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魏景转念一想,又觉得邵箐是不同,不论是歌姬还是旁的女子,如何能和自己妻子相比?
宴散,他缓步往后院而去,夜风吹拂已带寒意,却未冷却他思绪纷乱的头脑。
庄延无心一句话,竟让沙场指挥若定,威名赫赫有战神之称的魏景心生烦燥。
一方面觉得邵箐独一无二,世间再无人能相比,他不喜宾客说法,心里也隐隐趋向与她产生情爱并无不可。
但另一方面,自幼建立的观念根深蒂固,母后教诲言犹在耳,他如何敢违背?
这是不对的。
思绪繁杂间,县衙不过三进,很快就到了后院,他皱眉在正房门前立了一会,轻盈的脚步声从里面响起,门被打开,露出邵箐笑盈盈的脸。
“怎么了?怎么回来了也不进门?”
邵箐好奇瞅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凝重,眉心微蹙,心头立即咯噔一下:“可是生了何事?”
不会吧?她也就早走一两刻罢了。
“无事。”
她笑意敛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担忧,魏景立即否认:“我不过想些其他,你无需担忧。”
“那就好,快进来吧。”
邵箐拉着他的大手,把人拉进门,一边往内室行去,一边道:“你快沐浴吧,我已经帮你取好寝衣啦。”
春闺暖意融融,刚沐浴完毕的邵箐脸颊脖颈红扑扑的,有一种沁人心肺的熟悉清香萦绕。她拉着他的手,一脸欢快地说,已经帮他取好衣裳了,让他快快梳洗歇息。
话罢,她还皱皱鼻子,似乎不大爱他身上酒味。
“有味儿么?”他不过喝了几杯素酒罢了。
此情此景,这般的邵箐,就如同一泓蒸腾着热气的汤泉,暖意淌过心间,浸润灵窍,蔓延四肢百骸。他身心舒畅,不禁面露微笑,扬手嗅了嗅宽袖。
“没味儿。”
罢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天地苍茫唯她一人矣,再无人能与之相比拟,更无人可取代之,有无情爱,又有甚要紧的?他胡思乱想,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想不出结果就不想了,魏景将方才那些纠结尽数抛诸脑后,携她至屏风前,问了两句,又抬起手臂,要她侍候解衣。
这男人!
邵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伸手解他腰带,好吧,伺候你大爷了。
给大爷解了外衣里衫,只剩下一条素绫里裤,线条流畅的腹肌虽然很养眼,但她可不打算继续伺候了,见魏景还站着不动,她忙推了他一把。
“快去,快去。”
她脸颊微红转身就走,魏景微微一笑,转身入了屏风后。
……
案上燃着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柔和,邵箐躺在柔软的衾枕上,耳边是屏风后传来的水声,她也不困,滚了滚侧身盯着挑起的两幅床帐。
大红帐子早就换下来了,换上一顶天青色的鹤穿牡丹纹绸帐,她伸手戳了戳精致的牡丹纹样。
这样的安稳生活和刚开始时真天渊之别,真希望能一直持续下去。
其实早在接受魏景的时候,她就把复仇一事一并接受了。
复仇,固然不成功便成仁,但说实话现今这世道,本分老百姓也没没好过到哪里去,丢命还挺容易的,好比昨天被濮族杀尽的商队。
哎,希望接下来能顺顺利利。
秋季的夜晚,总带凉意,她卷着被子又打了个滚,屏风后的水声就停了。
魏景松松披着寝衣,吹熄油灯翻身上床,见邵箐还没睡着,于是他道:“阿箐,我吩咐人去豫州了。”
“豫州?”真杨泽的事吗?
魏景肯定点头,得了杨泽户籍告身本属偶然,当初前往平陶也非必定选择,然此一时彼一时也,经过一番努力,如今平陶确确实实成为了他新的据点。
他目前所有计划,都是基于平陶展开的,那么平陶这个关键节点,就不容有失了。
杨泽是豫州人,也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对方父母是否尚在?有无至交好友?等等问题都需要了解清楚并做好预防手段。
魏景始终没忘记这一点,但先前一直没有可信任的人手供驱使,青翟卫一重新收拢,他立即遣了人去。
“确该如此。”
邵箐深以为然,不怕一万总怕万一,他们保证认识杨泽的人不出现在益州就可以了,两地相隔千山万水,道路难行,这一点操作起来不难。
她伏在魏景的怀里,一只大手在轻轻抚着她背,有规律的轻抚让她涌起一阵睡意。小小打了个哈欠,邵箐刚想阖目,忽又听他说:“我还让人去寻一寻舅母几个。”
“舅母?”
