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何恭去族长家走年礼,大堂兄何恒拉着何恭很是说了几句歉意的话,还单给何子衿备了份小礼物。
何恭也明白何恒的意思,直说何恒太过客气。
此事就此揭过作罢。
过年的时候亲戚家走动,何子衿还见着何洛了,额角有一道结了痂的伤,也难怪孙氏那般气愤儿子被打之事了,头被打破,谁家孩子谁不心疼啊。
何洛是跟在祖母刘氏身边的,这年头人们做祖母早,刘氏年纪与何老娘仿佛,叫了何子衿到跟前,亲昵的抱她在膝上,笑,“这闺女生得可真俊。”
“伯娘过奖了。”沈氏笑,“小孩子家,只要收拾的干净些,都差不多。”
刘氏笑,“眉眼像你。”刘氏有了年纪,自然也有阅历,眼界比孙氏开阔百倍不止。家族在碧水县也只算个小家族,至今族中也没出过一个举人进士的,为儿子娶孙氏,看的就是孙氏的爹。但孙氏这个脾性,刘氏实在不喜。他们是族长一支,在族中也是过得最好的,可是,做族长是要主持族中事务的,族人是一个老祖宗的兄弟,可不是你家的奴才。前些天,孙氏办的事就不令刘氏喜欢。小孩子打架,何洛是吃了亏,毕竟没什么大事,孙氏也闹得太不像话了,反得罪了许多族人。
刘氏叫了何洛过来,笑问,“洛儿,这个妹妹好不好看?”
何洛点头,声音不大,“好看。”
“带着妹妹去玩儿吧。”刘氏摸摸孙子的头,一片爱怜,“过年呢,不用再读书了,你也歇几日。”
何洛眼睛微亮,领着何子衿去了隔间儿。
比起常跟何子衿在一起玩儿的何涵,何洛是个极斯文的性子,说是带着何子衿玩儿,他也不知道玩儿什么,想了半天,拿出本《千字文》道,“妹妹,你会不会念书,我教你念吧?”
何子衿:你祖母不是叫你歇一歇嘛,真是个傻小子。
傻小子何洛教何子衿念了小半篇千字文,何洛是个很靠谱的人,自性格就看得出来,递给何子衿糕点吃时会提醒她小口吃,不要噎着。丫环喂何子衿喝水时,何洛会叫丫环先试一试凉热。
总的来说,何洛是个很仔细的小孩儿。
何子衿问他,“我听涵哥哥说,你是神童来着。”想她老人家为神童事业奋斗好几年,也没人叫她一声“神童”,竟被这小子抢走,何子衿哪只眼睛也看不出何洛有“神童”气质来。
何洛摇摇头,老实的说,“我从小,爹爹就教我念书了。学里教的东西,我早学过一遍,再学自然就快的。何涵他们以往没学过,显着比我慢些,其实他们也不慢的。”
唉哟,何子衿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好诚实啊。何子衿顿时觉着何洛小朋友可亲可爱了,她说,“涵哥哥说,学里夫子常把你赞的跟神仙一样,把他们骂的狗屎一般,他们气不过,才跟你打架的。”
何洛摸摸额角,“我知道。”何涵那天都说过了。何涵是这样表示自己心情的,“谁叫他学的那么快,夫子总是夸他,总是骂我们,还要打手板!跟何洛在一起上学,显得我们跟猪脑袋一样,气死个人!”非常气愤,非常实诚,且叫人哭笑不得。
何子衿看何洛有些闷闷,以为他还放不开被打的事,说他,“你怎么那么笨啊,那天也不知道还手,还好有你书僮护着你。”
何洛道,“我没打过架,不知道怎么打。”
何子衿浑然不觉自己在教坏小朋友,她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用牙咬用手撕用脚踢,反正别人打你,你也不能叫打你的人好过,不要傻站着叫人打,那样也太傻了。”
“这样啊,那打不过怎么办?”
“能跑就跑,要跑不了就打呗,就是打败了,那也叫虽败犹荣。哪儿能跟你上回似的,干站着被人揍,太丢脸了。”何子衿跟人家小朋友掰着歪理,“男子汉就得这样!”重重点头,以增加自己话中的可信度。
在何子衿无意识的鼓动下,何洛过年的时候就跟何涵打了一架,这次,何洛把何涵打破头不说,他还腆着小胸脯十分有大侠气质的说,“上回你叫了人打我,那不算。有本事单对单!你要不服,下次再打过就是!我等着你!”
