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伟哲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先后打给了不同的人，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
“想让我当CLM的替补？是想让我也体验一把被骂到退圈的滋味吗？”
“替补？首发也就算了，当替补我还是去YEY或者MQ吧。”
“当替补吗？抱歉，让我再考虑一下。”
“还考虑？上次你说让我给你时间考虑，我给了你半个月的时间……”柳伟哲的耐心被一点点地消磨着，语气不由急切起来。
不等他把话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显然，对方口中的“考虑”不过是委婉的拒绝。
柳伟哲叹了口气，按黑手机屏幕。
这种局面他早该想到的。
CLM从很久以前起就陷入了一个怪圈，实力强的不肯来，实力弱的他们又看不上。
他刚才打电话的那几个对象，都曾在CLM的青训队里待过，然而最后全都走了，留下来的人一个比一个菜。
他知道CLM的青训队根本靠不住，合同没有约束力，与其说是在培养预备队员，不如说是给想要打电竞的人提供了一个体验的平台。
没办法，不这么做更没人愿意来。
难道真的只能寄希望于二队的成员么？
真的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么？
柳伟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耐心思考，然后又一次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对方年轻的嗓音里透着一丝迟疑。
“您好，请问是江新翼吗？我是CLM的经理Lina，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跟Wency一起打比赛，你愿意来试试吗？”
“卧槽？！”
柳伟哲赶到现场的时候，比赛还没开始。
“药买来了？要给小蔚吃吗？”陈萧眉头紧锁，显然已方寸大乱。
柳伟哲淡淡地看他一眼，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是要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所以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回应：“交给我。”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从购物袋里掏出一瓶药，倒了点颗粒物在量杯里，然后打开陈蔚的水杯，把量杯里的颗粒物倒了进去，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了句：“上场前喝几口。”
陈蔚乖乖应着，喝了几口。
都说良药苦口，然而这药居然是甜的，淡淡的甜味溶解在热水里，和热气一起弥散在舌尖上，让陈蔚有种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的感觉。
他暗暗松了口气，放下水杯后，安心地上了场。
陈萧看着他安心的背影，也不由安下心来，在柳伟哲身边坐下：“你给他喝的什么？”
“药。”柳伟哲轻描淡写道。
陈萧看了眼购物袋：“你买了不止一种药。”
“嗯。”柳伟哲应了一声，“中药西药都买了，西药对症下药，中药调理全身，配合使用效果最佳。”
陈萧拿起陈蔚刚才喝的药一看：“你只给他喝了中药？”
柳伟哲：“西药副作用大，怕他打到一半犯困，中药比较柔和。”
陈萧：“会有用吗？”
“没用。”柳伟哲脱口而出。
陈萧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诧异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就像知道他在诧异什么，柳伟哲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没用。就算有效果也不会这么快显现出来。但是，心理上的作用很大。”
这倒是。
喝了药的陈蔚，脸色明显比之前好很多，有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的感觉。
他的变化不是药带给他的，而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陈萧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有你。”
听到这四个字，柳伟哲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莫辰现在已经不关心陈蔚的状态了，他知道自己最该关心的是什么：“替补找得怎么样？”
他问的时候就知道柳伟哲的回答会让他失望，果然，柳伟哲的回答是：“现在只有二队的人能来替，其中有几个达到了国服前十的水准，上场不至于落地成盒。”
国服前十，场上的选手谁没打进去过？
不论是国服还是海外服，排名都是每三个月更新一次，每个季度打上去的人都不同。
