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车厢里人不少,戎容和池弥头靠着头低声说话,以便不会打扰到别人。
“……为什么要问这个呀?”戎容问。
池弥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你人在美国,学的是美术,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什么会认识国内的体育记者,而且还能把她介绍给明伦。”
戎容吐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
“近朱者赤。”
“这夸我收下了。”戎容喜滋滋地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托人打听楠都有没有正规的拳击队或者俱乐部,结果阴差阳错认识了来俄州跑比赛的宛月姐。她人特别好,又喜欢拳击。”所以,爱屋及乌,戎容也喜欢程宛月。
池弥看着她,“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十八岁生日刚过,”戎容第一次被送出国做手术,音讯全断的那时候,“我怕我不在,你不肯好好念书。”
结果听说他不但乖乖在念高三,还开了个宝宝运动学校,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戎容这才放心,暂时没再把替他张罗拳击的事。
可惜阴差阳错,才有了后来这诸多曲折。
“不过也还好啦!你最后还是走回这条路上来了,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戎容笑得眼中星辰闪耀。
池弥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在他以为她出国将自己抛诸脑后的时候,戎容在默默替他想尽办法谋出路。
在他以为她与明伦谈婚论嫁,逍遥快活的时候,戎容默默替他找到最好的拳击教练,自己孤零零地走上异国他乡的手术台。
这个傻丫头啊……这个比谁都精明,将什么都计划得妥妥当当,却偏偏总是为了他而忘记自己的傻姑娘,让他怎么能不沉迷于她,拥紧她,此生再也不让她从眼前消失一刻。
戎容哪知道这个不动声色的男人在这一刻心中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誓言,只觉得他有点太沉默了,于是用指甲尖抠了抠他的掌心,“瞒着你偷偷出国治病,是我的错,我应该把实话告诉你,这样起码就算我死在手术台上,你也知道我最爱的人始终是你。”
池弥握紧她不安分的小手。
戎容以为他又生气了,撇撇嘴,“不跟你道歉你生气,道歉了你还是生气……”
“我一直知道你最爱的人是我。”他的声线本来就低,刻意压沉的时候近乎于拨在心头的大提琴。
戎容耳朵发烫,嘁了一声。
还说知道呢!知道她的心,还摆出那幅生人勿近的脸欺负她那么久……骗谁呢?
“……所以才更不能接受你爱着我,却想嫁给别人。”
戎容一愣,歪头问,“那我要是不爱你,就能嫁给别人了吗?”
“你不会。”
她不会爱别人,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
或许他曾怀疑过戎容要迫于家庭压力嫁给明伦,甚至怀疑她跟自己只图春风一度,却从没怀疑过她爱他。
世间只有两样东西瞒不住。
欲出的喷嚏,和汹涌的爱意。
戎容嘟嘴,“算你蒙对了。”
池弥吻住她的额发。那是因为他在用心感受,并不是蒙。
高铁一路到站前后不过四个小时,因为是小站,停靠时间非常短,下车的人也寥寥无几。
时已入夜,秋风甚寒。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戎容冷得抱住了胳膊肘。
池弥停下脚步,在站台上打开箱子,取出一件长风衣将她整个裹住。
“你箱子里怎么还有女装啊!”戎容意外。他俩的行李是分开收拾的,她的衣服都在自己的箱子里,这一件也并不是她带的。
“替你带的。”池弥说着,一手拉起行李箱,一手牵着戎容,“走吧,要在这里落脚一晚,明天白天才有车能进山。”
戎容乖乖地被他牵着。
他从不是个细致的人,却总为她思虑周全。
他的手从小就暖和干燥,这一点多少年未曾改变,她刚好四季手冰凉。
又是天生的一对。
真好。
二十分钟后,站在高铁招待所的房间门口,戎容的表情有点儿复杂。
她当然知道住在火车站附近不可能是星级酒店的环境,但这一幕还是挺超越想象。
单室间,洗手间小到淋蓬头几乎在抽水马桶的正对面……幸好,看起来倒还算干净。
