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刀刃贴着肌肤,文晚晚眼皮一垂,声音里便带出了高阶女官的威严:“你想杀我?”
“奴婢不敢!”刘宫人急急分辩道,“叶淮已经追来,奴婢只能假装劫持姑娘,逼他退走!”
叶淮?文晚晚皱着眉看向身后的追兵,哪个是叶淮?
“别伤我妹妹!”文柚从舱里跑出来,怯怯地伸手去拉扯刘宫人,“求你了,不要伤我妹妹!”
眼看后面几艘船飞也似地赶到了近前,刘宫人来不及多说,厉声向文柚叱道:“让开!”
跟着将手中刀向文晚晚脖颈上压得更深些,抬高声音向船头的叶淮喊道:“想要文局正活命的话,全都退下!”
她一声喊,货船的甲板底下跟着跃出来十几个灰衣的男人,上前来团团护住她,共同御敌。
刘宫人的刀刃虽然压得深,但文晚晚能感觉到,她小心拿捏着分寸,丝毫不准备伤她,文晚晚放下心来,低声嘱咐道:“如果他们还是不肯退,就把我弄伤,吓吓他们。”
有南舟在,应该不至于不顾她的性命,她就能顺利逃走。
小船上,高恕急急向叶淮请示:“王爷,文局正在他们手里,怎么办?”
叶淮死死盯着文晚晚脖颈上那把刀。他那样珍惜着的人,竟敢有人那样待她!杀戮的冲动压倒了一切,叶淮眯了眯丹凤眼,薄唇里吐出一个字:“杀!”
“是!”高恕得令,立刻吩咐道,“快追!”
水退船进,转瞬之间,两条船已经近在咫尺,刘宫人心惊胆战。
叶淮的名声她听过太多次,去年南境一战,直杀得洞夷血流成河,天地变色,如果被他追上,还有什么活络?她想着文晚晚方才的嘱咐,把心一横,低声道:“文姑娘,得罪了!”
不等文晚晚回答,刘宫人手中刀斜刺里一拖,在她脖颈上抹出一条血痕,跟着高声向叶淮喊道:“再敢靠近,我就杀了她!”
叶淮凤眸一睁,倏忽暴起。
刘宫人最后一个字刚吐出口,眼前白影一晃,叶淮从天而降,人还不曾落地,手中长剑已经刺进了她的脖颈,跟着一把拉开了文晚晚。
刘宫人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这么快?
鲜血喷涌而出,文晚晚被叶淮用力拉开,堪堪避过,眼睁睁看着刘宫人扑通一声倒在甲板上,抽搐两下,再没了声息。
文晚晚眼前一黑,满心里说不出是惊讶、恐惧还是迷茫,紧跟着腰间一紧,叶淮一只手紧紧搂着她,腾挪躲闪,避开了灰衣人的攻击,紧跟着剑光如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灰衣人像被砍倒的麦秆,纷纷倒下。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充满了空气,文晚晚低低地叫了一声,本能地把脸埋进了叶淮的怀抱。
那日在山道上被人追杀的情形再次浮上眼前,文晚晚看见了一个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眼睛,眉心中间有深刻的川字纹,虽然想不起名字,但她认得这张脸,她在宫中见过无数次。
要杀她的,果然是宫里来的人。
后脑上疼得更紧了,血腥气刺激着她的神经,文晚晚紧紧抓着叶淮的衣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别怕。”叶淮一剑刺死一个扑上来的灰衣人,在百忙中急急向她说道。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文晚晚不自在的挣了一下,只换来他更紧的搂抱。
文晚晚禁不住抬头看他,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薄唇抿着,凤眸微着,有杀意,也有柔情,他的剑刃上淌着血,一滴滴的,尽数落在甲板上,又很快渗进去,留下一片暗红。
他不是她熟悉的南舟,此时的他犹如罗刹,陌生又可怕,然而他的怀抱却带给她安稳的感觉,文晚晚迷茫到了极点。
软剑一挥,又刺死一个灰衣人,尸体摔出去,撞到了正要往船舱里躲的文柚,文柚跌倒在地,眼看叶淮的长剑已经来到身前,文柚尖叫一声,向着文晚晚哭叫道:“妹妹救我!”
话音未落,叶淮的剑尖已经指在她心口,文柚吓得浑身发抖,想逃,可怎么也动弹不得。
“南舟!”文晚晚嘶吼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推开了叶淮,挡在文柚身前,“她是我姐姐,我不许你伤她!”
叶淮抿着嘴唇没说话,只一伸手,将她又拉过来,文晚晚跌跌撞撞地冲进他怀里,却又不肯被他抱住,两只手撑在他身前,仰着头看着他,颤抖着声音哀求:“南舟,你别伤她,她是我姐姐,我求求你,别伤她!”
