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庞梅儿的聪明程度,本来是不那么容易‘着道’的。
但问题在于,赵碧莲实在是太‘废物’了。
即使庞梅儿帮碧莲分好果篮,甚至写好那个篮子送哪家,去了对方家里应该说些什么,聊些什么……但赵碧莲都记不住。
她带着果篮子去到指定的官员家中,没说几句话,就顾着吃别人家里的美食,和同龄的女子玩耍了。
然后就变成庞梅儿负责场面上的应酬和交谈。
本来庞梅儿就是过来打‘协助’的,结果变成了主力输出,成了‘话事’的。
别人看她自然也就觉得她像是陆森的妾室了。
起先庞梅儿没有觉得什么,但到傍晚回到矮山,泡在温泉中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了,呆立了片刻后,她双手捂脸,后悔中带着几分羞涩。
“完了,外人怎么看我啊。”
而赵碧莲此时没有注意庞梅儿的状态,她在给自己的小狐狸绣绣洗澡,撸狐狸撸得相当开心。
晚霞中的庞府,一家人聚着吃晚饭,除了庞太师依然吃得很香外,其它人都没有动筷子。
厅堂中的气氛,显得极是涩滞。
庞家人,无论是男子还是妇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吃着东西的庞太师,就生怕他突然甩筷子拍桌子。
庞太师吃了一会饭菜,吃其它人一直没动弹,便抬头奇怪地问道:“怎么,今晚的饭菜不合你们胃口?”
众人皆是有些奇怪,看样子自己家主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
长子庞元鲁,也就是庞梅儿的父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你没有生气?”
“为什么动气?你们谁又做了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庞元鲁嘴唇动了动,不敢把女儿庞梅儿跑到矮山,今天以陆真人妾室的身份与众官员亲眷往来的事情说出来。
其它三个儿子也不敢,最后还是庞太师的妾室刘氏小心小心翼翼地说道:“大老爷,是事关于梅儿的,要不让她回来吧。”
所有庞家亲眷都觉得有些丢脸。
庞太师曾当过枢密使,也称过相,还曾任赵祯太子师,所以也有人称他为庞相,庞枢密。
一路从外放小官,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四十多年了,庞太师积累了大量的人望和威望。
而在家中,他更是说一不二的主,几个儿子见着他,就仿佛是老鼠见着猫那么紧张。
现在庞梅儿做的事情,在庞家后辈看来,是丢脸的,让庞家蒙羞的。
自家大老爷什么身份,他的孙女怎么能给人做妾。
又不是汝南郡王那个不太见得光的私生女。
当然,现在也没有人看小赵碧莲,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陆森很宠爱的妾室,不看僧面看佛面,正常情况下,没有人愿意得罪陆森。
“梅儿?”庞太师扫了一下周围的儿子和儿媳们,放下手中的筷子,轻笑了起来:“你们是说梅儿今天带着仙果出入众官员后院的事情?”
众人都讪笑起来,他们就怕庞太师为这事发火。
庞太师的脾气向来不算太好,他早年率军抗击西夏的时候,军中有兵卒犯错,被他用军令活活打死的可不少。
做开封判官的时候,遇到犯法之人,更是严判重判。
在家中,亦是严肃森穆。
可以说一直都是个非常强势的人。
“这事我觉得梅儿做得好。”庞太师笑了笑,说道。
堂中众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庞太师。
甚至还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太过于生气,而在说反话。
看着众人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庞太师说道:“我一直很看好陆真人,梅儿若能作他妾室,是件好事。”
“陆真人确实良配,这点不可否认。”庞元鲁拍着桌子,怒道:“但我庞家可是四代太师,梅儿这番作法,丢的可是我庞家的脸面。待她回来,我非要打断她双腿,令她半年不得出门。”
庞太师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子:“你如此故作愤怒,是否想帮着梅儿减轻疚责?”
