色绯红,连带着耳朵骨都红透了。
顾阿婆躺在病床上,布满老茧的粗糙手臂上挂着点滴,黑不溜秋的,她嘴巴蠕动着,像是在说话。木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里头的声音很轻易就传了出来。
“小古啊,你真是个好姑娘。”顾阿婆是这样说的:“谁娶了你真是顶好的福气,可惜我孙子……哎……”
顾阿婆叹气的时候,脸颊上的肉更加松弛了,眼睛也稍显凹凸。
“阿婆,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孙子。”古晚晴假装不知情的脸色,问道。手头的扇子依旧有规律的扇动着。
“那个浑小子,好好的学不上,非要去混黑社会,你说说,你说说,这是正经百姓的生活吗?”顾阿婆口气异常激动,胸脯也因为说话而浮动着:“我没这样的孙子,就算我死,也不要他来给我送终。”
“阿婆,你喝口水。”古晚晴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准备扶着顾阿婆让她起来喝水。
顾阿婆摆了摆另外一只手,“不用不用,不打紧。小古啊,阿婆麻烦你一件事。”
古晚晴问:“什么事?”
“你让他走,我不想见到他。”话落,顾阿婆将脸侧往南侧,身子也执拗地转了半个圈,两只眼睛里含着泪,猩红一片,把原本就浑浊的眼睛染的更浑浊了。
古晚晴朝着顾阿婆意有所指的方向望去,门口的玻璃面上透着一张俊秀的脸,人正眼巴巴的往里瞅着,还是头一次见沈晔霖的面容上印着焦急,平日里见到的他,都是面无表情,不谙世事的。
古晚晴往门外走,手头带着扇子,缓缓扇动着,她的手臂动着,图腾的纹身便跟着动,一上一下的。
到了门口后,她反手将门带上,接着才说话:“阿婆不想见你。”
“嗯。”沈晔霖回道。
这件事情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不去解释解释?”
这话有一些怪异,沈晔霖听进耳朵后就看着古晚晴,眼中包裹着警惕,身子往后撤了撤,抵在墙壁上,“什么意思?”
古晚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我看你不像是坏人。”
“别太相信男人。”
“那你是坏人吗?”
沈晔霖没吭声,眼睛也低垂了下来。
走廊里又走过来一个男人,男人是个毛头小子,年纪还很轻。
男人说:“乾哥,车已经准备好了。”
“好,你们在楼下等着。”孙乾回道。
男人便返身走了。
古晚晴认识这个男人,陈雯倩给她看过照片,就是酒吧里的那个人。
男人染着一头紫毛,又戴着骷髅头的耳坠子,因此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面色异样,她蹲下来开始系鞋带。
这该是个多么庞大的贩毒团伙。
古晚晴一边系鞋带一边心想。
“霖哥,什么时候走?”
“等挂完水。”沈晔霖说。
“那我先去买盒饭。”孙乾说。饿到现在,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沈晔霖同意了:“嗯。”
孙乾扳着手指点人数。
古晚晴也已经系完鞋带了,此刻,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呆在这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孙乾打算把这个机会留给沈晔霖的,可沈晔霖半晌都不吭声,只顾着盯着地面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好由他开口:“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古晚晴拒绝了。
她并不喜欢和毒贩呆在一起。
古晚晴出了医院就往门口的大道上走,午后的太阳偏西行,将她的身影拉的更长了。
日头太毒辣,她走动的时候抬手挡着太阳,慵懒的家居服宽松的很,在风中攒动着。
等了好一会还没有出租车出来,就往树荫下移了移,站在树底下继续等。
“嘀……嘀……”
街道上满是这样的鸣笛声,却瞧不见一辆车停下来,都是匆匆而过。
在古晚晴快要被燥热的风逼得崩溃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面前,扬起了一阵枯树叶子,车窗缓缓摇曳下来,还有个男人性感的嗓音:“上车。”
车内的男人是沈晔霖。
他的手搁在方向盘上,也不看古晚晴,只认真盯着前面的路。
明澈严峻的眼神里明亮而又坚定。
古晚晴麻溜地上了车,坐稳后说:“专门送我的?”
“我这人不喜欢欠人东西。”
“什么?”古晚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沈晔霖又不吱声了,自顾自的单手将方向盘打的团团转,车子在高速行驶的状态下,朝着南边的大道跑去。
身侧匆忙路过的建筑物和行人,从很大变成一个个小黑点,然后几乎消失殆尽。
车最终在一个小巷子口停下来了。
巷子很深,站在巷口瞧不清楚里面,只能依稀看见里头有烟在往外蹿,裹着一股香气。
沈晔霖先下的车,然后等古晚晴下车。
古晚晴下车后,沈晔霖就往前走,他知道古晚晴势必会跟着他一起走的。
古晚晴边走边打量着周围,脚底下的板砖应该年代很久远了,没有维修过,整个呈现了凹陷的状态,上头刻着许多的花纹,在如此不平整的路面上,倒像是反复涂抹过后留下来的印子。
旁边的墙壁还是挺整洁的,没有过多的青苔覆盖,只稍微有点雨天雨水冲刷过后留下来的痕迹,一道一道,为这巷子添着特色。
沈晔霖进了一个店面,店面很小,里头只有两张桌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有一个老头在捣饬着锅具,见有人来,他才抬头。
老头说:“小霖啊,是你来了。”
“大爷好。”沈晔霖打招呼。
“一个人?”
“今天带了个朋友。”
“哦?”老头抬头看,沈晔霖平日里都是一个人来的,今儿带了朋友到有些奇怪。
在瞧见来人是个美女后,老头便嘿嘿一笑,“终于开窍了。”
沈晔霖也没解释,这样的解释太苍白了,“要大碗的。”
“好嘞。”大爷说。
古晚晴也踏进了店面,在沈晔霖的对面坐下。
这时候,鸭血粉丝已经上桌了。
冒腾着热气,红色的鸭血叠加在粉丝上面,在上头还飘着青菜叶子。
“请我吃饭总要吃点好的吧。”古晚晴嘴里虽然在埋怨,可还是立刻用夹子夹着鸭血送进了嘴巴里。
“请你吃饭吃什么当然是我来定。”沈晔霖也下筷子了。
“太霸道了吧。”
“有意见?”沈晔霖挑眉。
手夹着筷子看着。
古晚晴自知说不过沈晔霖,便住了口,认真吃粉丝,这味道很独特,鸭血的腥味被很好的覆盖住了,她原本就爱吃鸭血粉丝,眼下更是停不下嘴。
一连吃了四碗,还想抬手让大爷上第五碗。
“古晚晴……”沈晔霖说,“够了。”
“舍不得钱?”
沈晔霖:“你也不怕撑死。”
“不怕。”古晚晴喝了口汤,顺手抹掉嘴角的油沫子。
里头的大爷目光停滞,手头的动作也戛然而止,脑海里一直闪烁着一个名字:古晚晴。
作者有话要说:霖哥:我媳妇是猪吗?养不起,养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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