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道以北。
这里有一条江,江上有数百船舶从一头驶向江对面。
从高空往下看。
多!
船舶真是太多了,多且密,犹如蚂蚁一般逃窜。
在江边。
秦文远浑身是血。
最后一艘载着大唐百姓的船,其船上船长开口道:“秦将军,我们走了!您可要当心!”
秦文远此时有些麻木。
他杀太多人了。
也太累了。
便点点头:“嗯,路上小心。”
那船长点点头,然后便吩咐百姓划船离开。
至此。
所有他保护的大唐百姓,全部渡江,前往江的另外一边!
而在岸上。
还有许许多多他统率的朱雀营朱雀卫,有的浑身是血,有的干干净净,有的断臂。
没有断腿的,因为断腿的早就死在护送村民的途中。
是的。
他们有敌人!
吐蕃松赞干布乃吐蕃百年奇才,对战争嗅觉极其敏锐,即便有着诱饵,也是抓住了秦文远真正部署所在。
他率领着吐蕃王骑而来。
吐蕃王骑是吐蕃的王牌骑师,速度何其快!
而秦文远的朱雀营,以攻城略地为主要,其营内有骑兵,但更多的是大多弓弩手。
于半个时辰前。
松赞干布率领吐蕃王骑,摸到朱雀营尾巴,距离最末尾的一位大唐百姓,更是只有一千米距离。
威胁降临!
秦文远瞬间下达保护大唐百姓的指令,亲自率领大部分朱雀卫留下拦住敌人,然后一小部分朱雀卫继续护送楚河村村民,并且帮他们乘船渡江。
秦文远与他
的朱雀营享誉天下,曾创下三天连破六城的传说。
可此战他遇到的是吐蕃的王牌骑师,吐蕃王骑!而且他的朱雀营士兵大多是弓弩手。
骑兵对弓弩手的威胁,是比什么兵种都要恐怖。
这次来到江边,是越战越退,双方已经一路打到了江边,再也没地方让他退去。
退无可退。
前边的朱雀卫,也坚持不了太久。
但!
幸好,还活着的大唐百姓,全都渡江了。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将军,还请您速速渡江!!”
这时,有朱雀卫统领请秦文远渡江。
秦文远眼神平静,以往的杀伐、攻决之气在今夜完全消失了,只有平静。
这一路上。
他看到自己的士兵,死的太多太多了。
他亲眼看到,有朱雀卫护送着大唐百姓,逃离战乱之地,一趟又一趟的救人,终于有一次,他再也没能回来。
他亲眼看到,有朱雀卫明明可以躲避吐蕃王骑的长枪攻击,但他没有,毅然决然用身体挡住来袭的长枪,只因那长枪终点有个村里的孩子,正无助的抱头在原地哭泣着。
他亲眼看到,有朱雀卫弓弩射光,即便如此也没有退,拿起随身的匕首,向前冲去,没有一丝犹豫与停顿,直到一名玄甲铁骑掠过,他才停住并且倒了下来。
….
他亲眼看到…….
一路上,太多太多。
死太多太多人了。
秦文远身经百战,也见证过与带领大唐脱离北斗会威胁,见过无数死亡,他眼神
从未失去那抹极富自信的目光,可今夜的生命逝去,让他自信眼神褪去,只剩平静。
这不是平静,是麻木。
死的人,太多太多。
都是自己人。
有大唐百姓,也有朱雀卫。
这或许是帝国自建国以来,他的岳父,天策上将对外最失败的一次战争。
“又下雨了。”
秦文远看向再次下起绵绵细雨的天空,只觉得这场雨来的不是时候,到时候如果大雨来了,渡江的那些百姓就可能有危险了。
摇摇头,他不在多想。
“你们走吧。”
“去渡江。”
秦文远浑浊的眼眸依旧平静。
刹那之间,那些还活着的朱雀营统领,知道了秦文远的意志。
死战!不退!不降!
“走吧,我秦某人,还有些事要做。”
秦文远再次开口。
有事做?
百姓都走了,哪还有事做。
不过是找个理由,好让他朱雀营仅存火苗渡江罢了。
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逃兵!他也不是死战,而是在做事的时候,“不小心”被吐蕃王骑拦了下来。
说完,秦文远不在看他们,向前走去,准备翻身上马。
“将军!!”
一名朱雀营统领叫住他。
秦文远停了下来,并且朝他看去。
那朱雀统领与其他朱雀营统领、朱雀卫对视,所有人眼神都极为坚定。
而后,异口同声。
声镇天空。
“愿随将军,贯彻朱雀意志!!!”