庞元鲁尴尬地笑了下。
确实就如庞太师说的那样,庞元鲁是想着自己先骂了女儿,或许能消消父亲的怒气,不至于被责罚得太惨太过。
但没有想到,却被父亲看穿了。
“放心吧,我没有说反话。”庞太师微笑着说道:“梅儿嫁于陆真人为妾,不算辱没了我们庞家。”
众人看着庞太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再听他这番话,个个都是惊得下巴都快合不拢了。
老二庞元英忍不住说道:“大人,即使陆真人乃真陆地神仙,把梅儿给他做妾,也不太妥当吧。”
庞家都是书生,本身就有傲骨。
况且又还是钟鸣鼎食的世家,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个个心高气傲。
大概就相当于,小有资产的家庭,都不太想自己女儿去给大资本家作情人一样。
反正家里不缺钱,何必去受气。
庞太师笑了起来:“这事得一分为二看待,看明白了,就知道为什么我认为梅儿该嫁给陆真人。”
其它子孙辈听到这话,皆露出迷茫的表情。
看着他们这样子,庞太师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庞家四代太师,但等我身陨之后,庞家也就没有人能再维护这鼎盛的气象了。”
这话很是不给面子,可四个儿子,却没有人敢反驳。
他们确实也勉强算得上是高官,但和庞太师年轻时的履历一比,那就差得远了。
“既然都看不明白,那我就把想法和你们细细说说。”
庞太师把手中筷子放下来,说道:“这事情得看两个方面,陆真人乃真术法高人,而且是有人情味的高人。若是终南山那些牛鼻子,清心寡欲,活得就不像是人了,老夫自然不会放梅儿过去,但陆真人却不同,他有人味,且我观察了他很久,虽然杨家小娘子是大妇,可赵碧莲受到的宠爱,也丝毫不差,只是缺个名份罢了。梅儿真嫁过去,定然不会受苦受累受气。还有,梅儿与杨家小娘子,赵碧莲情同姐妹,嫁过去了,只会开心热闹,断不会有妻妾不和的说法。”
此时庞元鲁插嘴问道:“但给人做妾,终究是不好。”
“是啊,若是给普通人做妾,包括给官家做妾,名声上都是不好听的。”庞太师点头,但他的声音立刻高昂了两分:“可陆真人不是普通人啊,其实可以说,他不是凡俗之人,这么下去,以后极有可能成真仙的。若是梅儿给凡夫俗子做妾,那自然辱我庞家门楣,然是给未来仙人做妾,那就没有说法了。仙人不沾名利,我们也不求名利,梅儿嫁过去,只是单纯嫁人罢了,没有媚附和下嫁之说。”
众人一想,确实是如此。
陆真人名声极好,从未有过欺男霸女,行凶作恶之事。
反而广施仙果,又有回春幡救助穷苦百姓,用大善人来形容,完全不过份。
看着他们听明白了,庞太师便继续说道:“其二,便是梅儿心高气傲,普通男子已无法入她眼界。若是强逼她嫁人,估计会出祸事。”
关于这点,家里所有人其实都清楚的。
庞梅儿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且聪慧异常,常解读政事,眼光虽然还不及庞太师,但却比父辈叔伯几人厉害些。
人长得貌美如花,又常与杨家小娘子情同姐妹,这杨家小娘子一身武艺相当厉害,能压过京城里绝大多数的男子,这使得庞梅儿对于同龄人的‘武艺’也不太看得上。
连自己家姐妹都比不过,凭什么看得上?