邵箐睡意一下子就飞了。她想了想,魏景的舅母就是昔日的平海侯夫人孟氏。
说起平海侯府,也是惨,在魏景自北疆折返之前,就已被先帝悉数拿下。满府男丁斩首,妇孺幼童徒流西南两千里。
没错,当初和邵箐一起上路的,其中就有魏景的舅母孟氏,以及她膝下嫡庶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年仅十岁的嫡幼子。
傅竣膝下四子,仅有这么一个小儿子未成丁,在抄家斩首中得以幸免。
魏景现在终于缓过来了,人手也不再捉襟见肘,于是就想寻一寻他仅剩的这些舅家亲眷可有生还。
邵箐迟疑:“可,可当初在那驿亭里……”
说的是正是流放途中遭遇杀手那一瞬,虽当时刀光剑影,她自顾不暇,但邵箐还是看得真真的,一同流放的那数十人作为新帝的目标之一,已被黑衣杀手砍瓜切菜地灭了大半。
倒肯定有漏网之鱼,但傅家人有这么幸运吗?
邵箐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现场太混乱了,她实在没什么印象。
“尽人事,听天命罢。”魏景忆起昔日亲舅的音容笑貌,一时黯然。
“或许舅母和表弟几个活下来也未可知。”
黑暗中,看不大清魏景的脸,但他语气变化却听得真真的。这么一个即使身处绝境都坚韧依旧的男子,如今却黯然神伤,邵箐心里闷闷地难受。
她主动搂着他的腰,低低地劝慰:“我看见好些人逃进密林了。”
这一刻她衷心希望,傅家人即便能活下一个,也是极好的。
“嗯。”
魏景反手抱住她,很紧很紧。温热身体顺从伏在怀中,熨帖他的心,他闭上双目。良久,他睁眼,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没事,快睡吧。”
……
魏景确实是个坚韧的人,一瞬间的伤感并不能影响他,翌日,就投入密锣紧鼓的备战当中。
县兵营日间热火朝天演练战阵,夜间背诵新的暗号和旗语,务必做到全军紧密配合,充分发挥作战能力。
另一方面,魏景安排了一千县兵分五队,巡视平陶境内乡镇官道。不少商队获悉消息,都算计好行进路程,以尽量得官兵的保护。
这么一来,县兵小队难免和频频作案的蛮族狭路相逢,进行小范围的交锋。
一开始,濮族人并没有任何准备,很是吃了个大亏,被县兵小队击毙二十余人,余者不得不迅速遁入山林逃命。
濮族人的仇恨一下子被点爆,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在首领伽罕的指挥下,变本加厉报复平陶一方。
八月初八到八月十三,短短五日,县衙接报濮族作案二十九起。对方采取一贯擅长的游击战,若是遭遇县兵营,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迅速退去;若碰上的是寻常商旅,那就是狼入羊群。
濮族人善毒,果然不假,游击战中最喜爱施放一种迷烟,县兵队早有准备倒还好,寻常商旅一旦碰上,最好的结果就是当机立断舍弃财货,先一步奔逃。
“看来,濮族即便不倾巢而出,也相差无几了。”
魏景阖上最新送上的信报,抬目:“合围二蛮的时机,已至。”
如今,已有二千县兵执行巡视任务。他的安排,并不是漫无目的。在明面有韩熙等人领着县兵队频繁打击,暗地里还有青翟卫不时骚扰,濮族人虽劫了很多财货,但也吃不少大亏小亏,折损了好些族人。
在这些居于深山的蛮族人眼里,族人可比财货重要太多了。这仇恨是越来越大。据青翟营的暗报,这濮族首领伽罕似乎联系了夷族,两族聚拢,几乎能确定要携手合作。
这两族联手,意欲何为呢?
无非就是想把平陶打怕而已。给予魏景重重一击,让他从县令的位置上跌下去,一雪新仇旧恨,并让继任者心生怯意,不得不恢复往日应对二蛮族的战策。
防御为主,以保住头顶官帽,就好像先前历任平陶县令一样。
至此,二蛮战策和魏景预期已达到了一致,他沉声道:“传令,明日三更造饭,五更拔营,合围二蛮!”
他当即勾选四千县兵,由韩熙陈琦邓光等武官率领,再点选庄延等文官兼幕僚,下令明日出兵。
“标下(在下)得令!”
被点中的诸人站起出列,齐声应喏。
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接下来,领了命的众人该下去准备了,邵箐正这么想罢,却见寇玄急急上前一步,拱手道:“主公,在下欲随军略尽绵薄之力,请主公准许!”
咦?
好端端的,这寇玄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请求?
不是说不能带他,而是相对而言,寇玄其实是在场众人中最文弱的一个。哪怕庄延,因未接任家主之位前,他时常随商队外出增长见识,也学了些武艺,强多了。
这次征蛮,在深山丛林中进行,没有点体力只怕举步唯艰,这才是魏景留下他的最大原因。
不过让邵箐意外的是,魏景只看了寇玄一眼,就十分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可。”
……
邵箐有点不明所以,等魏景吩咐了季桓总领留守一切事宜后,二人回了屋,她忙不迭悄声问:“夫君,你为何答应寇文长呀?”
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
魏景淡淡一笑:“大约,他欲借此次机会,除了那袁鸿。”
作者有话要说:邵箐是魏同学好不容易才拴住的,独一无二的位置,他哪里那么容易作哈哈哈哈哈,他不会的,最多自己暗地里纠结。
咱们给点时间等他纠结完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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