眼泪滚下来,又被叶淮用手擦掉,他看着她,一刹那间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原来,是你想逃。”
事情并不复杂,也并不难理解,他只不过关心则乱,一心惦记着她的安危,一时竟没发现她就是主谋。
是她想逃,是她跟这两个妇人联络,是她一再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蒙蔽他,刚刚被他杀了的妇人虽然拿刀胁迫她,但手上根本没有使力,可笑他那时还揪着一颗心,恨自己来得不够快,害她受伤。
叶淮看着她,恨到了极点,果然,只要把心交出去,只要对别人有一定点儿期待,留给他的,就只有锥心蚀骨。
文晚晚看着他凤眸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心里知道委实是惹恼了他,忙哀哀地说道:“南舟,是我错了,你放过她,我求求你放了她,她是我姐姐,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跟她没有关系。”
叶淮垂目看着她,最初的恨意退去大半,酸苦愤懑慢慢地泛出来。不管他怎么做,她都是要走,去找皇帝。
可恨的是,他如今,竟然不舍得把她怎么样。
长剑冷光一闪,在文柚的脖颈上也留下一抹血痕,叶淮收剑还鞘,看着她冷冷说道:“回去告诉小皇帝,我在淮浦等他!”
跟着双臂一展,抱紧文晚晚,跃回了自己的船。
文柚瘫倒在地,摸着脖子上的血,哭出了声。
入夜后。
小燕蹭着墙慢慢挪进文晚晚卧房里,抬眼见叶淮还坐在后窗底下盯着文晚晚,丝毫不准备离开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怯生生地向他说道:“时辰不早了,主人是不是该回去睡了?”
叶淮并不看她,淡淡说道:“出去。”
从上午他们从外面回来以后,叶淮就没离开文晚晚的卧房,而且也不准文晚晚出门,小燕心里知道他们两个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敢问,眼看已经是二更天,再不走,难道让他在文晚晚房里过夜吗?小燕鼓足勇气,又道:“主人,姐姐她该睡了……”
“小燕,”文晚晚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先出去吧,我还有话要跟他说。”
小燕走后,文晚晚关了卧房的门,走到叶淮跟前弯了腰,忽地一笑:“还生气呢?”
叶淮看着她的笑脸,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他这样纠结恨苦,她却若无其事地发笑,果然是,惦记得多的人,只能自己咽下苦。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
他冷冷等看着她,没有眨眼,没有说话,宛如泥塑。
文晚晚心里忐忑着,脸上却越发笑盈盈了,语气也跟着温软起来:“好了,我给你陪个不是,行不行?”
她被带回来以后,叶淮虽然十分恼怒,但还是立刻给她敷药包扎,文晚晚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也明白他当时对她是担心大过于其他,心里也不是不感动,只是眼下,他眼见是使性子怄气,已经把她关在房里守了整整一天,不尽快安抚好的话,只怕以后,她想出这个院子都难。
文晚晚向着叶淮福了一福,柔声道:“都是我不自量力,在你目光如炬的南公子眼皮底下还妄想逃跑,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英明的南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许久,叶淮冷笑一声,移开了目光。
她倒是能屈能伸,说跑就跑,说求人就求人,嘴巴像抹了蜜一样,几句甜言蜜语,就像把这件事抹过去,凭什么?
“我没想到会害得你这么担心,实在是对不住,”文晚晚见他似乎有些松动,连忙又转到他面前,声音越发轻柔了,“不过我呢,就像那孙猴子一样,再怎么折腾也跑不出你如来佛的手掌心,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叶淮又冷笑一声,转到了另一边。
文晚晚不屈不挠,立刻又跟过来,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猫:“好南公子,我下次再不敢了,别生气了。”
叶淮此刻,说不出是恨多点,还是爱更多点,冷冷反问道:“怎么,你还想有下次?”
文晚晚松了一口气,他肯说话,多半是气已经消了,果然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连忙说道:“不会了,反正我也跑不脱,又何必连累别人?”
原来她怕的是连累别人,他心里如何想,大概根本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叶淮又冷笑了一声,向椅子背上一靠,淡淡说道:“不必如此,你想跑的话,尽可以再试试。”
“不试了。”文晚晚摇摇头,“害你那么担心,不顾生死过来救我,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明知道她的话不能信,叶淮一颗心,还是忍不住一暖,可嘴上是不肯放过的,轻哼一声,撇过了脸:“我要是信你,那才是见了鬼。”
文晚晚嗤的一笑,趁势便道:“我说的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她起身往床边走,铺着被子,笑道:“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
“不,”叶淮站起身,走去她床上坐下,一撩眼皮,“我就在这屋里睡,我亲自,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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