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塔废墟的残垣断壁里,手持霰弹枪或者附灵武器的猎巫人们,呈环形散开,以警惕的姿态向前推进。
时不时就有枪声响起,代表着躲过了轰炸的魔物被揪出来干掉。
而在环形中央的松散阵型中,手持暗红色战戟的哥顿圣者,正抓紧时间,给江老板说着他们此行的计划。
“在数个月前,我们的两位兄弟,带着各自的猎巫团进入废墟,结果遭遇到了魔物的埋伏,我们失去了他们。
但也因为他们的牺牲,我们现在能确定,灯塔下方,深入地下的驱逐法阵还完好,那些魔物无法靠近它。
因而我们只需要在短时间内,完成修复工作,重新被激活的驱逐法阵,便会再度和新殖民地海岸的其他十二座灯塔结为一体。
到时它发挥出的神圣驱逐力量,会帮我们完成这场战争的最后一环。”
老猎人舒了口气,说:
“到那时,所有魔物都会困在战场上,它们将无法得到海中魔物的支援,这对于你们驱逐转移魔物的行动,也有极大的益处。”
“圣者,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就请你坦诚一些吧。”
江夏摇了摇头,他直接了当的说到:
“如果这行动如你所说的一般容易,我不信你们在六个月的时间里,还无法完成它。
这其中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一些困难,而且我对魔物的了解也不少了,我也曾直面过一头领主级魔物。
我知道它们和普通魔物的区别,被黑暗魔力灼烧心智,让下级魔物如野兽一般,诞生理智都很难。
更别提主动思考。
想要天然诞生领主太难了,但根据你们的说法,旧大陆上的领主级魔物的数量,已经比二十年前翻了一倍。
这就代表着,魔物领主的诞生,绝对不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你们还隐瞒着一些重要的消息。”
这个回答,让哥顿长老意外的看了一眼江老板。
他似是有些犹豫。
又和周围的猎巫大师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近半分钟之后,才沉声说:
“这是猎巫会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在隐瞒的最大秘密,我们并非出于恶意,而是因为谨慎的保护,我们不能破坏掉人民心中最后的希望。
但你说的不错,江老板。”
哥顿圣者摇了摇头,他看着眼前支离破碎的守望灯塔废墟主体,他说:
“领主的诞生,除了魔物艰难的自我演化之外,确实还有其他途径...猎巫人,我们这些使用黑暗力量,与黑暗作战的战士们。
我们就如行走于深渊边缘,稍不留神就会被深渊吞没。
这二十多年里,旧大陆快速滋生的领主和君王魔物,有三分之二,都是堕落后的猎巫人,他们被黑暗冲垮了心智,最终成为深渊的一部分和先锋军。
但这不怪他们。
没人能责怪他们。
他们都是勇敢者,他们与魔物厮杀,为守护希望付出一切,他们杀的越狠,他们距离堕落就越近。
在每一次的红月之梦中,他们都能看到自己越发近魔物的灵魂。
黑暗的低语在侵蚀他们。
很多勇敢者在崩溃前选择了自我了断,把他们的力量化作灰烬,传承给下一代的战士,那不只是力量的传承,更是责任与使命的传承。
这很残酷。
但这就是猎巫人的命运。
或许最终,黑暗会吞没一切。
但在末日真正到来前,我们还会坚守最后的光。
而修复灯塔的行动,之所以拖了六个月也未完成,除了一开始我们误判了情况之外,最大的困难就是,我们派入此地的猎巫人们,都已经转化为了魔物一方的守卫。
我们被削弱了。
但它们却被增强了。”
这个答案,并没有超乎老江的猜测。
他往老萨恩那里看了一眼,老猎人提着魔改版M240,假装没有看到老江的视线,在红月之梦里,江夏是亲眼见过萨恩的噩梦形态的。
那时候,他对于猎巫人的最终命运,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而老萨恩,他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我要瓦斯洛猎巫会从建立到现在,保存的所有猎巫人的灰烬,从菜鸟到大师的灰烬,我都要!”
江老板点了根香烟,对身边的哥顿说:
“那种指向性的力量,要比从魔物身上靠运气汲取能力安全多了。”
“您的胃口可真大,江老板。”
哥顿圣者轻声回了句,老江耸了耸肩,他说:
“但我的慷慨和我的胃口一样大,这场支援不仅仅是支援,大长老,它还是一场武器展销会,我已经把我的商品摆上货架。
你们也亲眼看到了它们的效果,你们也会有那样一支钢铁武装起来的不败大军,你们会真正拥有抵御魔物的力量。
而不必再让勇士们的鲜血白白流淌。
我甚至会给你们的人民提供避难所,让他们在更安全的世界里繁衍生息,延续文明,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
区区灰烬罢了,难道你们还要如此吝啬吗?”
“嗷!”
江夏的话刚说完,前方平静的废墟里,就暴起一声震动地面的怒吼,打断他和哥顿长老的商谈,所有猎巫人刀剑出鞘。
但山秋明的反应更快,从纳戒抓出一管附灵RPG,扛在肩膀上,微微瞄准,就扣动了扳机。
“嗖”
如重拳一样的火箭弹呼啸着拉长尾焰,飞向前方斜向下,被轰炸传出冲击坑的砖石废墟,火光暴起一瞬,就将三个从其中冲出来的身影吞没。
爆炸也打开了通往灯塔地下的阶梯,黑乎乎的,旋转着通往黑暗中,就如巨兽张开的嘴巴一样。
老江的目光变化了一下。
他看清楚了那三个被烈焰吞没的身影。
那不是魔物,那是人!
