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带着浅川歌的电脑,缓步走出这座大楼。
这座大楼……一切如常。
所有的一切,都和最初见到的一模一样,这就是一个,住着很多穷苦人的便宜公寓,曾经是一个大公司的写字楼,不过公司没了,这里也破败了。
一切都很正常。
十方走了出来,恍若隔世。
“……”十方沉默着,走了出去。
手里还提着一个笔记本,他从浅川歌的房间里拿的,从十五楼出来之后,他又回到了十八楼,按照约定拿起了之前放在这里的笔记本,顺便还收拾了一下朱雀的遗物。
还是带着吧。
做完这些之后,他很快就跑开了。
他这次没有省钱,直接跑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但没人肯载,几个出租车刚想过来,看见十方的样子就加速走了。
十方只能拿出手机打电话,打出租车公司,约了一辆车过来。
日本的出租车贵是贵,不过速度还是很快的,约莫五六分钟之后,一辆崭新的黑色出租车就行驶了过来。
司机很有素养,穿着整齐,服装标准,先是打开了车门,然后四处看了看。
“就是我。”十方友善的微笑道。
司机脸上的职业微笑僵住了。
他面色铁青,上下打量着十方。
朱雀化身的触手怪的血与粘液,到现在还粘在十方的身上,这铁塔般的汉子身上红一块紫一块,他根本没来得及清理,和杀人现场似的。
哦,好像就是杀人现场,朱雀铭死在那地方了。
然后,他上衣也破了,精壮的肌肉团团鼓起,背后还有一条满背妖龙,腾云驾雾,脚踏河山,面目凶狠,嘴露獠牙。
而这巨汉自己,则满脸横肉,一脸狞笑。
可能是微笑,分不太清。
这种货色……啊不,这种猛男,真的很难让人……让人放心。
“怎么了,师傅?”十方看着司机表情不是太好,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没什么,客人,请,请进。”司机拉开车门,僵硬的做出营业笑容,邀请十方上车。
车子有点矮,十方坐进去之后不得不蜷缩身体,低头收手,一路被送到医院。
然后,他若无旁人的朝着医院里走过去,很快就到了浅川歌的病房。
“电脑我给你带过来了。”他走到浅川歌的面前,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她旁边。
“啊,谢谢。”浅川歌谢了一下,然后有些疑惑:“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她也看得见十方现在的模样,不过……大体上算是习以为常了吧。
“没什么,你住的地方,稍微有点东西,清理了一下。”十方笑着说道:“你看看电脑能不能用吧。”
“能用,能用,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不过,有什么东西啊?难道是……幽灵?”浅川歌试探般的问道。
“算是,幽灵的一种吧,不过没什么大事,放心吧。”十方笑笑。
“对了,浅川,之前住在你隔壁床的人呢?怎么不见了?”十方又问道,主动岔开了话题,不愿意再在那栋公寓大楼上细讲。
浅川再问下来,就不好回答了,他可是从来都不说谎的。
“隔壁床?哦,那个人已经走了,出院了。”浅川歌解释道。
“啊?这里是外科,他的伤很重吧,这就好了?”十方愕然。
“不是,主要是住不起了,这医院还挺贵的,还好这次是官方付钱,我也早就出院了。”浅川歌解释道。
“噢……是这样啊。”十方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隔壁床,是个建筑工人,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所幸没什么大伤,就是割破了腿,然后骨裂了,到外科来缝了几针,养了一段时间。
本来是要再住一段时间的,不过现在他就跑了,答案估计就和浅川歌说的一样,住不起了。
这种事情还挺常见的,你要说他们穷吗?
不可能穷的,真正的穷人根本没资格进这种医院,甚至连浅川歌都不是太穷,她有电脑,有正常的生活,有一份收入不算太低的工作。
她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好得多了。
在东京,浅川歌和那个建筑老哥,算是活得体面的,因为勉强还能租得起房子,不用面对风吹雨淋,有个稳定的落脚之处,而且每天能洗澡,能吃上饭,甚至有闲钱培养一下爱好,甚至可以发发爱心,去帮助别人。
比如浅川歌,她都有能力去儿童福利设施当义工了。
这叫什么?这叫做有余力。
哪怕他们工作很辛苦,早上起来的电车甚至挤不上去,要跑去公司,可他们最起码当得起一个评价,叫“生活有着落”。
有工作,有固定收入,有固定住处,这比绝大部分人都好了。
在东京的平民里面,浅川歌这一类,其实是活的最好的,生活水平是第一等。
第二等,是那些打零工的人,这些人做着报酬极低的工作,每天工作时间却很长,一般都在便利店或者奶茶店之类的地方打短工,至多也就是饭店的洗碗工、洗菜工、打扫的清洁工之类的职业。
正规的公司很少聘用这些人,因为他们的履历实在是不好看。
他们的生活水平,大概就局限在“有住处”这么一个水平线吧。
有住处,一般都很狭窄,要知道在东京,租一间六七平方的房子,也要十万日元以上,对他们这些时薪900日元的人来说,这几乎等于一个月一半左右的收入。
十方在东京住了一段时间,也能够知道这种第二等人过的是什么生活,他们有的连每天洗澡要用的热水也是装在水瓶和水桶里,放在阳台上暴晒,依靠太阳的力量加热,一到晚上就洗澡,因为要等一会就冷了。
晚上也不开灯,天黑就睡觉,几乎没有什么电器,常用的照明设备就是手机,每天早起上班,去工作的地方充电,因为电费昂贵。
最神的是,这些人发明了许多办法,比如他们常吃的大葱纳豆拌饭,他们会把大葱养起来,只需要每次做饭的时候剪掉一部分,随后就插进水里,任凭它生长,等上面长长时就又可以剪来食用,几乎可以达成半永久状态,一根大葱能吃出五六根的水平。
这些人挣扎着,靠着零工与节省在东京存活着。
十方租住的公寓,楼下就有这种人,十方时常能够看见他们早出晚归,而要问起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却没几个人能说的出口。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挣扎些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呢?为什么要拼了命的生活在东京呢?
