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夸张了!”
老江沿着眼前的道路,一路向上,最终来到一处介于虚实之间的山崖之上,向下眺望去,入目之处是一片近乎没有尽头的山川城池。
“施妍这是在自己的识海里,完整的塑造出了东土大千吗?她在自己的识海之中,塑造出了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
这是在完成一场‘创世纪’?”
江老板拄着斩天剑,以一种惊讶中混杂着感叹的目光,扫视眼前这片还在被塑造的世界。
他抬头看去,这方如真实世界一样的识海之上,在天空之中,正悬挂着一轮金色的太阳。
那是施妍的元神之形。
也是这片识海世界存在的根基,是真正的万物之源。
“王六福曾告诉我,修神境修出元神,就是有了寻道之基,踏足寻道境时,便要寻觅属于自己的大道之力。
我之前还好奇,以修士之躯,又该如何接触取用大道之力,现在算是明白了。”
老江摩挲着下巴,看着眼前已被战争和混乱搅乱的识海世界,他若有所悟的说:
“原来探寻大道是这样的。
不是我以为的,从某个地方找到大道之力,而是以自己的元神识海作为一个初生的世界,在这里模拟出大道之力诞生的雏形。
每个人的大道之力,是要根据对力量本源的理解,在自己的识海世界里孕育出来的。
难怪他们要把修行最后两境叫苦海和彼岸。
踏足苦海便是孕育大道之力完整,这个过程还要和苦木境的天地大道互相印证,如遨游无尽,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若无法完成自己的创世纪,就只能被永远困在一个不完整的世界里。
而一旦超脱,孕育出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大道之力,也就相当于识海世界的创世纪完成,修士自己就是一个完整,独立且繁荣的世界。
不再受困于外界规则,自己就是规则的化身。
自然也能脱离苦木境大道的束缚,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得脱大自由,群海之大,任其遨游。
我懂了。
太棒了,我开始理解这一切了。”
老江发出一声感叹,却引来身边陆吾星象的不满,人面凶虎摇曳身后九尾,如鞭子抽打老江,让他清醒过来。
他是“偷渡”进施妍的识海的,并没有得到大修士的许可。
这片识海世界对他并不友善,且现在他还肩负着任务而来,可没时间给他窥探大修士们的修行秘密。
头顶那轮金色太阳里的金乌,已经被绯红色的锁链缠住躯体,代表着施妍正在和红月魔念做殊死搏斗。
她已经没时间保护自己的识海世界,而心魔施妍则在这个世界里兴风作浪,一旦被它完成侵略,施妍就会彻底入魔。
普通修士遭遇心魔劫敌对一个心魔就够呛了,但施妍这倒霉蛋的命中大劫里,有两个心魔在作祟。
这在寻常情况下,绝对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走!我们继续去救她。”
老江咬了咬牙,提起斩天剑,向前踏足一步,就如从悬崖坠落,眼前明明是被侵染的识海大千,但在坠落之中,他却又坠入了另一个浮动的幻象里。
他在施妍的识海中斩魔破邪,其实也是在施妍的记忆中行走,这个识海的世界,就是以施妍的记忆为基础塑造出的。
一步踏出去,落在哪都不稀奇。
“啪”
老江以一个狼狈的姿态,摔在地上,他抬起头,就看到眼前那座熟悉的桃林,挂满了桃子的树林之中,还依稀能看到一座农家小院。
“怎么又来这里了?”
江老板爬起来,快步往那边冲去。
这地方他来过,上次和大糊涂冰释前嫌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场景里,这是施妍和她弟弟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但一入小院,老江就感觉到不对劲,这处院子就好像是被劫掠过一样,日常东西丢的到处都是,连石碾子都被丢在一边。
一间茅草屋已经被推倒,到处都是尘土四溅。
老江提着剑做左顾右看,身边陆吾星象咆哮一声,抬起爪子指了指角落一间柴房,江夏立刻冲进去,就看到一个满脸黑灰的小女孩,正抱着身体,躲在一堆柴火中。
她在哭。
哭的很凄惨,在看到持剑冲进来的老江时,小女娃哭的更厉害,小小的身体抱紧自己,眼中尽是畏惧。
“别怕,我是来帮忙的。”
江夏将斩天剑背在身后,快步上前,也顾不得其他,抱着那孩童时的施妍就冲出了这座摇摇欲坠的柴房。
在他冲出屋子的一瞬,整个小院就垮塌下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弟弟施云呢?”
老江安抚着怀中被吓坏的小施妍,他蹲在地上,伸手帮她抹掉脸蛋上的黑灰,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询问。
“弟弟...被抓走了,他被带走了...他不见了。”
小施妍紧紧抓着老江的手腕,大大的眼睛里尽是祈求,她带着哭腔,对老江说:
“你,你能帮我把他找回来吗?我很想他,很担心他,你帮我救回他好不好?”
“好,你告诉我他被带到哪去了,我去救他。”
老江心想这绝对是心魔的阴谋。
故意在这本该是祥和美好的记忆里制造出危机,来刺激施妍的心智。
江老板还没成为施妍弟子的时候,就知道大糊涂对自己那两百多年前就已经逝去的弟弟多么珍视。
正是因为这种珍视,在凤鸣国当年快要灭国时,施妍才会介入其中,保护住施皇后那一脉,那是她弟弟留存于现世的血脉。
对于施睿的疼爱,也是源于这种爱乌及吾的珍视。
“他就在前面,被坏人从桃林带走了,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他。”
听到江夏愿意帮忙,小施妍立刻破涕为笑,她牵着江夏的手,就往倒塌的院落之外跑,江老板走出几步,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微妙。
他停下脚步,向后看了一眼。
牵着他行走的小施妍也疑惑的回头,看着江夏,她脆生生的问到:
“大哥哥,你不是要帮我找回弟弟吗?”
