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这两支破钢笔值六位数?”
顾兆野指着桌上那放在盒子里的两支钢笔感叹道。
他不是觉得这玩意儿贵,而是因为他就不是个爱读书的人,觉得这东西一千块钱能买一打。
说实话,就他们这拨人里,最聪明的是周牧玄,小时候坏事干了一箩筐,全是顾兆野帮忙背锅,江标是个说风凉话的,从幼儿园起就满心满眼里只有他的小媳妇谢弯弯。
只有沈劲,为人最赤诚,成绩好就是好,也不像周牧玄那死学婊还要藏着掖着,做了坏事也自个儿头一个认,有时候还顺带把顾兆野那顿骂给一起领了。
所以他虽然性子有时候看起来冷,但实际上却是大家最服气的,几个人都喊他一声哥。
“可别埋汰人了,人向舟找了好些收藏家才找到的。”周牧玄轻轻踢了顾兆野一脚。
沈劲懒得和他们多说,他端了杯酒自己灌自己。
“愁啥,这不是笔都找到了吗,送出去不就得了?”周牧玄说。
“送不出去。”沈劲又灌了一口,他苦笑道,“她连和我在一个房间里多待一会都不愿意。”
“啊?”
“江标天天给谢弯弯洗衣做饭伺候着,我想起以前和她在一起两年,就给她喂过两次药,却还为此沾沾自喜,我就想,做顿面给她吃。”
顾兆野和周牧玄对视一眼,默契地摇摇头,这是真栽进去了。
“光是打鸡蛋,我都练习了七八个,手被油溅了都是小事,可她连一碗面的工夫都不愿意多等,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后来张晓兰说不好吃,我居然还在庆幸,还好最后没给阮胭吃……”
沈劲越喝越多。
他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甚至极少在周牧玄他们面前流露出这种无奈的情绪。
周牧玄意识到不对,即使是酒精的刺激,也不该像这样。他又踢了顾二一脚。
顾兆野咳嗽一声,故技重施,想逗乐他:“别怕,劲哥,你让嫂子把你当替身替回来就是。”
沈劲原本还转着杯子,顾兆野这话一说完,他直接冷笑一声。下一秒,他把杯子一捏,整个全部摔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在灯下折射出冷光。
“替身,我他妈给她阮胭当了两年的替身!”
说完,他的胸膛开始剧烈的起伏,已经握成拳青筋尽显的手被他握紧又松开,然后他想找杯酒喝,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到地上碎掉的杯子,整个人又怔住,仿佛要从这恍惚里醒过来似的。
顾兆野没敢出声,连周牧玄也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找了个杯子给沈劲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
沈劲一口饮下。
“怎么回事?”周牧玄问他。
沈劲森森地看顾兆野一眼,想起顾兆野先前说的话,他冷嘲道:“顾二一语成谶,她把我当成陆柏良的替身。”
顾兆野眼睛瞬间不可思议低瞪大,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该怀疑是自己今天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先前的嘴巴开过光……
周牧玄也没想到这层,他也愣住了。
这,这他妈谁摊上过这种事儿。
他寻思着,上次骂沈劲的那顿话是不是也可以顺便往阮胭身上骂一顿。
而且说实话,他觉得阮胭这人比沈劲还绝,沈劲是渣得明明白白,阮胭还搁那儿藏着掖着背地里渣,中途还顺道借着宋叶眉和沈崇礼这俩渣渣,又把沈劲这货的愧疚心与同情心利用了一把。
说难听点,这,这得是茶中之王吧……
周牧玄收回心思,问他:“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然而问完他就想收回来了,就这副卑微的样子,都上赶着帮人煮面条了。
沈劲半晌没说话,咬肌绷得紧紧的,最后他闭上眼说,“我当时有想过直接把阮胭封杀,把阮胭的事业全部切断,把她的腿打断,让她哪里也去不了,甚至想过要不要和沈崇礼联手,把陆柏良弄死……”
“可是我都做不到。”
无力,真的,无力到对所有都失去控制。
“我一看到她,我就没辙了。”
周牧玄故意说了句:“怎么一看到她就下不了手了,是因为她顶着宋叶眉那张脸吗?”