不知道,很少有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们自己也没有答案。
十方心里也有过猜测,这样勉强努力的去生活……可能仅仅是出于……惯性。
是的,惯性。
他们的生活与工作,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让他们失去了思考和学习的能力。
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上不去,下不来,如果要往上爬,他们就得学习,就得思考,就得拥有一门手艺,或者思路灵活,哪怕是建筑工人,或者是浅川歌这样有一定的代码编写能力的,都可以爬上去,找到“生活的着落”。
可是他们没有办法,他们光是活下去就竭尽全力了,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未来”,只是麻木盲目的被“惯性”推动,被前一天的习惯,机械的推动着去工作,去拿微薄的报酬,买便宜的食物,租住狭窄的屋子,日复一日。
对这些人而言,连娱乐的空闲都没有,就更别谈“考虑未来”了。
但他们还算好的,仅仅只是平民里的第二等而已。
还有更差的,第三等。
没钱租房,只能蜗居在网吧里的“难民”,据东京政府调查显示,现在每天都有4000以上的人以网吧为家,甚至于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
日本的网吧基础设施齐全,有洗衣机,有浴室,有免费饮料杂志,夜间时段使用费有折扣,并且还是独立隔断的包间。
这些网吧难民,收入少,而且不稳定,无法支付房租,甚至连给房东的礼金都凑不出来。
网吧的包间只有两平方米左右,睡觉也只能蜷缩着。
网吧难民大部分都是独自一个人居住,但也有一家人一起住在网吧的,甚至还有学生。
会沦落至此,原因有很多,这个群体除了“绝望”之外,几乎就没有共性了。
有的是沉迷享乐导致沦落的年轻人,他们拿大部分收入去打小钢珠,街机店,剩下的那些就凑合凑合吃饭,然后住在网吧。
反正网吧比租房舒服多了,有电脑,有免费网络,有免费饮料,有人帮忙收拾垃圾,晚上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早上睡醒,去上半天班,下午街机房小钢珠,输了明天就做一天,赢了明天就不做,反正都是零工,随时可以找得到。
然后到晚上回网吧,打打游戏,刷刷论坛,甚至如果下午的时候赌赢了钱,还能去找小姐聊聊天,解放一下年轻人的生理期望。
一种快乐,舒适,盲目的生活,就和生活在猪圈里的猪一样,快乐而没有未来的活着。
有的是四五十岁,被公司裁员,导致无家可归的中年男人,因为被裁员,所以只能到这里来生活。
按照日本的规矩,离婚之后,甚至连不动产都需要归属妻子这一方,男性大多是净身出户,孩子多半也归妻子所有,甚至连保险都归妻子。
女性付出了在社会上的被歧视,职场上的劣势,家庭里的保姆,换来的就是近乎绝对的生存保障。
裁员之后,和妻子离婚,被赶出门,身上只有一些现金,加上年龄大了,几乎找不到其他工作,想要去其他公司应聘也很困难,只能如此凑合着过。
住在网吧,混吃等死,未来一片迷茫。
还有一种,就是年轻女孩子。
有一个称呼,叫“神待少女”。
或是离家出走,或是早已堕落,或是寻找刺激,或是走投无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无处可去的女性随身携带小行李箱,带着自己所有的东西,然后拿出手机,在BBS上发一个帖子,告诉大家“希望有‘神’免费招待自己”。
看起来好像是肉体交易,实则不然,这种要求实则上是要求“神”不求任何回报,免费提供住宿,吃食,分文不取,而且也不要肉体报偿的。
当然,那是理论上,大部分情况下,这种都会发展成为实质上的肉体交易,不过也不排除真的有好心人就是了。
不过,这种事情,真的会每天都有“神”的降临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没有“神”愿意接手时,她们只能在网吧逗留,挤在小隔间内熬一夜。
这些人,没什么大的共性,形形色色,各有各的苦难,各有各的痛楚,似乎每个人都有沉沦的理由,都有苦难言。
但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沉沦”,如果第二等的人只是麻木,但每天依然在努力活着的话,那他们就只剩下沉沦了。
活着对他们而言,吸引力其实不是很大。
而他们也并非最惨的那一批人。
最凄凉的,是那些连网吧也住不起的流浪汉,多数是老人,一部分是第三等的中年人继续坠落下来的,没有劳动能力,有的甚至连户籍都没有。
吃垃圾箱,住公园,喝水喝公园的喷泉,至于洗澡那就算了,不洗也没关系,为了活着而活着,绝对没有未来,摆在面前的只有绝望,吞噬一切的绝望。
和第二等级的人相比,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但他们无论怎么思考,得到的结果都只有绝望而已。
和第三等级的人相比,他们或许有上进心,没有沉沦,哪怕落难了也要保持良好进步的心态,但社会不会容忍他们这种人,他们哪怕自学了一技之长,也不会有人聘用。
就因为他们没有固定住所,就这么简单。
流浪汉,是不被信任的,不被社会接纳的,他们游离在社会的边缘,靠着社会这台机器落出来的一些渣滓和垃圾苟活。
这所有四个等级的人,占了东京绝大多数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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