所有人都用尽力气大喊,目光坚定,看向了那位带领他们创造无数奇迹的将军,看
向了帝国那位第一破案奇才,也看向了那位帝国帝王的女婿,秦文远。
秦文远清澈的眸子闪动,而后转身,没有多说什么,只有很简单的话语。
“上马,迎战。”
这里的朱雀卫,都有他们的马匹。
他们是朱雀营为数不多的骑兵,也只剩下他们,因为其他朱雀卫,没有马匹,没有机动性,全部都在追逐战中一个接着一个死亡。
全军,上马!
不多时。
前方松赞干布带兵杀完最后拦着的朱雀卫,来到了这一处江边,与秦文远仅剩的100多名朱雀卫对峙。
紧随其后,是三千多吐蕃王骑。
今夜。
即便是占据各种优势的吐蕃王骑,在与朱雀营的战争中,也是死去了两千多人。
这因为,双方都是己方帝国最优秀的军队,即便兵种克制,那也是最优秀,也不会落败的很难看。
“秦将军,投降吧。”
松赞干布开口。
秦文远没有回答,而是手持那柄染满玄甲铁骑骑兵鲜血的长枪,直指敌军。
“冲锋!”
….
平静话语而出,杀伐再起。
他和他仅存的朱雀卫,没有一丝丝犹豫,以残败的100多人,向着2000多吐蕃王骑冲锋。
“冲锋!”
松赞干布也不敢大意,毕竟面对的是那只大唐王牌军队。
双方刀枪交错。
一轮下来。
秦文远斩了三名吐蕃王骑,至于他的兵斩下多少,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身边只剩下20多名朱雀卫。
“秦将军,降吧!”
松赞
干布再次开口。
“冲锋!”
可回答他的,只有秦文远坚定且平静的目光。
“冲锋!!”
松赞干布也是紧随其后率领吐蕃王骑冲去。
这一轮下来。
死了,都死了。
只剩下秦文远一人。
他,再也没有兵了。
“秦将军,降吧!”
“别再战了,你大唐….这一战败了!!”
松赞干布再次开口,无比平静。
然而。
回复他的,依旧只有秦文远那一句很平静却有坚定的话语。
“冲锋!”
这一次,他以只身冲向一千多名玄甲铁骑。
前方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向他冲来。
亦如当年他救尉迟敬德时,只身一人冲向万千敌军。
只是场景不同的是。
这一次,秦文远真的只有自己。
此刻。
望着那些向他冲来的玄甲铁骑,秦文远的眸子变得柔软。
他的记忆。
似乎一下子,被带到了多年之前。
“夫人,你是何人?”
一名少年,对着还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询问。
“我….我….”
女子手足无措。
他能看到她的手足无措。
是啊!
那位自己后来才知道的笨蛋公主殿下,与自己第一次见面,是在害怕着他这个平民。
他娶了她。
二人一起做生意,一起经历瘟疫,一起对抗北斗会,她支持着他奔赴战场,默默支持,即便很久回一次家也是默默支持。
她是他的支持者,一直如此,哪怕全世界都怀疑他,她也始终只有支持。
她总是如此支持,总是如此….
这一切,他都看在
眼里。
“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啊。”
“夫人,长安城的你,可还….安好?”
秦文远眼神柔软。
朦胧间。
他眼前不再是那一群吐蕃敌军,而是被拉到了一颗老槐树下。
画面里,那个让自己始终牵肠挂肚的夫人,长乐公主李丽质,正站在那里冲着他笑。
秦文远眼眸柔软,向着她伸手,伸手,不断的伸手….
似乎想要触摸着自己夫人。
然而下一刻,却“卡兹….”一声,唯美之景,在不断的….破碎。
.….….…….….….
大唐。
长安城。
自秦文远离开三个月后,长乐公主还是选择回到当年二人生活的小窝,黄江村那一处地方生活。
虽然许多地方物是人非,但她还是能够借景看到当年的自己和秦文远,是那般充满稚气,她又是对爱情那般的傻里傻气,不顾一切选择了秦文远。
….
“阿娘,阿娘!”
就在这时,一名奶声奶气的女孩跑了进来,有着瓷娃娃般的面容,是秦文远与长乐公主的孩子,秦莹莹。
“嘻嘻,阿娘,我抓到蝴蝶啦!”
小丫头扬起自己手中的蝴蝶。
然而长乐却是满脸无奈,抱起了她,不断拍着小丫头衣裳上的泥土:“莹莹,路上摔了?”
“啊?”莹莹有些慌了,但还是倔强道:“哼,才没有呢,莹莹超厉害的,怎么可能摔倒!”
“哎呀,阿娘,不说那些。”
“你看这只蝴蝶,好乖呀,路上其他蝴蝶见我就跑
,就它一直乖乖在原地,我抓了也不跑,那么的乖。”
长乐诧异:“竟有如此奇事?”