就说闻溪，自从加入CLM后，他单排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加上习惯了海外服，基本不打国服，以至于他现在国服的单排积分连前五十都没排进去。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流动的数据，只能用来作为选拔职业选手的最低标准，无法直接用来衡量一名选手的实力。
别看那个替莫辰上过场，最后被骂到退圈的替补那么菜，他也打进过国服前十。
所以，听到经理的这句话，莫辰真的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然而，经理的下一句话：“但我另外找了个没打进过国服前十的小屁孩，你要试试他么？”
莫辰愣了一下，没料到一向靠谱的经理居然会去找这么不靠谱的人。
但他沉默片刻后，唇角一扬：“你找的，我当然愿意试。”
柳伟哲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拿起手机，给刚和他加上扣扣的人发了条消息过去，说明了“面试”的时间地点。
完了之后又加了一句：当着队长的面别说自己喜欢Wency，非要说的话换个词，比如欣赏。
江新翼：欸？为什么呀？我就是喜欢Wency，我是他的脑残粉~
江新翼：老实说，要不是Wency加入了CLM，我才不要去你们战队呢！
柳伟哲：如果你还想跟Wency并肩作战，听我的。
江新翼：……
柳伟哲发完那句话便把手机屏幕按黑了，专心看比赛。
第一场单排赛，陈蔚的状态确实有所下滑，但他硬撑到第四个圈才阵亡。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这个状态苟不到决赛圈，所以这一把他豁出去了，该刚枪的时候就刚枪，阵亡的时候手里居然有5个人头。
而凌疏逸，这一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打得异常凶猛，虽然也阵亡在第四个圈，但阵亡前拿了9个人头，对他来说算是超常发挥。
CLM的积分在两人的努力下排到了第八，对总积分的影响还在CLM众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陈蔚刚下场，便被柳伟哲喂了药。这次喂的是西药。
然后柳伟哲带陈蔚回宾馆休息，剩下的人继续留在场上。
第二场双排赛，莫辰和闻溪又一次配合默契，手握大量人头活到决赛圈，稳住了CLM的积分。
不过他们都知道，重点还是下午的四排赛。
“小蔚怎么样了？”陈萧很担心陈蔚的状态。
“在睡觉。”柳伟哲回应，“再过半个小时我去叫他起来吃饭。”
陈萧“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柳伟哲把陈蔚叫醒。
吃了药并睡了个回笼觉的陈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整个人都有些低迷，看得人心惊胆战。
好在他吃了大家带回来的午餐后，精神好了很多，喉咙也不是很痛了。
“感觉有效果！”他有些兴奋地说。
柳伟哲白他一眼：“都成公鸭嗓了就少说几句。”
不过，吐槽归吐槽，柳伟哲也好，其他人也好，看见这个样子的陈蔚都不禁松了口气。
陈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作为鼓励：“下午的比赛加油。”
陈蔚“嗯”了一声。
然而，下午的比赛还是出了状况。
单排的时候没那么明显，四排的时候，身为陈蔚的队友，莫辰也好，闻溪也好，凌疏逸也好，都明显感觉到陈蔚的反应速度变慢了——看到队友倒了，慢半拍才去扶，听到莫辰的命令，也是慢半拍才采取行动。
莫辰皱了下眉，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放慢节奏等他，便道：“闻溪跟我，陈蔚……”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蔚被YEY战队的两名狙击手一人一枪击倒补死。
莫辰愣了一下，咽下尚未出口的话。
殊不知陈蔚在阵亡后暗暗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拖了战队的后腿，也知道莫辰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包容他，所以他很早就做好了被莫辰放弃的准备。
然而一直到他阵亡，莫辰都没有放弃过他，这让他感到安慰的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
在他阵亡后，莫辰反手一枪爆头击中了YEY战队的雷鸣，闻溪紧跟着一箭爆头将他补死，算是为陈蔚报了仇。
YEY战队发现硬杠不过，只能暂时撤退转移去别的地方。
然后第五个圈的位置公布的时候，CLM战队和MQ战队相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MQ团灭CLM！】
解说阿易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全场一片哗然，陈萧也不由皱紧了眉。
莫辰和闻溪合力击杀了MQ战队的CC，可MQ在近距离刚枪上有着明显的优势，最终残血反杀两人的同时顺带杀了只猫。
团灭CLM后，MQ剩下的三人成功存活到决赛圈，击杀YEY最后的一人，拿到了这一把的冠军。