江夏后退了一步,从纳戒里取出两架黑色沉重的六管火神炮,丢给了憨憨一架,自己手持一架,将那沉重的玩意对准前方。
山秋明也拿出了自己买来的大玩具,上前一步,和老江,憨憨站在一起,三个暴力机炮手已经准备就绪。
这些堕落猎巫人的进攻,就像是个信号。
之前一片安静的灯塔废墟里,立刻就变的“热闹”起来,黑狐狸的精准轰炸,将废墟中绝大多数弱势魔物都已经清除干净。
但这也意味着,能从轰炸中活下来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它们隐藏在这片支离破碎的废墟中,等待着客人们踏入此地,无法回头时,再一拥而上,把他们解决掉。
很简单,很老套的战术。
但非常实用。
哥顿圣者根本不理会周围瞬间沸腾的战场,他提着战戟,深吸了一口气,垂垂老矣的躯体,在这一瞬像是充了气一样,舒展开来。
似乎一下子找回了年轻时的力量。
几名猎巫大师,立刻抬着一个黑色的箱子走上前来,里面装着用于修复驱逐法阵的材料。
“就请诸位在此地,为我们争取时间。”
他对江夏说:
“我要亲自带队去灯塔下方,修复驱逐法阵,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就会完成修复。”
“你们最好快点。”
老江扫视了一下战场。
现在从废墟中现身的领主魔物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五头之多,他将火神炮丢入纳戒,顺手抽出厌战,对大长老说:
“只有半个小时,如果你们无法按时回来,我们会立刻撤离,并且投放能抹平一切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嗯。”
圣者没有多话,提着战戟就化作一道疾影冲入前方,沿途的堕落猎巫人根本拦不住他,这个老头挥动战戟,就如掌控着杀戮的风暴。
身后只残留一地灰烬飞舞,带领着几名大师便冲进了通往地下的旋转阶梯。
他们一路向下,速度飞快,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抵达了灯塔下方,驱逐法阵所在的密室中,远方黑暗里倒映出淡金色的光,如黑暗中浮动的火苗。
这让所有猎巫大师们都松了口气。
那道光,代表着驱逐法阵的主体还完整,还有修复的可能。
但就在这一队人下到地下室的这一瞬,手持战戟的哥顿圣者,突然停下了脚步,并且伸出手,阻止了身后几名大师的靠近。
“最初的时候,我们是愚昧的。如迷途的羔羊,在黑暗中苦苦寻觅流光。”
“我们从黑暗中攫取力量,试图保护自己,守护希望。”
“我们试图窥见末日的真容,但愚昧是诅咒。它遮住了所有的心和眼,让我们看不到真相。”
沙哑,低沉的诵经声,在这昏暗无比的宽大地下厅中回荡着,那声音干涩的如同两块破布在摩擦,根本听不出任何一丝生者的味道。
在猎巫人们前方,在那大型驱逐法阵的边缘,在那微光照耀的轮廓之中,一个消瘦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半跪在那里。
它跪在神圣的金光之前,就如忏悔,亦如祷告。
不详的破碎白纱,如死人吊索一样洒落在它身后的地面上,那些破碎的布条肮脏中带着早已风干的血痕。
像是木乃伊一样,缠绕在它枯瘦的不正常的躯体上,脑袋上,眼睛上,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如腐朽一样的嘴巴。
“天呐!马努神父,是你吗?”
哥顿圣者身后,提着修复材料的玛利亚大师惊呼一声,她颤抖着身体,似乎认出了那个消瘦的人影。
而哥顿,则扣紧了手中的战戟。
脸上尽是痛苦。
“黑暗并非邪恶之物,在末日之下,它慷慨的应许我等容身之处。”
“我们曾愚蠢的挑开了末日的面纱,看到的尽是绝望。但噩梦已到尽头,我的兄弟们,我回来了。”
“我为你们带回了赐福。”
那人站起身,就像是结束了杀戮前的祷告,它转过身,交错着双手,叠放在腹部,像极了一个神职人员应有的谦卑姿态。
它说:
“我带回了源自雾之都的黑暗神谕,祂将张开末日的双翼,而最后的净化时刻已到,兄弟们...”
“忏悔吧。”
“砰”
身后的驱逐法阵这一瞬如被无形之物滴入。
黑暗中翻腾的金色火苗,顺便化作暗红色的不祥烟雾升腾,随着哥顿圣者的怒吼,整个黑暗降临之时,地下室里便响起武器碰撞的刺耳声音。
“走!快离开!它已不是马努!更不是当初那舍身封印红月亮的十三英雄!把雾之都封印破裂的消息传出去!”
“告诉江老板,启动他的武器!把这里的一切,通通抹平!”
“噗”
回答他的,是身后四道同时暴起的血光。
“温暖的黑暗已张开双臂,拥抱它吧,兄弟们。”
“你们不必再四处奔波,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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