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除了惨烈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
十方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能坚持下去?按照一般的情况,天上院宮不是反派吗?
反派虽然一开始强大,但怎么会有这么坚韧的意志,这么决绝的心念?
他早该死了!
可是……天上院宮不仅没有死,甚至还越战越强了!
神魂碎裂成一万多份,连维系意识的根基都不存在了,可他的剑意却愈发犀利,毫无迟滞,剑出如太白,叱咤四海动,洪涛为簸扬。
十方现在掌握的力量比他强上四倍,但却硬生生被打到了下风!
不只是坚韧决绝,而且更是精妙无比的剑术,靠着意志力与技巧,硬生生将数倍于他力量的十方压着打!
哪怕……这样压着十方打的局面,其实是建立在他每分每秒都在流失的生命之上的。
说是如此。
可什么时候才流完啊?
十方咬牙,再度顶住,却又被一剑横扫,金身再度开裂,随后又被缝补完成。
天上院宮淋漓飒沓,进退成行,一剑斩出,北斗戾,南山摧。
有裂犀兕之气,白刃如素雪,剑光天光同一色。
十方挥手,手指掐印,以拇指扣中指和无名指,食指和小指竖立,拇指压在弯曲的二指上。
这是期克印,佛门法印之一。
日常也非常常见,时常可以在忿怒金刚像上看见,乃是降魔摧邪,震慑恫吓的法印。
十方此刻也是呈忿怒相,面目可憎,怒火燃烧。
以法印对上剑招。
佛国崩塌,四处都是白热的熔岩、熔化的金属,破碎的七宝、沸腾的水。
原本的甘泉被毁灭,平坦的大地变得坑坑洼洼。
大批岩石,如雨般的灰土和火山岩烬,在火焰里被到处乱掷、摈弃、驱逐,并且被喷到空中,然后和雨点一样落下,砸在地面。
连续不断的爆炸、大地的震动、以及传到四周空气里的涡流的摇摆。在那如雨的岩烬里,大地都被咆哮的火焰包围着,随着熔岩浆的波浪而升降。
来自爆炸的一阵风吹起了这无边的火,天上院宮的面孔在火光中出现。
十方感觉自己像是被绑在了一门大炮的炮口,只需要点燃引线,一开炮就可以把他的肢体在空中打得四分五散。
所以他就任由自己的金身被打碎。
无数金色符文和碎沙飞舞。
与之一同破碎的,还有天上院宮的神魂。
十方的金身在【精神投影】的力量下迅速愈合,虽然更加黯淡了,但确实已经如实复原。
而天上院宮则做不到这样,因为只有一根支点的【精神世界】难以支撑他的神魂。
他的位阶极高,单纯靠一根支点的力量完全不可能支撑他长时间战斗。
十方深谙这一点,所以他继续以势压人,逼迫天上院宮和他强硬对碰。
这也是一种水磨工夫。
硬生生磨死天上院宮!
你的意志力强大?你的技巧剑术碾压我?
那我二换一,甚至三换一,总能换死你!
于是,无边无际的金色,再度呈现。
金色汇聚成天轮宝,金身显是转轮王身,口诵:“未降伏处,为我降伏!”,随着言语,天轮宝应声即转,势要降伏未伏者。
天上院宮身处其中,被层层轮转碾压,磔其五体,让其受极大苦毒,先破其皮,次钻其肉,再撕其筋,又轧其骨,便化作铁虫,住于髓中,食天上院宮身躯精髓,令其遍身受严剧苦,其苦特异,不可思议,难以言喻。
天上院宮看着四面八方滚滚而来的天轮宝,层层碾压,层层旋转,相磨,相打,作伽茶伽茶等声,覆盖自身,如痈如疮,犹如毒箭,钉在骨髓之中,吸收他的精髓。
但这些花哨而又有不同内涵的法门,统统都没有意义。
天上院宮没有别的招数,只是……又是一剑。
敌有万法,我只一剑。
敌从八面来,我只一面去!
剑光璀然,天轮宝被切开,斩断。
一剑破万法。
无人可挡。
无人能挡。
无人敢挡!
其剑无匹。
其势无敌。
其人无双!