所以导致庞梅儿看绝大多数同龄男子,完全没有感觉。
有才的,容貌气度不行。
有相貌的,又没有才情。
其实硬要说下来,开封府的展昭,在相貌和才情上,是可以配得上庞梅儿的。
可问题在于,展昭的身份地位,与庞家相差甚远。
“所以,现在能让梅儿服服帖帖,甘心嫁过去的,只有陆真人了。”庞太师给自己倒了杯黄酒,美滋滋地抿了口,又说道:“梅儿性情倔强,如果我们做长辈的,强硬让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看不上的人,只会郁郁寡欢,那是害了她。”
旁边有个儿媳无所谓的说道:“我们女子,嫁人生子后,就认命了的,我觉得不必那么麻烦,还是让她嫁给门当户对的才俊比较好。”
庞太师轻轻瞄了一眼这个儿媳,让后者心中一突,吓得够呛,全身都在起寒毛。
随后庞太师语气轻淡地说道:“你是你,梅儿是梅儿,不可一概而论。”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次庞太师是真生气了。
当下所有人都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如此便又过了数日。
傍晚,夕阳西下。
矮山中,庞梅儿恼怒地拉扯着赵碧芝的脸颊,气冲冲地问道:“说,你是不是在故意戏耍我。”
“我戏耍你什么了?”赵碧莲脸颊好痛,但她看着庞梅儿脸黑如锅底,知道对方是真生气了,也不敢挣扎,只是不解地说道:“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啊。”
庞梅儿用无神的眼瞳死死盯着赵碧莲。
好一会后,她放开赵碧莲的脸,叹了口气,抱着衣物去温泉浴室里洗澡了。
很快,赵碧莲也走了进来。
两人待在雾气腾腾的水池中,庞梅儿忽然说道:“明日你得带着仙果到山下的回春疗养院,让人把果子切成颗粒,经那些人治病,因为陆真人已经把回春幡带去前线了,现在回春疗养院那里需要‘药材’。”
赵碧莲先是点点头,随后她靠近到庞梅儿身边,抱着对方的手臂,撒娇道:“你帮我嘛,我一个人不太会这些东西。”
“那你会什么?”庞梅儿无奈地说道:“作为陆真人的妾室,他和金花不在家的时候,这家就得由你来管束,明白吗?”
“可我真不会啊。”赵碧莲脑袋靠着庞梅儿的香肩上:“所以再多个姐妹来做这事,我就不用做了嘛。真不考虑一下,嫁到我们家来?”
庞梅儿感觉到脸皮发热,但好在温泉水本来让人体温上升,肌肤微红,她这点小小的改变,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稍稍安抚下自己激烈的心跳,庞梅儿装作无可奈何地说道:“行吧,我明日和你一起去山下,和你做姐妹,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赵碧莲可不管庞梅儿的讽刺,她听到后者愿意帮自己,顿时就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与没心没肺的赵碧莲相比,现在的杨金花脸色苍白,又拳紧握,坐在自己的营帐中。
现在穆桂英率领的二十五万禁军,已经与狄青的秦凤路军,还有种家的永兴路军成功会师。
之前他们几人正聚在元帅大帐中商议战事,而陆森则扛着回春幡到伤兵营中立了起来,杨金花也跟着。
然后杨金花便看到了仿佛地狱一样的凄惨景像,她整个人先是发愣,然后恼怒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和一般人不同,大多数人愤怒的时候,脸色因为激动而变红,但杨金花恰恰相反,她是变白的。
好一会后,陆森从外面进来,见她模样,便问道:“很不开心?”
做夫妻也快两年了,陆森怎么不知道杨金花这是在生气,而不是被血腥的场面吓着了。
“刚才我去揍了一顿王介甫。”杨金花抬起头,看着陆森:“现在想想,冲动了,怎么办?”
“没事,揍得好。”陆森抚摸了下杨金头的头顶:“不愧是我看中的娘子。”
杨金花听到这种情话,脸色终于由青白变成了粉红:“官,官人……这里可是军营大帐,你可别乱来!”
很多时候,陆森说情话,就是想和她亲热,丝毫不掩饰,弄得杨金花都有本能反应了。
“放心,我没有那么不分场合,不知轻重。”陆森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小看和误会了,但很意外的,又不觉得这种误会讨厌:“你先缓缓情绪,我去和王介甫谈谈。”
杨金花点点头。
陆森出了帐篷,在军营里绕了会,来到偏西的角落里,进到灰色的帐篷内,便看到里边有个青年,正盘坐在地上,手捧一书册,念念有词。
听到声音,这青年抬起头。
陆森定眼望去,便看到这青年鼻青脸肿,仿若猪头。
当下陆森就笑了:“可是王介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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