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张杨氏放下做了一半的鞋底揉揉了眼睛,这才站起身脱了外衣裤吹了油灯爬上床。
“也不嫌累,总是熬夜给那几个臭小子做鞋,没几天就能穿得指拇露出来。”张大柱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记得女人喜欢睡里面,伸手将她捞起从自个儿身上翻过去。
“年纪小总是淘,我又不是后娘,布鞋都不给做几双平白让世人看了笑话去。”张杨氏突然想起一事:“他爹,隔壁新来的邻居是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呢,村长说了不用管呢,一看那一家子就不是简单的,小心惹上官司。”张大柱瞌睡一下就吓醒了,他还真是忘记了交待这事儿:“各家门立家户,记住,别往人面前凑。”
“嗯。”张杨氏应了一声,依偎在男人怀里慢慢的睡过去了。
一墙之隔的张家三个小子却在小声的讨论着这事儿。
“大哥,我看得可清楚了,只有一个男人,有三个妇人,还有四个小姐姐,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子。”六岁的张来福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小声说:“她们都长得很好很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
“扯淡,来福,你知道仙女长什么样?”十岁的张家福敲着他的头:“那四个小姐姐有多小,哪一个当我们的大嫂合适?”
说完这话还讨好的看向张洪福。
“你们别淘气,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张洪福瞪了他们一眼。
家里很穷,这两年爹娘总是为自己的亲事发愁,也不知道上哪儿去讨一个媳妇。
没想到连家里的弟弟都替他担心上了。
他不是没看见那一行人,总觉得怪怪的。
隔壁以前是万爷爷住的,万爷爷死后都空了四年了。
从新邻居穿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出来有钱人,为什么会来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住这么几间破屋子,那不是扯淡吗?
听着两个弟弟打着呼噜,张洪福怎么也睡不着了。
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悄悄的来到围墙边“赤溜赤溜”的爬上那棵大槐树,坐在上面看着隔壁的屋。
屋顶全是茅草,这几年早就没人管,稀稀落落的几乎都可以看到屋子里透出来昏黄的油灯亮光。
爬得高也看得远,屋子里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听得清。
“掌灯,掌灯。”男人着急的声音传出来。
“爷,这里只有这种灯。”女人压抑着的哭腔:“少爷从前儿个起就发热了,那些人也不同意给他看诊,爷,这可怎么办,少爷一身滚烫,婢妾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没用的东西!”随后传来:“啪”的一声响:“带一个孩子都带不好,莫娘,从今儿个起,孩子就记在你名下。”
“爷,臣妾错了,爷,求求你,少爷是臣妾的命啊,爷……”女人苦苦哀求。
“啪啪啪”又是一连几声响。
这是打耳光!
张洪福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打得肯定疼。
陈妾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这女人真可怜!
“少爷是你的命,也是爷的命,你养不好还想霸占着,你这个贱人……”骂声在一阵咳嗽声中停止。
有女人谢恩的声音,有孩子像小猫一样的啼哭,还有不停的咳嗽,再夹杂着喝斥叫骂声。
真乱!
张洪福抬头看天,这一家子从哪来的?
那男人好像也不是好东西。
爹总说媳妇是用来疼的,你们几个小子谁要惹了他媳妇生气,他就揍死你们。
娶个媳妇多不容易,他居然打自己的媳妇?
对了,来福说是一个男人三个女人,看来他是媳妇有点多所以不心疼。
他家穷,连一个媳妇都讨不回来,真是不公平!
张洪福瘪瘪嘴溜下树,回到床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早起是他的习惯,天不亮就要起床去捡狗屎,运气好还能在大道上捡一些马粪,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捡粪这么光荣的任务他从五岁就开始做,这些年硬是积累了不少的经验。
提着竹篼拿着竹夹子出门,路过隔壁的时候下意识的就看一眼。
“吱”的一声,破败的大门打开,一个着翠绿色衣衫的姑娘提着水桶出来正东张西望满脸的疑问。
“小姐,你是要打水?”张来福是热心肠的人:“顺着这条小路过去就有一条小河沟,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是在那儿打水吃的,洗衣服也在那里洗。”
“谢谢小哥。”许欣兰连忙屈身施礼,脸上瞬间染上红晕,对这种礼仪她还不适应,但总得入乡随俗啊,不能坏了许家的规矩。
“不……不客气。”好家伙,张洪福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好像确实该这样回应,怕自己有错飞快的跑了开去。
这明明就是大户人家才有的礼仪啊!
躲在自家柴垛旁边,看着许欣兰提着水桶吃力的去小河边的时候,张洪福就想她怎么能将这桶水给提回去?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样子,许欣兰将木桶重重的丢在地上,站在小河边看着河水倒映出来的清秀面容摇了摇头。
长得好看能有什么用?
弱爆了!