“你,”沈劲想骂回去,转瞬又明白过来,他是在提醒自己,他最初也不过是把阮胭当个替身而已,没有谁对不起谁。
他长长吸一口气,一种闷意在胸中堆积,无处宣泄。
顾兆野始终不敢吱声,经过了这事儿他真的怀疑自己的嘴巴是不是开过光。
他低头拿着手机慢吞吞地刷微博,手指却骤然顿住,他连忙把手机递给沈劲:“卧槽劲哥,嫂子他们剧组出事了!”
沈劲瞥过去,周子绝被下了禁拍令,就连阮胭所在的剧组也全线停拍。
沈劲把手机拿过去,自己慢慢划着翻看,越发眉头拧得越紧。
看到那些被高清修复的视频,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操,闻益阳这个狗崽子原来是帮阮胭做了这档子事。
剧组停拍,禁拍八年,周子绝现在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阮胭还在剧组里,不知道她现在……
他赶紧拿出手机,给方白发了个微信,问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微信提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他才想起来他早就被人拉黑了。
又只有给邢清打电话,邢清接起来就是一句:“阮胭不见了。”
那一刻,沈劲甚至觉得耳朵旁边传来了不明晰的嗡嗡轰鸣声。
“你说什么。”
“阮胭不见了,周子绝也不见了,剧组里有人看见,周子绝下午把阮胭拖走了,现在所有人都找他们找疯了。”
“好,我知道了。”沈劲死死捏着手机,“你把他们剧组的具体地址发给我。”
挂掉电话后,邢清迅速地就把地址发了过来。沈劲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要走。
周牧玄拦住他:“你搞什么,你才喝完酒。”
“我找代驾。”
沈劲说完,又觉得不行,那个地方开车过去走高速也要将近两个小时。他连忙掏出手机打个电话,让人把直升飞机调出来。
周牧玄嗤他一声:“我看你真是疯了。”
“我他妈也觉得我被她搞疯了。”
沈劲的动作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拿起桌上的钢笔盒,大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脚说:“今天我跟你们坦白,就是想告诉你们。”
“之前的两年里,阮胭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卑微,我不过也是个她的替身。”他拧住门把手的手顿住,“以后,别让人在背后说她了。”
说完,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大步走了出去。
挂钟上,指着“7”的时针以微妙的速度移动着。
把指着“7”的时针往前回拨三个小时,指着“4”的时针以微妙的速度移动着。
“阮胭,我今天我不弄死你!”
周子绝抓住阮胭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
阮胭的左腿无力地垂在地上,她想挣扎,却挣扎不过,她只能用右手扶着拐杖,让自己不倒下去。
“周子绝,你要干什么?”
“收拾你这个女人!你他妈把我全部的可能都毁了,你知不知道!”
周子绝的理智已经几近崩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他只知道,他要弄死这个女人。
阮胭死死捏着拐杖,这是根铝制的拐杖,不重,她攥得手指都发白。
周子绝看了她这副弱鸡样子一眼,钳着她的手腕,他冷笑道,“垃圾,连我妹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阮胭被他拉到车上,上车之前,她对着副导演的背影喊了声——“李副导!”
然而,李副导听到了声音,回过头时,车子已经开远了。
他怔在原地,有点没反应过来。
阮胭用力按车门,周子绝把车门锁得死死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做什么?”阮胭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他。
周子绝说:“说实话,我也还不知道。”
隔了会,他又说:“不过现在知道了,我听组里的人说过,你很怕水是不是?因为家庭原因,有过应激障碍。”
周子绝握着方向盘说,
“那就去我们那天晚上去过的芦苇荡吧。”
阮胭:“你要干什么。”
“想让你也感受一下,死了又生,生了又濒临死的感觉。”周子绝声音冰冷。
车子猛地刹住。
依旧是上周他们来过的这片芦苇荡——
高大的芦苇包围着一片湖,风吹过,湖水漾起黝亮而细碎的水纹,有两叶木舟浮在上面。
周子绝钳着阮胭的手腕,把阮胭推搡着下车。
“太弱了。”
他说。
阮胭抿着下巴,“你依靠所谓的男性的力量优势,来压制一名女性,不觉得羞耻吗?”