看到赢的是MQ不是YEY，CLM全员松了口气——MQ的积分和他们差得更多，要追上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确实，最后总积分公布的时候，CLM依然是第一名，YEY也还是第二，MQ第三。
但是YEY和MQ之间仅剩几分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对不起，是我没发挥好……”陈蔚主动承认错误。
大家当然是安慰他。
只有莫辰什么也没说，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问经理：“你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能来？”
“明天下午3点。”柳伟哲回应。
“基本资料？”这一刻，莫辰的语气很冷，仿佛回到了闻溪来之前的状态。
但是柳伟哲能感觉到，跟那个时候不同，现在的莫辰不是置于毁灭中的绝望，只是在掩饰自己对未来的不安与焦急。
柳伟哲没有半句废话，直截了当地回应了他：“江新翼，男，18岁，高三在读，常用武器：弓。”
莫辰：？？？
其他人：？！
听到新人的常用武器是弓，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包括闻溪。
虽然他们队里有个弓箭杀手，但是，放眼整个SGH电竞圈，会用弓的人还是屈指可数，更不用说是把弓当常用武器的人。
然而柳伟哲的下一句话：“命中率：37%。”
众人：……
再下一句话：“第一次接触SGH是半个月前。”
众人：！！！
陈蔚再也忍不住了，硬是拖着他的“公鸭嗓”吐槽：“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嘛！害我们听得一惊一乍的……咳咳。”
“咳嗽了。”柳伟哲皱眉。
陈蔚：“……不是，我是被口水呛到，咳咳咳。”
陈蔚的状态不适合吐槽，凌疏逸顶上：“柳姐，你直说他天赋异禀不就完事儿了？非要一条条数据放出来……”
“我的总结会带主观色彩，数据更直观一些。”柳伟哲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他，然后接着往下说，“弓是他的常用武器，这没错，但我没说他擅长弓。他用狙击枪的命中率在80%以上，爆头率接近60%。”
“卧槽！”凌疏逸万万没想到还有更劲爆的数据，“他狙玩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用弓？”
“装逼呗。”柳伟哲脱口而出。
凌疏逸：“……”
原本听完江新翼用弓的数据，陈萧和莫辰都是一脸纠结，而此刻，听完他用狙击枪的数据，两人脸上都是了然——难怪柳伟哲会看中这个人。
刚接触游戏半个月就能有这个数据，显然，这个人是有潜力的。
如果把这样一个人拉进队里，用心栽培，将来无疑会成为强大的战力。
这样想着，CLM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然后露出期待的表情。
陈蔚有些好奇：“这么个人才你从哪儿找到的啊？”
凌疏逸：“对啊，他刚接触游戏半个月，还在炸鱼塘吧？你怎么注意到他的？”
闻溪全程没插话，但此刻也睁大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柳伟哲，显然很好奇。
没想到下一秒，柳伟哲就把视线转向了他：“论坛那则分析闻溪的帖子，是他发的。”
！！！
众人又一次震惊了！
这位叫江新翼的童鞋，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
柳伟哲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全知道那则帖子的存在——让他们比赛期间别看论坛的呢？一个个的都那么不听话！真应该把手机全没收！
不过，既然他们都知道，也省了他解释的功夫。
这样想着，柳伟哲接着说下去：“他故意在帖子里留了讯息，很希望大家去扒他的样子。既然他发出了这样的邀请，那我当然想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就一路查过去查到了他的游戏ID，顺便分析了一下他的游戏数据。”
众人听得一脸懵逼——讯息？什么讯息？他们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的论坛ID叫Jiang，多半是他的姓。然后他的游戏ID叫Newing，看起来像不像是NewWing的合体？我就猜他真名是不是就叫江新翼。”
“然后我看了他游戏里的个人简介，是一道计算题，算出来的数字刚好11位，看起来很像手机号，就顺便记了一下。”
柳伟哲说得理所当然，众人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这大概就是高手过招吧。
后来，他们看了江新翼游戏里的个人简介，那道柳伟哲口中的计算题，在他们眼里跟鬼画符没什么区别。
果然学霸眼里的世界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我猜你是第一个从游戏里摸过去找他的人。”
