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松摇曳,阳光穿过枝叶间隙洒下斑驳落在地上、棋台。
光尘飞舞。
有落子的轻响时,耿青走下侧殿的石阶,越过前面一颗老松,便见四个年轻的俊秀书生各做自己喜好之事,对耿青的出现,丝毫不在意。
“在下耿青, 有幸见过四位。”
伸手不打笑脸人,耿青礼貌客气,只是脸上的微笑并没有挂多久,那边四书生似乎没听到,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四位?”耿青试探的又问了一句,那边捧书的书生看着书卷摇了摇头。
“凡人开口必撒谎, 若闭口不言心有祟。”
“非也非也。”就近一旁, 捻子落去棋盘的书生凑过来嘀嘀咕咕道:“心怀鬼胎尚有救, 就怕走错一步难回头。”
另外两人里,握伞的书生,忽地起身撑开纸伞,单负一手,神色幽怨走过老松,惆怅的叹了口气:“难难难......”
最后一人耍弄掌心松鼠,逗弄软软的肚皮,笑起来:“改之既可。”
四人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令的耿青眉头越发皱紧,抬脚上前两步,再次拱起手。
“四位,在下就在眼前,可否与我说话。”
话音落下,老松下方顿时变得安静,四个书生齐齐偏过脸来,凑到一起, 异口同声:“我们就是在跟你说话!”
四人一扫宽袖, 看着面前的耿青,摇头叹气的坐回石桌。
耿青更加疑惑, “四位,在下莽撞来到这里,可否告知,这是何地,里面庙中供奉何人?”
四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转过来,指着那边大殿。
“灵显真君,不是写着么,自个儿看去。”
另外三人凑过来,嘀嘀咕咕跟着说起。
“这人呆头鹅。”“君子勿言他人是非!”“这都听不出话里话有话,唉,没得治!”
嘀嘀咕咕一阵,四人分别坐直了身子,神色肃穆的看着耿青一起叹了口气,摇头抬袖一拂,老松忽地响起哗啦啦的声响。
耿青只觉一阵大风扑在脸上,令他睁不开眼,身子轻飘飘的的像是飞了起来。
待到睁眼,已经在那阴府大殿之外。
“真他娘见鬼了,稀里糊涂一些话,就把我吹出来了?不对,这他娘是神仙吧......”
耿青意识到问题,刚想抬脚踏去石阶,又收了回来,陡然想到曾经听过关于一个樵夫在山中遇到两个老人对弈的故事,等他看完棋局下山回家,都过去数十年之久。
‘赶紧离开!’
毕竟家里还有那么多婆娘孩子,真要舍去这些,耿青是割舍不下的,当即转身就钻进了身后大殿,一路穿行,直到跨出门槛,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等等!
耿青猛地回头,就见之前空荡荡的大殿里,左右四个神台矗立四尊泥像,面容俊秀严肃,或嬉笑滑稽,手握宝剑、青伞,亦或掌心托举一只松鼠。
看到这一幕,耿青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不正是刚才那四个书生?
连忙双手合十拜了拜,转身就往外走,刚到石阶那里,迈出的脚又停下。
天王殿......不正是四大天王吗?
“记得,好像是魔礼青......魔礼......”
呢喃的瞬间,耿青耳中陡然响起一声:“错!”他回过神来,眼中一花,对面敞开的殿门内,四尊泥塑仿佛动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
有着不同的声音重叠响起。
“我等四人,王风、马流、张倜、赵傥!”
谷齰</span> 声音若铜钟重重落下,沉重的殿门就在跟前视野之中,拖着厚厚的灰尘无风自动,呯的一声碰上。
噹~~
彷如暮钟在耳边回荡,耿青视野之间,建筑在钟声里越来越远,山门远去、林野远去、洞穴也迅速后退,直到视线难以跟上的刹那。
耿青“啊!”的叫了声,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周遭仍旧是在父亲耿有喜的墓前,只不过时辰已到了日暮时分,夕阳正穿过繁密的枝叶照下来。
听着林中鸟雀婉转啼鸣,耿青心里重重舒了一口气,扶着父亲的墓碑起身,抬手拂袖,微微侧脸看向小楼那边赶来的一行人。
“我做了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都退下!”
将闻声赶来的侍卫、九玉、窦威等人挥退,耿青稳下心神,看着空荡荡的脚边,前方那灌木丛,心里却是颇为失落。
红狐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更不会成精。
他过去扒开灌木,根本没有一条小径,就算强行穿过去,来到山体前,更没有什么矮小的洞口。
‘真是白日做梦。’
摸着冰凉的山体岩石,叹了口气,耿青终究放弃寻找梦到的地方。
“爹,你看做人真难,不小心睡过去,梦都梦见当神仙,肯定是太想做一些事了。”耿青笑呵呵的摸着父亲的墓碑,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刚才的记忆,定格在了那老松下四个书生身上,以及对方自言自语的话语。
凡人开口必撒谎,若闭口不言心有祟。
心怀鬼胎尚有救,就怕走错一步难回头。
难难难......
改之既可。
......
凡心难改?
攻契丹之际,莫非这是在劝我什么?
这个疑问,耿青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回到那边的小楼院前,悄悄招来九玉。
“我睡了多久,中途可发生过什么事?”
九玉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了?你独自离开,我们便远远跟着,看着你在父亲墓前睡过去,仅此而已。”
“.......那没什么,可能真是一场梦。”
耿青倒希望不是梦,不谈那四天王,红狐若要是活着,多少是好的。他抬起目光,曾经的院落,那头小红狐仿佛仍旧愉快的在院里玩着石头,叼来面前显摆。
十几年过去,满院已是黄叶,哪里还有什么狐狸啊。
最后看了一眼小院,耿青在三太公家里吃了晚饭,聊些村里村外一些琐碎家常,谢绝了老人让他留宿的好意,出了村口,回头又看了眼来到这世间生活过的村子,拱手拜了下去。
好一阵,他才翻身上了马背,低声道了句:“走......”
低哑的话语里,耿青的话语忽然停下,目光停在了袖口上方半寸的位置,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浅红。
“大柱,怎么了?”九玉调转过马头问来一声。
“没什么。”耿青嘴角勾起微微弧度,将那根浅红小心捻起放去小袋里封好,方才转向,他脸上笑容更盛,望去马队、步卒点起的一个个火把。
“走吧,该去做我们的事了。别让耶律阿保机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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