十方顿感棘手,强拿不下不说,竟然愣是顶住了他的诸多攻势,更是磨他不死!
十方二换一,甚至三换一都可以换死天上院宮,可现在,天上院宮居然硬生生的达到了五换一的战损比。
但是,再怎么大的战损比,也意味着会有战损,会受伤,会死。
意志力再怎么强大,也终究无法改变现实。
强撑的身体再怎样也有极限。
又一次碰撞。
再一次碰撞。
交战余波飞火万里,摧山挫石,日月交蚀,鬼哭神愁,天昏地黑。
天上院宮的剑意越来越锋锐的同时,也越来越脆弱。
互相斗法,手段尽出,但十方只能看着对方越来越虚弱,但就是怎么都不死。
怎么都不死!
金身越来越黯淡,重新凝聚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都让十方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他会输。
是的,明明占据绝对优势,但他却生出一种自己会输的感觉。
之前十方是劣势的时候,他尚且没有这种感觉,但此时此刻,天上院宮步入绝境之后,却这种预感却愈发强烈了起来。
但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按照原计划,以水磨工夫,准备将天上院宮诛杀在此。
越是和天上院宮交手,他就越感觉到绝望。
是真的绝望。
如此强大,几乎毫无破绽,哪怕是步入绝境,也依然给他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好像落入绝境的是十方似的……
明明是十方压制着他,但打来打去,反倒是十方的自信被打没了。
但十方也不可能放弃。
那么多机会,那么多巧合,七十年的谋划,集合在一起,才终于有了击杀天上院宮的可能性……
如果没有那么多东西堆在一起,恐怕再来一万年,也不可能有机会杀掉他。
这是最后的机会。
所以,双方都豁出性命。
或许有恐惧,但绝对没有半分犹豫。
又是一次碰撞。
海沸五岳倾,雷电起龙章,风火登渊庭,忿怒日月昏,佛国甚至一度从中裂开,剑光纵横天地,斩落佛国日月,又劈断了参天菩提。
但剑光锐利的同时,却显得愈发纤薄,薄到光是挥舞就好像在发出呜呜呜的悲鸣一般。
这一次碰撞之后,双方同时停手。
不是不愿意继续战斗。
而是两个人都已经濒临极限,丝毫动弹不得。
十方金身破碎,根本凝聚不回来了,佛国崩塌,菩提树被劈断之后,没了撑天支柱,佛国直接塌掉了,想要重建还要时间。
天上院宮的剑刃已经到了不需要挥舞,单单是放在那里,被风一吹,就能听见“呜呜”的声响了,显然,只要再挥一剑,剑刃纤薄至极,锋锐至极的同时,也会同时崩断。
双方都瘫在原地,互相对视,各自运使法门,拼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试图恢复。
谁先恢复,就有有先机。
不过这段时间,天上院宮还是主动出声,与十方交流。
“我天上院家屹立一万年,只吃过一次这种亏,你让我输的很惨啊。”他叹息般的说道。
神魂中的裂痕越来越多,之后哪怕是再拿下十方,他估计也很难恢复原状了。
或许依靠【精神投影】能活下来,但肯定不可能和以前一样强了。
对他而言,这算是跌落低谷了。
“惨吗?”十方摇了摇头:“你哪怕这次输了,甚至是死了,又能有多惨呢?被你圈养了一万年的凡人,被你视如猪狗,随意摆弄的凡人,不是比你惨得多吗?”
“他们没有力量,从古至今便是在我们的庇佑之下长大,和我们相比,他们和猪狗又有什么区别呢?到了年关,该吃肉,就得杀了吃肉,天经地义,无可指摘。”天上院宮声音冷淡:“但你们这些秃驴,看见了我过年杀猪,却偏偏过来让我慈悲,说我残暴。”
“当真是可笑至极,说我残暴也就罢了,结果还要过来杀了我,谋夺我的家产,偷窃我铸造了七十年的武器,你说你们可不可笑?一帮秃驴,自以为是。”
天上院宮语气轻蔑,嗤笑着对十方说道。
十方摇了摇头:“你是日本的实际掌控者,日本的君主,而且精通各个方面的只是,那你肯定知道一句话吧?”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你把人类当做猪狗不如的东西,人类反抗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世间因果,归根结底还是要归在一个位置上,位置在这里,善恶也就在了这里。”十方摇头:“你觉得我们是人,而他们是猪狗,是因为你以力量作为自己行事的准则,你看贫僧是同类,称我为佛陀,我救助了你的猪狗,于是你视我如寇仇。”
“但在贫僧看来,你,和那些东京人,还有贫僧自己,皆是众生,众生平等,以一己之私将他人送入死地,炼为傀儡,贫僧不可能坐视不理。”
十方说着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试图驳倒天上院宮。
他也知道不可能。
所以这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曾经,初入日本,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对着浅川歌说了一句:“小僧这次前来,便是要渡尽百鬼!灭除妖魔!东瀛不平,誓不成佛!”