孙氏这人吧,儿子挨了打她不肯罢休,儿子打了人,她也不是不讲理的,训斥儿子,“外头小混混才成天打架,天天教你念书,念个甚出来!”又去给何涵家赔礼道歉,回家将儿子身边的丫环审了足有两个时辰,就是要追查出儿子突然变“坏”的原因,这一查就查到何子衿头上。
孙氏简直新仇旧恨,因上次儿子挨打的事她找几家过来问个清楚,反遭了婆婆的训斥,如今人证俱全,孙氏就一手拽着儿子,一面带着小丫环找婆婆说理去了,孙氏自觉拿住了理,与婆婆道,“恭族弟家那丫头,别瞧着年纪小,一肚子的坏水儿。咱们阿洛,以往多么乖巧,跟那丫头玩儿了半日,就学会了打架,真是岂有此理!”一面说,手里还恨恨的拧着帕子。
刘氏静静的听孙氏说完,又听何洛身边的丫环将那天何子衿说的话学了一遍,刘氏眉毛都没皱一下,对孙氏道,“眼瞅着我大寿就要到了,听说恭儿她媳妇去岁还给她婆婆抄了平安经,阖族都知道的孝顺媳妇,你五婶子就是有福气。可惜你们妯娌三个,也只你识得字通得书,要不就劳烦你也给我抄几篇。你也知道,人老了,脾气也怪,闲着没事儿就爱个攀比。”
孙氏顾不得多想婆婆怎么突然扯到抄经的事情上了,也不敢推辞,连忙道,“这原是我的本份,就是母亲不说,我已在抄了。想着抄好了放到姑妈的小佛堂里供着,也是媳妇的心意。”
刘氏点点头,“难为你有心,这事我知道了,你去吧。洛儿留下陪我说说话。”
瞧婆婆不痛不痒的样子,孙氏回房与丈夫抱怨,“我原想着同恭族弟他们说道说话,母亲只不让。”
刘氏私下同儿子道,“阿洛的性子,委实太老实了。上次小孩子打架,原不是大事,你们兄弟小时候,哪个没打过架?我就说你媳妇闹得太过,原本自家有理,最后反得罪了人。孩子念书要紧,性子也不要拘得太厉害,我倒是宁可看孩子出去把人打了,也不想看孩子出去被人打。”
“以往我只担心阿洛太软,如今瞧着,还是有血性的孩子。”刘氏不似孙氏那般怨天怨地,反是面露喜色,“这世上,没有独人。阿洛先前适龄的朋友少,就一味念书。如今他渐大了,念书要紧,有一些关系好的族兄族弟,也不是坏事。小孩子的情分,就是打打闹闹中处出来的,一点小事,不必大惊小怪。你瞧着阿洛些,性子活泼些无妨,别在念书上分了心就行。不然,若真念成个呆子,纵使考出功名来,也无大用。”
倒不是何恒偏心,只是母亲妻子的话,只要有脑子的都能分辩出哪个更明事理,何恒笑,“母亲放心,我原也没放在心上。”
刘氏叹口气,“你还是要劝劝你媳妇。我知道,她就阿洛一个儿子,一颗心全放在阿洛身上,在她眼里,一点小事也成了大事。都是做母亲的人,我什么明白。只是,她呀,心还是有些窄,你以后是要做族长的人,一族事务都要你来管,一个好汉还得有三个帮才好,为人要精明,不然日子过不得;该计较的要计较,不然别人以为你好欺;有些不必计较的,也要适当宽厚些,心宽了,才有后福。”
“这话,我做婆婆的说,她难免多心。你们小两口私下说吧。”刘氏简直为长媳操碎了心,想着别人家媳妇怎么那般精明伶俐,到了她家这个……扶了多年还是扶不上墙哪……
何恒皆应了,不免面有愧色,“儿子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叫母亲为儿子操心。”
刘氏摆摆手,“我不过是见了就说一说。这个家早晚是你们的,我做娘的人,自然盼着你们好。年下这几日,多去瞧瞧你姑妈,她一个人也不容易。”这说的是贤姑太太,贤姑太太有族中地位超然,除了因贞烈之名外,她是族长嫡亲的妹妹,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何恒道,“依儿子的意思,上元节还是请姑妈到家里来团聚。”贤姑太太是难得的明白人,她是守了寡,可并没有住兄嫂的屋子,她住的是自己的宅子。两相清净不说,起码自己能做自己的主。
刘氏道,“是这个理。跟你姑妈说,她不来,我同你父亲亲自去请。”
何恒笑着,又同母亲商量了些族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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