一向喜欢冷眼旁观的莫辰，这回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似乎是的。”柳伟哲一本正经地回应，“太奇怪了，为什么？”
“……”众人不想跟他说话。
好在他只骚了那么一句，下一句便回归正题：“这人有点自大，喜欢装逼。分析闻溪也好，练弓也好，留下讯息也好，都是为了让人注意到他。所以，我打电话给他让他来试试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答应了。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莫辰问。
他现在对这个人充满好奇。
柳伟哲沉默着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说：“他想跟闻溪双排。”
听到这句话，莫辰脸上的好奇瞬间消散无踪，脱口而出：“想都别想。”
柳伟哲：“……”
闻溪哭笑不得，刚想吐槽，还没开口就被陈萧抢先了：“你咋回事？醒醒，这是比赛！”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抓着莫辰的肩膀摇了摇。
莫辰当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真的介意闻溪跟别人双排，不过那句话出口的那一刻他是认真的，所以没急着澄清，而是接着问了句：“理由？”
“他欣赏闻溪。”柳伟哲平静地回应，“他之所以分析闻溪，模仿闻溪，都是出于对闻溪的欣赏，觉得他很厉害。闻溪是他的偶像，想和自己的偶像双排，很正常吧？”
莫辰：“这是他提出的入队条件？”
柳伟哲：“对。他说，只要能让他和闻溪双排一把，他就愿意签合同。”
莫辰沉思了一会儿，“呵”了一声：“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人听着很牛逼的样子，但毕竟只是刚接触游戏半个月的新手，如果实力不够格，别说跟闻溪双排，入队都别想。
柳伟哲却是唇角一扬：“就算有本事也没关系——他又没说一定要在比赛上跟闻溪双排。”
“啊。”反应过来的陈蔚拍了下手。
凌疏逸忍不住笑出了声：“厉害还是柳姐厉害。”
柳伟哲看了两人一眼：“比赛怎么打，人员怎么分配，当然还是要听队长和教练的。游戏是游戏，比赛和比赛，这一点他必须清楚。如果能在不影响比赛的基础上满足他的要求自然最好，实在不行——我会负责给他洗脑的。”
“哈哈哈哈哈交给你了！”凌疏逸欢快地说着，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陈萧还是那句话：“有你在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担心。”
柳伟哲看向他，微微一笑。然而，这抹笑转瞬即逝，宛若昙花一现。
陈蔚原本也跟大家一起笑着，注意到柳伟哲的这抹笑，微微一愣。
新成员的“面试”定在了春季赛第四天比赛的下午。
陈蔚第四天的状态比第三天好很多，单排又一次苟到了决赛圈，只是很可惜地没拿第一，只拿了第二。
凌疏逸也发挥得越来越好了，第一个圈被人围攻，居然一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把所有围攻他的人全干掉了，最后死在了第五个圈，总共拿到16个人头。
所以那一把，两人的积分加起来，又帮CLM拿了个第一！
看到这个结果，直播间里的弹幕沸腾了：
【谁说Mac的队友菜的？出来挨打！】
【前面别走，是Momo！】
【难道不正是因为没跟Momo同场，所以才显得没那么菜吗？】
【怎么还有人在喷Momo的队友菜？讲道理，Windy和小猫去年是真的菜，但今年已经进步很多了！】
接下来是莫辰和闻溪的双排，这一把他们跳点没选好，以至于开局被人架空，虽然成功活到了最后，但两人手里的人头加起来不足20个，以至于积分被YEY超过，单局只排了第二。
好在比赛看的是总积分，他们前两天的比赛都发挥得不错，所以，一直到他们这把比赛结束，CLM的总积分都还维持在第一的宝座。
变故出现在当天下午的四排赛。
四排赛上，陈蔚不知道是感冒加重了还是什么情况，居然不小心按到F键，提前跳了。
他一跳，其他人不得不跟着跳，结果落在了一个很尴尬的地方，简直是被人当靶子打。最终只有莫辰一个人成功突围，其他人全部阵亡。
然后莫辰也没能活太久，在第二个圈里被两支战队前后夹击，最终拼死干掉三人后，被一颗雷炸死。
全队手里的人头加起来只有7个。
这个变故震惊了现场的所有人，解说也都不敢置信。
【我的天……CLM这是怎么了？】兔叽以为自己在做梦，【全队落地成盒，这一把结束后CLM的积分会变得很危险啊……】
【Windy失误了。】阿易说，【他跳早了。原本CLM一直都是Windy负责看敌方跳点，所以他每把都是最后跳，可这一把他居然是第一个跳的。】
兔叽：【这个失误也太大了……】
随着两位解说的话，现场响起一片嘘声。
陈蔚的队友们却是第一时间扶着他去了休息区。
“怎么了？”莫辰皱眉问。
他觉得陈蔚再不舒服，也不至于出现这样的失误。
陈蔚也是皱着眉，撸起袖子，拼命挠着自己的手臂——他手臂上放眼望去居然全是一粒粒蚊子块一样的突起。
柳伟哲一眼看到他的异样，当场拉过他的手：“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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