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叶离开之后,主课由卿先生暂代。
他不像是沉叶一般擅长讲述玄奥高深的悟道法则,便扬长避短,经常在课上同学生们说起前线战事实况,用聊天消磨掉漫长的主课时间。
战争催生仇恨,也促使团结。
饶是徐贤成这样的“仇南派”,在卿先生一个月的持续不断的“战场转述”实况轰炸下,也选择站在人族的阵营,盼望起南氏获胜起来。
对于临殷的胜利,池鱼深信不疑,自然不像寻常人那般焦心关注。
月假期间,爹娘正举办祭祀,聚集全城之力,为前线将士祈求胜利。
祭祀做法,实际没啥用处,
最大的用处不过是政治手段,烘托出一个万众一心的团结气氛,让全城人民都知道,只有南氏获胜,他们才有活命的机会。对南氏的抵触,便自然而然地缓慢消减了。
池鱼嫌麻烦,并没有参加祭祀,而是溜出来跟着沧泽生到蓬蒙深处去采集药草。
……
池鱼脚步轻快,背着半人高的大药筐,一路哼着歌走在沧泽生左右,扫荡着药材。
沧泽生感觉她的情绪格外亢奋,多瞥了一眼她背上的药筐,未往山林里进十里路,她的筐子便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这相当不寻常。
池鱼平时采药有个特点,她没有特别指定要采摘的草药,于是采药的标准便是什么罕见贵重采什么,往往一趟来回,筐子未满十分之一。
如今却采了不少灵气全无、观赏性的花草,又或者市面上常能见到的低阶药草,仅能给寻常女子美颜养肤用,
沧泽生心里有了猜想,冷不丁开口询问:“你近来有喜事?”
池鱼一脸若无其事:“没有啊。”
一边说,一边嘴角压不住地上扬,筐中的花枝随着她跑动的碎步一颠一颠的,像是少女压抑不住的小雀跃。
倒也没什么大事,
不过是今天早上临殷主动同她打了个视屏电话。
自他上战场一月以来,一路奔波,又要与南清欢商讨对敌之法,抽不出空来。
而池鱼刚刚同他说清楚误会,又匆匆离开,还处于一段半尴不尬,微妙自尊心作祟,找不着合适借口去联系他的阶段。
于是两人一别,足足一个月没有联系,
……
今天她难得放假,爹娘祭祀去了,她便独自一人赖在床上睡懒觉,
恍惚之间听到翻书的声音,睁开眼一看,才惊讶地得知丝缘珠不知何时连接通了。
也正是因此,她知道了,在仙界,离得远了也还是有时差这种东西。
临殷那边正是深夜,他在窗边挑着灯,似乎正在研读着一本书册。
池鱼早同他当过一阵的老夫老妻,
见状一时也未觉窘迫,朦胧着睡眼从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抱着被子直撇嘴,小声嘀咕:“既然在看书,还打什么视屏电话,不浪费钱?”
视频那头,临殷似乎笑了下,分明普通的一声,
通过丝缘珠传来,却好像就在她的耳边。
笑得她心尖一颤,
池鱼心想,这珠子真的不干人事,一天到晚搞事情。
临殷淡淡道:“鱼儿,别背对着我。”
池鱼大概正在叛逆期,顺嘴就接:“你属豺狼的么?背对着你,你便要吃了我?”
临殷:“……”
池鱼在这静默之中,忽的意识到自己的仿佛说错话了,脸颊顿时涨红。
啊啊啊啊,什么吃不吃的,
我在说什么?!!说好的要矜持的呢??
池鱼简直不敢再面对他了,耳尖都染上了一片绯红。
她以为她顶多能等来临殷似笑非笑地一句打趣,没想到后脖颈处忽然贴上来一点微凉。
那微凉,触感柔润,
引得她呼吸都滞了一下,迷茫地小幅度抬起头,却不敢回眸,
“你、你做什么了?”
临殷用行动回复了她,
——咬上了她圆润漂亮的耳垂。
池鱼吓得地一缩脖子,情不自禁弟弟哼了一声,浑身起了一层栗。
……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仿佛……仿佛就躺在她的身侧。
池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回眸,身边却是空空如也,枕边并无旁人,只有临殷的幻影。
池鱼原本惊奇,竟然还有这种用法,丝缘珠还真是神奇的东西。
刚想开口询问临殷,嘴张了一半卡住了。
娘亲说,爱得越深,丝缘珠可用的范围就越广。
这是丝缘珠的契约特性,是骗不了人的。
想到这点,池鱼就觉得自己没必要在矫情了。
翻过身子面对着临殷的方向,
一脸宽容地看着他:
知道你是想我了还不肯直说,
行吧行吧,看吧看吧。
……
池鱼不肯说,但她的脸上藏不住事,沧泽生再对情感之事一窍不通,旁观了十年,也算看出点门道来了。
看她口是心非,也不急着逼促,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羊皮卷轴出来,交给她:“这是上古的丹方,皆为八品以上。大多已经失传断了传承,天下只此一份,你要收好。”
池鱼莫名其妙:“你做什么突然送我东西?”
沧泽生还没开口,池鱼又接着道,“十年以来,我一直给你当助手苦力,这么久了你从没送过我东西。当然我不是说你身为堂堂大帝,有那么点儿小气,我是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你懂吧?”
沧泽生:“……”
沧泽生:“权当我给你道喜。”一顿,面无表情,“我铺子里的东西,也可尽数归你。”
池鱼真心实意地慌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简直有那么点儿安排后事的味道了,她皱着眉,“你不是说要赎罪吗?你这十年天天在家休闲养老度日,哪里抽空去赎罪了?不行的,我不要你的东西。
”
沧泽生淡淡地扫了一眼池鱼手中的丹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还是抽出一点空来了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池鱼的好心情直线下降了,笑容僵在脸上。
万物终有定数,这句话谁都心知肚明,
但说到离别,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但凡沧泽生有那么一丁点儿想要留下的念头,池鱼也会帮他想想办法,可多年之前,他的双眸便已然死寂一片。
池鱼眼眶发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所以今天,咱们吃餐好的吧?”
沧泽生似乎都听到了她的潜台词,
吃餐好的,好上路。
失笑地摇了摇头,他一个魂体,吃什么东西。
但看她难过还是答应下来:“好。”
一场酒宴,全是池鱼一人在吃喝,
沧泽生已经不能进食,沾了凡俗之气,只会让他消散得更快。
池鱼同沧泽生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却一直将他当做最粗壮的大腿,逮住机会了就要蹭上去抱一抱。
有她单方面的竭力投入,两人关系似乎也晋升到了亦师亦父的关系。
有些话不方便对父母说,怕引得他们担心,便尽数说给沧泽生听。
但沧泽生是个只进不出的人,听得再多她的心事,也半点不会透露自己。
池鱼想,也许他们这些大帝狗男人都是这样。
一个一个就知道装深沉,把感情都烂在肚子里了,外表任谁也看不出端倪来。
可能怎么办?
临殷再狗,她还是喜欢。
好在她现在终于确定了,她拿的并不是你若无情我便休的剧本,而是两情相悦,破镜重圆的剧本。
……
池鱼絮絮叨叨同沧泽生坐在凉亭之内,单方面聊了一夜的天,就着临别的情绪喝了不少酒,
第二日醉醺醺地醒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寻来守门的侍卫,问他昨夜可有人离开。
侍卫茫然地摇了摇头:“未曾见到。”
池鱼再去沧泽生的那间小铺,
陈旧的布置依旧,如今看来已经有些低矮的柜台后空空的,少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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