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灯眨眨眼睛,终于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也没能料到顾庭会想到这种地方去。虽说现在看来对方只怕依然没能学会咬人,但这样歪打正着的误解,似乎也意外的正合适应对眼下的情况。
望着那双因为忐忑甚至转成血色的眼瞳,陆灯把头埋进他怀里,察觉到监控的力量也在这几句石破天惊的承诺下错愕波动,又半信半疑地渐渐消弭,忍不住轻轻挑起唇角。
就算是,明明也没关系的。
见他不语,纯血先祖的手臂愈发绷实,低头想去看他的神色,却已被怀中的小猎物抬臂捕获,仰头主动吻了上来。
顾庭收紧肩臂,心脏几乎复跳。
系统只能屏蔽纯科技方向的监控,对于这种搭配异能的通讯仪效果并不明显。察觉到监控的力量已经识相地灰溜溜撤去,陆灯终于不再分心,阖目仰起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吻他。
虽然已经在喂血的时候演练过一次,可毕竟那时候是心无旁骛地为了把奶瓶塞进对方的嘴里,现在没了目的,才终于记起脸红心跳。
清醒着的顾庭远不如沉睡时配合。陆灯才是第二次亲自上阵,尝试着撬开他的唇齿无果,心跳又激烈得无暇呼吸。不得不稍稍向后撤开,却忽然被那双眼睛里混着欣喜激动与强烈恐惧的光芒晃得微怔。
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事。
迎上顾庭仍未散不安的凝注,陆灯弯起眉梢,在他唇角轻碰一下,温声保证:“我不走。”
“一直都不走?”
顾庭的声音仍哑,用力攥紧了他的手。
眼中露出融融笑意,陆灯认真点了点头,低头靠进他颈间:“一直都不走。”
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怎么都没关系。
狂喜的力量波动骤然卷开,陆灯眨眨眼睛,在顾庭的胸口抬起头,抬手按上那枚吊坠,及时压制住了紧随着启动的封印。
明明还是白天,代表黑夜的血色蔷薇却依然一朵接一朵悄然绽放。
陆灯微怔,随即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眉眼舒开柔和弧度,阖上双眼。
茂密的枝叶遮蔽住明亮的日光,草地柔软成一张天然绒毯,四周转眼静谧下来。
他不在人类聚居的地方长大,待在这样早已熟悉的丛林中反而更加放松——虽然顾庭的认识出了些偏差,但现在补上,似乎也还来得及。
顾庭原本打算把他抱回卧室,蓦地发觉身畔的变化,脚下微顿,拥着小猎物缓缓半跪下来,眼中透出稍许迟疑的柔和征询。
阳光已被遮去大半,两人所处的位置是一片清凉。只有几缕光线穿透叶隙,映在身下的朗净黑眸里,满满地盈开整眼引人心悸的金色碎芒。
顾庭忍不住俯身下去,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平,细致地一点点吻他。
落下的亲吻分明不带温度,每一次却都卷起异样的滚热。虽然已为后面的事做好准备,真到了这个时候,陆灯却依然难以自制地生出些紧张,身体不自觉绷紧,在他怀中抿紧唇瓣,悄悄别开目光。
沁凉触感抚慰地贴上颊侧,顾庭不知何时已停下动作,只静静拥着他,一手拢在脑后慢慢揉抚:“就到这里,好不好?”
陆灯微怔,转回目光。
紧张是一回事,都已做好了准备,真到这一步就停下,即使问不出口,心头也依然不由生出隐隐空落。
“我们慢慢来,每次就到你能接受的地方为止。”
迎上那双眼里的恍惚疑惑,顾庭挑挑唇角,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淮叶,你不是我的食物……”
虽然清楚对方大概永远都不会激发自己的封印,顾庭却依然把颈间的吊坠取了下来,交到陆淮叶手中,拢着他的手让他握紧。
陆灯呼吸稍滞,将那枚平安扣握紧,微仰起头,被吻过的皮肤不自觉地愈烫。
其实再多一点,也没关系。
顾庭正要起身,腕间却忽然传来属于对方的力道,落下目光,他的小猎物已撑起身体,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道主动吻上来。
阳光在浓睫上一颤,滑落坠在叶尖。顾庭心口一撞,不觉收紧手臂,被温热柔软的舌尖生疏却一丝不苟地撬开唇齿,磕磕绊绊侵入口中。
陆灯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又不能现在再和系统要指南,迟疑着放缓动作,悄悄睁开眼睛。
紧贴的胸口透出低沉柔和的轻笑声,陆灯脸上一烫,正要向后撤开,却已被润凉怀抱满满拥进来,整个裹住,重新揽着脊背轻覆下去。
“淮叶。”
顾庭揽着他细致拥吻,绵长的亲吻结束,身下的小猎物已忍不住咳喘着微蜷起身体,脸颊通红滚烫。
将身体稍稍撑起,顾庭的目光描摹着人类青年秀泽清朗的眉眼,抬手轻抚上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耐心地等着他从急促的喘息中平复。
心跳隆隆,陆灯的视线有些模糊,眨了眨眼睛,耳畔喘息的回声中,传来顾庭柔和深沉的嗓音。
“……我们成家,好不好?”