现在十方已经知道了。
日本其实没有妖魔。
所谓妖魔鬼怪,其实和人类一样,都是天上院家豢养的家畜。
换而言之,日本其实只有一个妖魔,那就是天上院家。
只有不把自己当“人”的,才是真正的妖魔。
天上院家说十方是一帮秃驴,自以为是。
实际上,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高高在上,自以为是。
众生能自渡,何须佛陀自作聪明来渡尽百鬼?
只是,有人在中间阻隔,不允许任何人自渡而已。
“天上院宮,你把我看做同类,却把其他人类看做猪狗,其实……是因为你在害怕吧?”十方一边恢复着力量,突然说道。
“害怕?害怕什么?”天上院宮正在集结一切可以集结的力量试图动弹,甚至完全不顾海纳鲸吞的副作用,只为了快速恢复行动能力。
但听了十方的话,他还是如此回应道。
“你在恐惧,你看起来很勇猛霸气,但是你在恐惧,你在恐惧人类。”
“你很清楚人类的力量,所以,你的强硬,你的骄傲,其实全部都建立在恐惧之上,你要维持你的傲慢,不断的重申,这样你才可以在内心里将人类踩下去。”
“但你又做不到,所以,对于我们这些通过修炼之后,拥有了强大力量的人类,你又会把我们抬升一层,变成能和你平等对话的存在,刻意把我们和底层人类分割开来。”
十方凝神说道:“因为你很清楚人类的力量,你明白我们的潜力,你知道,天上院家迟早要被淘汰,要被人类撵下去,你们这些永生者,敌不过你们看不起的凡人。”
“看看你现在创造的神器,【精神投影】,全程由人类构成,你最看不起的人类,恰恰是你必须仰赖的力量!你在恐惧人类的力量,所以你才会如此迫切,如此恐慌。”
“荒谬!”天上院宮立刻打断了十方的话:“你们孱弱如蝼蚁,蠢笨如猪牛,我害怕你们?”
但十方却没有理睬天上院宮,而是大声高喊道:“因为天上院宮,你没有勇气面对人类的昭昭天命!你没有勇气面对那天上院家注定灭亡的未来!”
“你的高傲,只不过是你在大势面前,无谓挣扎的扑腾而已!”
回应十方的,是一段剑光。
天上院宮竟然不顾自己没有恢复力量,强行提气,没有剑意,而是纯靠一口实体剑刺来,虽然看起来虚浮无力,但却一剑刺穿了十方的本体!
因为十方的金身早已溃散,此刻暴露在外的,就是本体。
十方口喷鲜血,直接被一剑戳掉了半条命。
原本正在积蓄的力量也直接溃散掉。
他瞪大眼睛,却看见天上院宮直接是本体上前来,手里拿的是实体剑。
十方一咬牙!
抓起腰后挂着的日本刀,用纯粹的肉体力量回敬了他。
一刀直接刺进了天上院宮的神魂。
那是朱雀铭死后留下来,被十方捡起的刀,朱雀家的家传名刀【破限】。(见一百零五章与一百二十一章)
拥有着能够砍出核裂变的诡异能力,虽然砍出来的爆炸威力非常小,连十方的肉身都伤不到就是了。
但是……核裂变,是大日真阳之力。
而此刻的天上院宮,他破碎的神魂,是阴神。(见第一百九十二章)
阴神,最惧大日之力!
这一击伤势互换,带来的伤势完全超过了天上院宮的想象!
他一直以来靠意志力压制的伤势,同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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