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战斗,我败了。”
龙尉一开口,就给众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他随后环顾四周炼狱般的景象,叹道:“我虽然败了,但黑水那位,也不算胜。”
田籍两人细细一想,便明白龙尉的意思。
龙尉的圣人之道,是守护平原都的山河社稷,而黑水那位的圣人之道,大概与攻克平原都有关。
此时平原都的首府平原城,已经从内而外,全面崩坏,龙尉的圣人之道固然失败了,可黑水那位的目的,不也没有达成吗?
君不见此时城墙上的黑水大军见势不妙,已经开始陆续撤出城外。
显然平原城这块烫手山芋,他们不打算接手。
“没想到最终拯救平原城的,竟然是我们的封君平原侯。”崔青圭哑然失笑。
只是笑声之中,有夹杂着讽刺与悲怆的意味。
平原侯确实从黑水人手中,某种意义上“拯救”了平原城。
但与此同时,他又将之推下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事多说无益,还是先灭火!”
灭火二字一处,田籍气感中瞬间发现六气出现了刹那凝滞。
随后,那种熟悉是圣人之道出现,已经破碎了一次的平原城“护膜”,再次以龙尉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田籍被笼罩其中,感到莫名安心。
大概是一种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的感觉。
随着“护膜”往城中扩散,气感之中那种灼热的秩四气息一一消失。
很快,附近就听不到那种瘆人的笑声了。
……
“博闻去年初冬,曾参与了羊角县之事,应该不难理解十多前的时疫。”
龙尉一边推行圣人之道,一边追忆往事,回答田籍先前的提问。
田籍点点头,道:“大人的意思是,当年的时疫跟去年羊角县一样,都是某种仙神层次的力量外溢所致?”
“可能吧。”
“可能?”田籍眉头轻蹙,“莫非十多年过去了,以大人的境界,当年时疫真相竟然还未查清?”
“驿馆距离平原城太近了。”龙尉沉声道,“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查。”
田籍无言以对。
虽然这么说有些冷酷,但客观上来说,平原城与羊角县的重要性,不在一个层面上。
羊角县出了问题,可以建立隔离区,彻底封锁起来。
但平原城……
且不说里面世家众多,牵扯方方面面的利益。
单就紫龙卫与一庙三曹的大本营,本身就在平原城中。
怎么封锁?
谁敢封锁?
实际上,哪怕去年的羊角县之疫,若非田籍得到齐一会的外援,别说查清真相,救出田猛等人,恐怕连他自己,也要折在里面。
然后成为官府事后统计的紫龙卫牺牲名单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名字,或者干脆只有数字。
最后尘封在官府的某份秘密档案中,永远不见天日。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年平原都高层以雷霆手段,将时疫之害牢牢锁死在城郊驿馆范围内,不失为弃车保帅的理智选择。
“只是,你们当真一把火烧死了驿馆中的所有病患?”
在平原城官方的说辞中,当年驿馆是意外失火。
只是到了田籍如今的境界,见识了各种人心诡谲之事,特别是刚刚那些恨意冲天的“火人”。
早就不相信“意外”这种解释了。
试问一处大能坐镇,圣人看顾的繁华大城,在没有外敌入侵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连区区一个失火都解决不了?
还烧死了所有人?
所有真相只有一个。
这把火,就是这些圣人大能放的。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毕竟你也是因为那场时疫,失父丧母,家道中落。”龙尉叹声道。
“我并没有怨这个。”田籍摇摇头,“我只是为那些死去的病患感到不值。”
“他们进入驿馆的时候,本想着你们这些‘大人’们,是来救他们的。”
田籍确实没有埋怨自家的事。
毕竟原主的父母去得早,距离他非常遥远。
所谓父母之情,只是原主残留的记忆感受而已。
但妫鱼姐弟,是他身边真实存在的亲人。
这些年相处下来,他知道时疫中失去父母,对那对姐弟的伤害有多大。
如今回想起来,那对姐弟的父母,同样是当年的病患。
搞不好,刚刚那些从废院里冒出来的火人,就有他们俩……
这时崔青圭发现气氛变得压抑尴尬,连忙上前劝田籍道:“别人我不敢说,但令尊之事,确实跟龙尉大人关系不大。”
“令尊与我侄儿伯佐,早在时疫爆发之初,就离开了平原城。跟后来的事情都没有关联。”
“况且,他俩的尸体一直未曾寻到,我甚至怀疑,平原田崔根本没有死。”
听到崔青圭的说法,若田籍还是原主,必定会振奋鼓舞。
但他毕竟不是,所以淡淡一笑,便继续对龙尉道:“两位大人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确实为那些病患感到不值,但与此同时,我也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龙尉大人,为何会败给黑水圣人。”
便见田籍指着废院的方向,肃然道:“龙尉大人的圣人之道,是守护平原城的山河社稷。”
“那敢问当年的城郊驿馆,那些不幸染疫的百姓,算不算在大人的‘山河社稷’里面?”
“若算,那大人当年弃他门于不顾,岂非有违自身圣人之道?”
“如此不圆满的‘道’,又岂有不败之理?”
说到这里,田籍长长一揖,道:“按照我们游者的说法,这废院里的一切,就是大人所行之道的‘担待’啊!”
话音刚落,龙尉疲惫的双目,忽而爆发出闪耀精光。
田籍虽然低头看不见,却瞬间感到极为恐怖的威压落在身上,神魂动荡。
圣人的注视,哪怕只是亚圣,也非他能承受。
好在龙尉知晓分寸,瞬间收回注目,对田籍半是赞叹,半是感慨道:“你如此年纪,如此修为,便能勘破我道中的弱点,将来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言罢,他背身负手,转向废院方向,慨然道:“不错,我当年所作所为,的确有违道心。所谓前因后果,如你所说,当年留下‘担待’,注定我今日落败。”
“有道是亡羊补牢,我今日便来血债血偿,解决这份‘担待’!”
“大人,你想做什么?”崔青圭意识到什么,悚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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