仍跳得急促的心脏忽然停滞一瞬,陆灯怔了怔,恍惚着抬起头,迎上漆黑双瞳里仿佛能引人深陷的星芒,忽然沁开藏着水色的欣然笑意。
“好。”
怎么会不好。
精神力异常的波动一瞬,顾庭心口微动,才惊觉自己在没有主动施加暗示的前提下,居然被引动了精神力的共鸣。
在陆淮叶先于他发现敌人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对方的精神力似乎尤胜自己。可陆淮叶却还是会受到自己的暗示,不仅是说明对方对他全不设防,更意味着——陆淮叶在把开启心门的钥匙主动交给他。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中酸软,忍不住想要更深地吻下去,动作却仍然弥温柔,俯身覆上唇瓣。
轻柔的浪潮将身体与意识一并卷起,在浪尖上精心呵护着,渐渐包裹,浪潮在石崖上激起水花,渐次弥天。
淋漓汗水中,风声穿过林间,铃铛清脆一响。
……
陆灯几乎已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
即使是几度濒死的危险境地,他也从未体会过这样特殊的感受。从头顶到脚尖,每一寸身体都乏懒得不想动,熬过最初无处凭依的不安恐惧,奇异的感触揉遍全身,极度兴奋过后的倦懒让他昏昏沉沉,几乎忍不住再度睡去。
顾庭脱下上衣覆在他身上,低头在他额间落了个轻吻,眼里透出柔暖笑意:“还怕不怕?”
承诺就是用来履行的,他的准备并不充分,自然也不能就这样草率地做到那种程度,只是帮陆淮叶纾解出来,没想到他的小猎物敏感到了这个地步。
耳畔的嗓音低醇温柔,陆灯脸颊微烫,在他臂间摇摇头,想要撑起身体,已被顾庭连着衣物一并抱起。
血族的身体力量远超于人类,陆灯索性不再费力,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胸肩,被他抱着向前走了几步,却忽然意识到些不对。
“家里有净衣间,以后想洗衣服就告诉我,我来弄。”
顾庭温声解释着走向水边,吻了吻他的唇畔,力量透体一摄,就把湿透的衣物床单卷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把奶瓶毁尸灭迹,陆灯胸口腾起不安,顾不上太多,在脑海中敲系统:“有办法把东西再凭空收回去吗?”
系统心痛得满地乱码,正往十字架上串着大蒜,收到宿主的询问,机械音一顿:“那是三级的权限……”
陆灯心中微沉,抿了抿唇,一道藤蔓悄悄从林间蔓上来,试图把那只奶瓶冒险偷走。
鲜绿的小芽才探出嫩尖,顾庭的动作已停顿下来,目光落在衣物床单仍洒落的斑斑血迹上,瞳色微凝。
鲜血的气息掩在水里,又被冲淡大半,他之前都没能察觉。可哪怕仅剩下最后一点气息,他也依然分辨得出尤其这种甘甜鲜美的鲜血味道。
是陆淮叶的血。
只是做这种事,无论自己狂化到什么地步,也是不至于弄出这么多血来的。
想起那时陆淮叶无力掩饰的虚弱冷颤,顾庭胸口蓦地缩紧,力量一瞬散开,那团衣物也跟着落下去,把要偷奶瓶的嫩藤砸了个正着。
控制植物做细致动作时,心神也必须要彻底融入控制体。陆灯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藤蔓,眼前忽然一黑,头晕目眩地眨了眨眼睛,仓促收回意识,好不容易卷住的奶瓶却也因此滚落出来。
“谁!”
顾庭厉声开口,将怀中的人牢牢圈在臂间,瞳中弥开淡淡血气。
如果汲取力量,其实依靠的还是血族代代传承的传统方式。
血族狂化下,是能直接将一个人彻底吸干的。如果他昨晚真的咬了陆淮叶,如果不是幸运的没有出现意外,他现在或许已经——
无数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交错,远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后怕重重撞击着胸口。顾庭的手臂绷得死紧,蓄势待发的力量翻腾奔涌,视线掷向声音来处。
嫩绿的藤尖咻地钻回地下,草地上没有入侵的外敌,孤零零躺着一只才被拖出一半的奶瓶。
视线落在瓶身的斑斑血迹上,顾庭眼中正凝聚的压抑痛苦微滞,蹙了蹙眉,心头忽然飞快地划过极为不祥的预感。
刚刚还以为自己狂化后暴起噬人的纯血先祖眼前隐隐发黑,面对着地上的奶瓶伫立半晌,低头望向怀里抱着的小猎物,不安地扯了扯唇角,神色无声恳求。
陆灯眨眨眼睛,挣扎良久,还是一头埋进了冰凉结实的怀抱里。
在卧室趴到晚上,陆灯还是决定去书房看看。
抱着他洗过澡,又把他送回了卧室,纯血先祖就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虽说血族即使想不开也不会有什么更严重的后果,但不亲自去看看,依然无论如何都难以放得下心。
系统还在小黑屋里磨十字架,陆灯哑然地挑挑唇角,只好由着它忙,穿好衣服出了卧室。
轻敲了两下书房的门,里面却意外传来一阵仓促的呛咳声。
陆灯微怔,心头当真升起些担忧,抬手扶上门沿:“顾庭?”