“对付你这种狠毒的女人,怎么都不为过。”周子绝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腿。
湖面平静。
他说:“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为了这部戏付出了多少。十五岁,我得到人生中第一台胶片机,我疯狂地研究那些迷人的影像;十八岁,我考上首电,身边的人都笑我穷,说我不配玩电影,呵那群垃圾,电影是用来‘玩’的吗?
“最后,一整个班,一整个学院,只有我背水一战,跑去做了独立电影人,剧本,灯光,录音,全他妈是我一个人做的,最后我靠着那部电影给我们院捧回一个又一个奖。
“二十三岁,为了拍一个矿难题材的电影,我在矿井下和工人整整住了一年,洗澡水都是黑的;二十五岁,我被禁拍电影两年,我就自己回去做地下电影,最后熬了两年,送出去,那些自高自大的美国佬,哪个不夸我拍得好?
“为了这部医疗题材,光是剧本我就磨了五十五稿。阮胭,你胆子好大啊,你的心可真他妈黑啊,那辆车,我他妈都没想把你撞死,你是直接把我往死里整啊。”
周子绝整个人已经失去理智,他伸手,一步一步逼近阮胭。
“你真的没想撞死我?周子绝别骗你自己了。那个车手,即使在你说的地方停下,我也会被撞到!不是残,就是半残。”阮胭冷冷地看着他,“是,全天下就你不容易,别人都很容易。我小心翼翼、千挑万选选了你这个所谓的‘低调实力派’导演,没想到给自己选了条毒蛇。你选我进组,不就是想着把我招进组,要不就折磨我,要不就逼我停拍付那笔天价的违约金吗?我告诉你,现在这笔钱,得要你来出了,气不气?”
周子绝整张脸已经彻底青下来,他死死地盯着阮胭,最后猛地拖住她的身子把她往水里一推——
没想到,阮胭却死死地拖着周子绝,拽着他一起往水里栽进去。
原本一直一瘸一拐的柔弱的阮胭,在此刻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在水里的动作灵活得如同一条鱼一样。
她死死地拽住周子绝不放,周子绝根本没料到她一直都在装瘸,猝不及防被呛了好些水,而阮胭却一点影响都没有,仿佛她天生就是生活在这水里。
他的男性力量优势在水里丧失无几,阮胭把周子绝死命往水里拽,然后迅速地直接用拐杖的三角形握柄,死死套住他的脖子。
她拖着他往湖中心游,在那里,停着两叶木舟。
水越来越深,阮胭游得却越来越快。周子绝的口鼻在水里被一上一下的波纹疯狂呛着。
阮胭游到木舟旁边,拿出她早就放在那里的绳子。
中途周子绝一疯狂挣扎,阮胭直接就拖着人一起往水里按,他在水里憋不了多久的气。
而她却可以憋很久很久,这是她幼时和船上练出来的,海她都潜过了,她还会怕这个小小的湖?
阮胭把已经脸色苍白的周子绝用绳子绑起来,最后借着浮力,拖着他,半浮出水面,看着他。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介绍你和宋叶眉认识认识,两个不把别人生命当一回事的人,恶心的程度真是不相上下。”
周子绝被她用拐杖死死往水里按。
急促的喘息里,只能听到她说了句跟沈劲一样的话:
“垃圾。”
在她放他浮出水面的片刻,他恨恨道:“你不也是个垃圾吗?”
“没办法和陆柏良在一起,就去睡人家的侄子。”
“垃圾。”空旷安静的世界里,他说出这两个字。
阮胭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额上,她和已经无力的周子绝一同浮在空旷的湖面上。
是啊。
他说的对。
她究竟干了些什么。
接近闻益阳……
和沈劲在一起……
她好像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一样。
风吹过,芦苇荡的芦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种史无前例的空旷与茫然感将她包围……
直到空中传来轰鸣的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近,最后它缓缓停下,停在不远处的岸边。
而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拨开一丛又一丛的芦苇,朝她急切地跑过来——
“阮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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