她忍不住看见那只蝴蝶,不知怎的,这只蝴蝶她总感觉很熟悉,但哪里熟悉又说不上来。
明明她以前没有抓过蝴蝶,但与这只蝴蝶的熟悉就好像长久养成,充满习惯。
也在长乐诧异时,一片落叶落到了她的头上。
长乐错愕,拿起落叶抬起望着那颗老槐树。
这棵老槐树落叶了,充满沧桑,和多年前自己与夫君秦文远看到的生机勃勃,浑然不同。
“连你,也老了啊。”
长乐看着老槐树,忍不住感叹。
同时心里也有股悲哀,也不知这悲哀从何而来,就是感觉很失落很失落,似乎有些重要的东西或者人遗失了。
“夫君,我….我想你了。”
长乐美眸柔软,每每这个时刻她都会无比想念秦文远,想念着那位….还在吐蕃征战的帝国将军,也是她的夫君。
她的眸子看向吐蕃方向,那双充满思念的眸子,仿佛都快要穿透时间与空间,看到吐蕃战场上的秦文远。
她是那般思念他,思念到望眼欲穿。
“阿娘,你咋啦!”
秦莹莹诧异。
长乐摇着头笑道:“没,走吧,阿娘抱你回去,等会就给你洗这些摔后的脏衣裳。”
“可恶,阿娘,我没有摔的!这些衣裳是自己脏的!我,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们自己脏的,哼,就是这样!”
“好好好,阿娘知
道啦,笨莹莹。”
“我,我我我,我不笨!”
“好好好….”
“…….”
母女两吵吵闹闹,走进屋子。
而在中午时,程咬金率领几名士兵,抵达她和他的住所。
“程将军,您此番前来,可是我夫君回来了?”
长乐牵着孩子的小手,眸子里充满期待。
秦莹莹亦是如此,她也在….一直等着自己爹爹回来。
然而让长乐没想到的是,程咬金此刻却是满脸凝重,甚至有一丝….沉重。
长乐似乎一瞬间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眼眸泛红:“他….他死了?”
程咬金正想开口,但长乐却是声音哽咽,还有些声嘶力竭:“他,他怎么会死!”
….
“吐蕃那边,不是说大局已定,为何他会死!!”
“他不可能死,他是那般聪明,强如北斗会也没法留下他的性命,他怎么可能死,怎么可能!!”
长乐抱着脑袋,满脸痛苦。
她不信,她不信!!
自己心中那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会死在那里。
他不能死,他也不能死!
孩子….孩子还没好好的享受父爱,她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和他做,要一起去扬州,一起赏花赏月,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他怎么可以死!!
他不能死,不该死….
长乐抱着脑袋,陷入一种怅然若失的态度。
但她视野余光,却是看到了自己女儿似乎一下子从悲伤变成兴奋。
这是怎么回事?
也在下一刻,那一道思念极久,熟记于心,且无比温
柔的声音,响彻起来。
“长乐。”
长乐闻言顿时瞪大美眸,抬头而看,就看到那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充满了沧桑,但他还是他,正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冲着她笑。
这一刻,长乐错愕之后,泪如泉涌。
她奔向他,也奔向他的怀抱。
“你,你,你吓死我了!!”
一向温柔优雅的长乐,失声痛哭,哭声是那般的大,但却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秦文远抱着她,努力的抱着她,也用尽全力的抱紧她和孩子,认真道:“我没事。”
“你都….你都拄着拐杖了,还说没事。”
长乐声音哽咽。
“战场,总会受点伤的。”
“那….那你还出去吗?”
长乐公主看着他,目光充满委屈。
秦文远看着她,本想说一声还要出去,可看到这双眸子,他心里某片地方被瞬间触动了。
他又抱住了她,紧紧抱住。
声音温柔。
“嗯。”
“不出去了,打仗那些事,还是留给他们年轻人吧。”
“咱们啊,老啦,老啦,该享享清福了。”
秦文远笑颜逐开。
一边说,还一边抱紧自微末就随他一起的长乐,努力的抱紧,也抱紧自己怀里另一位的骨肉血亲女儿秦莹莹。
至此之后。
他那波澜壮阔且充满惊险的故事,终究结束了。
曾经的少年郎,终究不在年轻。
也彻底的….回归了家庭。
………………
ps∶秦文远的故事结束了,而诸位看客的故事还在继续,愿诸位往后余生,
所遇皆良人,所险皆能成长。
也愿诸位,珍惜我们好好来之不易的人生,人生几十年,看似漫长,但在历史上不过沧海一粟,历史一句话往往便是几百年。
我们太渺小太渺小,渺小到死后世间也可能没我们的踪迹,在有限的生命,还请诸位珍惜。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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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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