“……我在,稍等一下。”
屋里隔了片刻才响起回声,嗓音似乎尤其沙哑。陆灯愈蹙了眉,又不能让系统帮自己看看里面是怎么一回事,只好依旧守在门口,听着里面古怪地响了一阵,脚步声快速朝门口靠近。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
顾庭似乎看不出有太多异样,只是将他展臂抱进怀里,轻轻揉了揉额发:“睡好了吗?”
没有对方在身边,即使睡着也只是半梦半醒,隔一阵就会惊醒,难以真正睡得踏实。
在早已刻入基础数据中的生存守则里,沉默是活下去的法则,把自己的弱点泄露出来往往是致命的。
陆灯抿起唇角,迎上顾庭眼中的关切,眉眼舒开,摇了摇头抱住他,低头贴上润凉颈间:“……你不在。”
违反准则的警报数据转化成本能的不安情绪,腾入脑海,却又被更高一级的命令语句所中止,在基础数据组成的拦截网里重新修改,添上了一个新的名字。
可以说出来。
对着他,可以说出来。
精神力的波动引得顾庭心口轻动,低头望向人类青年微垂着的眼睫,拢着他的手握住,低头吻下去:“以后不会了。”
在他的怀抱里微笑起来,陆灯迎着沁凉的亲吻阖上双眼,把身体交给他。顾庭将他稳稳抱起,一起坐在沙发里,慢慢拍抚着脊背,眼中却似乎仍有心事。
陆灯在他胸口靠了一阵,抬头望他:“奶瓶的事——”
毕竟是自己做主买的奶瓶,陆灯想要道歉,却被顾庭吻住,把剩下的话堵了回去,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因为这个……”
看到好好站在面前的人类青年,他就想起那时陆淮叶无意识冷颤着,想要更深地偎进他的怀里,却又被冻得愈寒的情形。
方式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淮叶为了他,究竟流了多少的血。
怀里的身体动了动,顾庭低下头,温暖的气息靠上来,轻缓释开他的眉峰。
顾庭顺着他的力道展开眉间紧蹙,低头贴了帖怀里温暖的脸颊,握着那只手稍一沉吟,抬手去挽他的衣袖。
惯用手和通讯仪都在右手,陆淮叶要给他放血,最方便的就是左手的手腕。
伤口都已好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道还余淡淡白印。陆灯本能去拦,却被顾庭把手拢在掌心,挽起袖口仔细查看,指尖轻抚过那一道淡色的印痕。
正要张口,怀里的人已猜到他的询问,预先答话:“不疼。”
陆灯是真的不疼。他特意用了醉星草,造成伤口的同时就会麻痹痛感,根本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要不是浪费的血太多,其实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
顾庭抚着他腕间已不甚清晰的伤痕,依然低头吻下去,摸索着同他指间交拢,轻声开口:“我要出一趟远门,陪我一起去好吗?”
哪怕吸的血再少,哪怕真的不疼,他也是会心疼的。
他知道一处祭坛的位置,只要去那里补足力量,即使再有什么特殊情况,也不需要再让陆淮叶为他而受伤了。
陆灯由他抱着,心里忽然轻动。
剧情还是到了这个关口,顾庭一旦为了祭坛登上悬浮游艇,就会遇到那个暴走的异能者,就会为了保护艇上的乘客爆发力量,然后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他原本是想过让顾庭根本不上艇的,但那一艇的乘客却也毕竟无辜,如果没有这一段剧情,只怕都会在意外的事故中丧命。
去也没关系,自己可以想办法找出那个异能者,提前把事态控制住。即使因为剧情的惯性,再度难以避免地将事态激化到那种地步,自己也至少可以拦在顾庭的身前。
会有办法的。
在心里理顺了念头,陆灯抬起目光,点了点头:“好。”
见他应下,顾庭的眼中终于多了些笑意,握了握他的手:“我给你做了清炖乳鸽,听说是补血的,还在煮着。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吃……去尝尝好吗?”
还不知道对方连在血族状态下居然都能学会做饭,陆灯原本都已打算自己煮面吃,闻言目光微亮,点点头起身,等着他一起去厨房。
顾庭笑了笑,同他一并起身,伸手去替他整理衣物,袖口隐约露出的绷带却忽然引得陆灯目光微凝。
开门时顾庭就去抱他,那只手一直护在他背后,都没发现什么时候居然缠上了绷带。
“没什么,不用管它。”
察觉到他的视线,顾庭面色微僵,抬手去挡,陆灯却已拉起他的手臂,铁刺草的叶锋在指间一亮,将随手仓促缠上的绷带划开。
一排整整齐齐刚咬出来的窟窿落在臂间,由深到浅,边上居然都还用极细的马克笔逐一标记了咬合力度和角度的数据。最下面的一个,已经开始有愈合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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