“这里比不上楠都,已经是附近最好的宾馆。”池弥知道他的女孩从小养尊处优,就算她难以接受地要连夜返回楠都,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戎容从洗手间里退了出来,出其不意地一把搂住池弥,双手环着他的腰,将脸蛋完全埋在他的胸口。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有你的地方就是家了。这么破的地方……我居然觉得好开心。”说着抬起头,眼睛微微红,嘴角却是弯起来的,笑意在雾气森森的眼底让人心疼。
池弥胸口一热,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她终于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再也不用怕这小东西一声不吭就跑到万里之外去了。
玄关狭窄,池弥的背靠在更衣镜上,手从风衣里搂着戎容的腰,衣摆上滑,腰肢纤细肤如凝脂,让人**。
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弧度都烙印在他脑海里,哪里清减了,哪里丰润了……他怕是比戎容本人还清楚。
“这里……”声音沙哑。
戎容被他放在白色床单上,衣衫凌乱,原本被燎原般四处点火的吻撩拨得不知今夕何夕,突然听见池弥的声音,一惊,下意识便伸手去捂左胸的开刀口。
手被池弥挡住了。
他抬起头,凤眸在玄关照进来的那一丝微弱光线中欲|望与怜惜并存。
戎容声音娇软,“……因为动过两次手术,这个疤很难完全除掉了。”
白皙柔软之上疤痕狰狞,一软一硬,一白一黑,饶是醒目。
可池弥的唇只是从疤痕之上温柔游走,在丘峦流连,用低得像是蛊惑般的声音说:“我是说……这里胖了……比那时候。”
戎容觉得有热流滚过,无处安放地双手重重地在他肩头一掐,“你再说!谁胖了,你说谁胖了,这叫胖吗……嗯……”
“对不起,”池弥在纵火的间隙轻笑,“应该说丰满了……是吗?”
戎容觉得,她的狗子真的学坏了T﹏T
******
清晨,戎容醒来,睁眼刚好看见池弥的脸。
他一条胳膊枕在她身下,另一只手搂着她,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一整夜。
戎容没有动,细细地看着他的脸,那双丹凤眼狠厉起来叫人胆寒,情|欲勃发的时候又比什么都缠绵,此刻闭着眼,长睫又细又直,却完全是干净纯粹的少年气……
她这二十年里,只对这一个人动过心,没想到,这一动心就干脆整个都给了他,一辈子。
“醒这么早。”
池弥闭着眼睛,声音沙哑。
戎容一惊,“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你醒之前。”他睁开眼,凤眼幽暗,“我等你醒好久,以为你还会再多睡一些。”
“醒了为什么不喊我?”
“想让你多养点精神。”
“嗯?今天的行程很辛苦吗?”
池弥搂着她的手臂一紧,让她贴近自己,附耳低语,“行程还好,离开宾馆之前可能……”
等戎容察觉情形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某人经过大半夜的养精蓄锐,早已鸣金待发,一如擂台之上的咄咄逼人,直叫戎容声声告饶。
戎大小姐二十年骄傲如斯,所有的“求求你”都贡献给了她家学坏了的大狗子……
俩小时以后,空着两只手跟在池弥身后的戎容,瞪着背着大包,拖着行李箱还挎着她的小包仍旧意气风发的男人,心中一直在盘算——
家里养了一头装大狗子装了十年,喂都不饱的大灰狼,未来的日子,她可怎么活下去喔T﹏T
“腰还酸吗?我背你。”
“你走,我不认识你。”戎容佯怒。
“昨晚你不是这么说的——”池弥还想继续说,却被她捂住了嘴巴。
戎容面色绯红,“不要跟我提昨晚了!”她绝不服输的一世英名,全都毁在了自己亲手选的男人身上……
“对不起,”池弥低声道歉,俯身说,“那今晚——”
“停!!!”
戎容指着面前的大巴车,“你再不正经,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大尾巴狼总算收起了大尾巴,轻轻松松地将行李箱放进车肚,陪她一起上了车。
戎容红着小脸坐得笔直,还是觉得腰酸,正腹诽,被他揽着肩膀轻轻压在大腿上。
“累就睡会,”池弥抚弄着她滚烫的耳朵,“要开好几个小时。”
戎容趴在他大腿上,阳光从车窗晒在她的侧脸,暖融融的,着实好睡。
闻着他的气息,她总是特别容易犯困,车开出去没多会耳,戎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边乘客们的方言断断续续入耳,所以影响了梦境,她居然又梦见了很久不曾记起的童年那场绑架。
那个冬日白雪皑皑的公园,从地下室里有铁栅栏围着的窗户向外看,能看见淹过半个窗户的积雪。
又冷,又饿,又害怕。
室内一片寂静,十二岁的戎容觉得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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