“对啊,我是要帮你。”
老江的目光,从倒塌的,一片狼藉的院落里收回。
他看向眼前可爱的小施妍,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
“师父...你弟弟已经死了,你再怎么想要回到过去,都换不回他了。
我知道,这是你生命中最大的遗憾,我从施睿那里听说过。
你弟弟施云在三十岁时突发病重。
但那时你刚经历过劫难,正是虚弱时,三宝长老也没有加入宗门,你竭尽全力亦无法为弟弟找到一枚延寿丹,甚至没能赶去见弟弟最后一面。
你一直在因此自责。
但,人死了就是死了,你一直躲在这里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可是你说过,你会帮我!”
小施妍的表情变得阴森起来,她盯着老江,原本柔弱的小手这一瞬也如铁钳一般,勒的老江手腕生疼。
她尖叫到:
“可是你答应过我!你会帮我找回弟弟!你骗我!你这个坏人!你骗我!”
随着她的尖叫暴怒,整个幻象都在一瞬扭转起来。
四周桃林就像是藤蔓魔物,飞速蔓延过来,将老江死死缠在原地,勒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清醒一点...心魔在影响你...你这大糊涂!”
老江这会都有拔剑砍了眼前这个可爱的小丫头的想法,但已经确定这是施妍的一缕神念,一旦砍了,大糊涂立刻就会遭遇重创。
他艰难的抬起手,在藤蔓收束中,伸手放在小施妍乱糟糟的头发上。
他说:
“我找不回你弟弟,但...咳咳”
假元神之力果然不靠谱,被这藤蔓束缚之中让老江张口就喷出一口血来,眼前小施妍的面目越发狰狞,双眼中都开始浮现出绯红色的光。
还有心魔施妍的哈哈大笑,在老江耳边回荡:
“你以为你能救她?蠢货!你只会帮我辈更快的击倒她!她心中的失去和痛苦太多了,她心里有个洞!
收再多的弟子,装出再多的慈祥都填不满!”
“干...”
老江骂了一句,在藤蔓即将勒死他的时候,他左手捏动一个法印,一个很简单的五行咒术叠加在他身上。
随着灵力流转,他的躯体飞快的缩小,下一瞬就变成另一幅模样。
“姐姐!好疼啊!”
老江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他此时的假元神之躯,被塑造成记忆中见过一次的施云的模样,在藤蔓交错中,老江完全以本色出演,大喊到:
“姐姐!救我!”
“弟弟!”
小施妍愕然看着眼前重新出现的“弟弟”,那满脸的阴森飞快褪去,眼中的绯红混沌也被一瞬驱离。
这娇弱的丫头这会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扑上来,将缠绕着老江身上的藤蔓粗暴的撕扯开,那些能把老江勒死的藤蔓,在小施妍手中就如纸一样。
只是几秒钟,那些藤蔓就被撕开丢掉,气喘吁吁的老江,也被小施妍抱在怀中。
她这会的眼睛里尽是温柔,还有一抹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满足,也不顾老江挣扎,就把他变化为施云的小小身体,死死的抱在怀中。
“弟弟,你回来了,太好了...丢下你是姐姐不好,姐姐错了,以后再不会丢下你了。乖,不要怕,姐姐在这里,不要怕。”
随着小施妍轻声轻气的安慰,老江周遭的环境飞快的化作烟雾消散,他抬头看去,头顶天空中的金乌太阳中,束缚施妍的绯红色锁链,已被崩开一道。
又在眼前烟雾消散里,依稀看到小施妍牵着她弟弟的手,蹦蹦跳跳的唱着歌,消失在重新变得祥和的桃林之中。
但让老江感觉到惊悚的是,小施妍的“弟弟”在消失前的最后一次回头里,他那张本该和施睿很像的脸,已被塑造成了另一幅模样。
那是江夏小时候的脸。
施妍的这道遗憾被补全。
但代价是,由老江替换了她记忆中早已死去的施云。
“你在救她,你也在自杀!蠢货!”
心魔施妍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老江耳边尖叫着:
“你每救她一次,你就会被同化一分,直到最后,你也会变成她的一缕记忆,永远困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
施妍对你很好吗?为什么要如此拼命?你这蠢货,你不过是刘楚用来拯救他师姐的弃子!
走吧!
赶紧走!在你还能离开的时候!”
“不,我拒绝,我最喜欢对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垃圾说拒绝!”
老江长出了一口气,他仰起头,看着头顶那轮还在挣扎的太阳,他对无处不在的心魔说:
“我这人的规矩很简单,恩记一生,仇不过夜。她救过我,我自然也要救她,生而为人,就该如此。
这种简单的道理,你这样的蠢蛋心魔是不会懂的。
你刚才说,施妍心上有很多充满失落和痛苦的洞?你就是通过这些遗憾来害她的吧?啧啧,你这心魔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比我那个家养的心魔差多了。
不识时务!
我要救她,多简单啊。
填满那些洞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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