她连提一个空木桶都提不动,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你道这一家子为什么会来到这偏远的河谷平原罗城上古里村?
那是因为这位爷是废太子。
在夺嫡中失败了新帝为了彰显他的仁爱好心的没有要他命,只是远远的将他一家子送到这个边远的地方来修身养性。
这位爷有正妃莫氏侧妃刘氏妾室齐氏。
正妃所出两个嫡女许欣仪许欣月,侧妃有一女许欣佳,好命的生下了原太子府唯一的儿子许德康。
本尊的亲娘就是那最低等的妾室,她是庶出的女儿!
这身份可真是尴尬得要命。
从摇摇摆摆的马车上醒来原主的记忆直接冲撞脑门,原主是有小姐的身体当不得丫头的命。
马车行了一个多月,原主就在马车上一命呜呼。
重生穿越的故事常看,却没料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郡主小姐的时候她不来,这会儿倒霉摧的来填了别人的坑。
流放的圣旨一下,府中得力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不用问也能想象得出,砍了废太子的手足你还能怎么着?
余下的婆子丫头下人全都各奔东西了,树倒猢狲散也无可厚非。
一路上所有伺候人的活儿落在了她们母女头上。
哪怕是庶出也是千金小姐从来没干过这些事儿啊。
又累又怕还长途颠跋估计着这才是真正要了她命的原因。
现在的她要打水回去煮饭洗衣伺候这一大家子!
未来,还要想办法养活这些米虫。
单是想想前景许欣兰就欲哭无泪,甚至有想跳进小河沟里再重来一次的冲动!
卢管事昨天是当着面说得很清楚,会留两个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他们一家子只能在村上不要走动,连镇上都不能出现,否则……
确定,重生后的她只能种田,老天爷一定是故意的!
深吸一口气小心的走到河边,虽然已是阳春三月但她不敢大意,这河水依然还是要命的。
特别是这具破败不堪的小身板,真要沾染上风寒什么的别说太医了就是大夫都请不起。
破屋里,许德康可不就还在和高烧做着斗争吗。
看着那个可怜的小人儿,许欣兰的第六感并不怎么美。
新帝能放过废太子本身就透着诡异了,废太子的儿子想要好好的长大怕是难事。
若不然,从一开始风寒发热起,刘侧妃就就苦苦哀求送她们来的卢管事要看大夫。
但是卢管事压根儿不理会,只说他要按着今上的命令在数日内将人送到上古里村还得回去复命,否则他一行十二人就得全部丢命,耽搁不得。
废太子那会儿早已失去了开口的本能。
他不开口或许孩子还有救,越是开口孩子死得越快。
许佳欣是三天前接手的这个烂摊子,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废太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从云端跌落下来完全没有适应这样的生活,脑子也不想事,整日里还浑浑噩噩的,他没有意识到眼前最重要的是生存是保命。
在流放的时候,原太子府的一应财物都没法带走悉数被充了公。
这一群笨的也不藏个私,据她所知,如今她们手上加起肯定不足十两银子,所有的事都是正妃莫氏在管理。
莫氏并不是什么善茬,若不然昨晚就没有怒打刘侧妃说要将孩子给正妃养的事发生了。
都到了这份上了,她们肚子里装的还是坏水,以前的宫斗宅斗戏码继续演绎,真不知道怎么大结局。
原主的亲娘性子最是温顺,当然,许欣兰没看出来是真还是假,毕竟她的身份决定了这人不能多话。
艰难的从小河里提了半桶水上来,许欣兰双手提着走了两步不得不放下,桶里的水花溅起来吓得她赶紧后退,结果一不小心却摔倒在地上。
作为人好心好体力好的三好年轻人张洪富躲着都看不下去了。
“小姐,需要帮忙吗?”看着地上那个狼狈的姑娘,张洪富口齿变得伶俐了不少。
对方越强他越害怕,越弱他就越有保护欲。
虽然他不知道新邻居一家是干什么的,但是眼前的小姑娘肯定无害。
“谢谢你。”娘啊,世上还是有好人!
虽然那句小姐需要帮忙吗有点不敢多想,但是人家真的是只是帮忙。
只见他看了看木桶里的水叹息一声,提了桶转身到水河里,打了满满一桶就往家的方向走。
有力气就是不同,这桶里的水都只是微微荡漾,大步往前走,许欣兰提着衣衫还需要小跑才能跟上,累得气喘。
“小哥哥你贵姓,奴家姓许,闺名欣兰,小哥可以唤奴家小兰。”打好邻居关系是必须的,自报家门混个脸熟。
“我家姓张,叫张洪福。”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张洪福骨头都有点酥,到她家门口了放下木桶得赶紧走,让人看见了就说不清楚。
一到家门口,张洪福快速停了脚步放下水桶直起了腰,走得急的许欣兰没刹住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啊!”屋里屋外同时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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